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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江城子令萧璞心惊

2016-09-16发布 2632字

萧璞从医院回家已是下午六点多了。她把大公鸡放了,公鸡有气无力的跑了,也不知是什么人研究出来的,说打公鸡血能治高血压,害得公鸡也遭殃。

小女苏雪正扒在窗台上瞪了两只眼睛张望,眼里水晶晶的闪着泪花。萧璞刚一开门,苏雪就扑进妈妈的怀抱,委屈的说:“二哥他跑了,不管我。妈,我都快饿死了!”萧璞抱起苏雪,亲了一下说:“叫我的洋娃娃遭罪了!”雪儿的祖母是中俄混血儿,因而她有了八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她皮肤很白,鼻头翘翘的,头发呈栗色,还有些卷卷的。大伙喜欢叫她洋娃娃,以至她的小名莎莎倒没人叫了。萧璞放下了苏雪,去看炉子,炉子也没封煤,已经熄了。萧璞火就来了,咒道:“淹死这帮小兔崽子!”

苏波夫正钓鱼回来,把自行车支在门口,问:“碧玉,骂谁呢?是小雨又淘气了?”萧璞没好气的说:“骂你呢。咋就不掉到水里淹死!”苏波夫今天钓鱼特别丰收,还钓了只两斤多重的老鳖。他心情很高兴,张开双臂来拥抱妻子。萧璞用火钳指住丈夫说:“别来这一套,你是中国人,这里不是俄罗斯的土地。”原来,苏波夫少年时曾在苏联生活过十几年,习惯了拥抱亲吻礼,高兴了就来这一套,何况是对自己的妻子。他见妻子不高兴,张开的双臂垂了下来,摇头耸肩用俄语说:“亲爱的,今晚我一定好好亲亲你。”

萧璞拿了蒲扇去生炉子,小声说:“从今晚起,咱们分床睡。”苏波夫正在解渔具,停止了动作问:“你今天怎么了?”萧璞说:“没怎么,莎莎大了。”苏波夫把鱼倒进大木盆里,放了水说:“莎莎还小呢?不到五岁呢。”萧璞把一只拔火筒放到炉子上,把丈夫推进门说:“莎莎有记性了,总是你个老东西不注意,让她看到过。”丈夫莫名其妙,问:“到底咋回事?”萧璞就把白天建国脱小雨的裤子,苏雪说的话学给丈夫听,完了问:“她怎么知道大人的雀雀上长毛毛?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分床了?”

苏波夫摇头耸肩摊开手说:“那也是把莎莎分出去睡,不是咱俩分开睡。”萧璞讥笑说:“你不糊涂哇?问题是你不能把她分出去睡,我只有开除你,二者必具其一。你说咋办吧?”丈夫打量着本是一间已分成里外两间的屋,无奈的说:“没地方再支床了呀?”萧璞说:“现在抄家风也过去了,你把阁楼上的书腾一部分下来,放回原处。腾出个二尺宽的地,让小雨爬上去睡,反正这小子火气大,不起夜。”丈夫说:“也行,等明天吧。”萧璞沉下脸说:“随你便吧。不过,今晚你可要老实点啊!”这话比下命令还管用,丈夫忙搬了梯子上了阁楼。

萧璞就到外边的公共水管上去破鱼。梅竹的弟弟梅松过来问:“萧阿姨,雷哥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我妈有些着急,说眼皮子直跳。”萧璞见已经七点了,还不见几个鬼伢的身影,心里也着急起来,但嘴上说得轻松:“不会有事的。他们几个水性都好,蚊子还背了个轮胎。”等梅松走后,她喊丈夫:“老苏!骑车子到江边看看,莫真话出事了。”苏波夫从阁楼上抱了一摞书下来说:“没事的,这俩小子水性好。”萧璞说:“你没听人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苏波夫开玩笑说:“夫人布置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萧璞生气的说:“怎么!真成了‘输’不服了?还叫不动你了!咱家谁是司令呀?”丈夫滑稽的敬了个军礼说:“是!夫人!”

其实苏波夫并不惧内,萧璞也不是河东吼,他俩夫妻恩爱,别有一番情趣。还是两人谈恋爱第一次见面,苏波夫用不纯正的汉语介绍自己:“我叫苏-波夫,吉林人,青年时期在苏联生活过。”他的语音里夹杂着东北口音。萧璞听成了“输不服”。笑道:“还真有点斯拉夫人的性格,倔强,‘不服输’!”苏波夫认真回答:“按照俄语习惯,可以叫我,波夫·苏。”萧璞被逗笑了说:“应该这样断句,不,服输。明白吧?”苏波夫哈哈笑了说:“明白,在你面前,我永远会说,不,我服输。因为你太漂亮了。”萧璞呵呵笑了起来说:“你倒会奉承人。按照俄罗斯人的习惯,我送你个昵称,不服输,或者,输,不服,这三个字今后就是叫你的。”苏波夫高兴的上来就拥抱萧璞说:“哈!美丽的姑娘,这么说你答应我了?”萧璞制止他说:“嗨!别这样,在这点上要按照我们孔夫子的礼数来。”

苏波夫奉了妻子的命令骑了车去找苏雷他们,刚走了百十米,掉头又回来说:“没事了,他们回来了。”苏雪正蹲在地上玩木盆里的老鳖,不小心,食指被老鳖咬住了,痛得“哇”的一声哭了。慌得夫妻俩赶紧跑进来,见老鳖咬住了莎莎的指头死不松口。苏波夫有经验,把老鳖的头按进水里,老鳖才松了口。气得萧璞抓起老鳖扔到了门外,刚巧打在建国的光膀子上。建国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见是只老鳖在爬,突然笑了,指着老鳖说:“梅子,你游泳的姿势和它一模一样。”气得梅竹要打建国,建国嘻嘻哈哈地跑了。

蚊子拣起了老鳖说:“苏伯伯,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不要了,我拿回去吃了啊!”苏波夫上去夺下说:“这不能给你,这是我钓鱼两年来最大的战利品。小文,你想吃鱼,脚盆里有鲫鱼,随你拿。这个不能给你。”梅竹在苏雷耳畔小声说着什么,蚊子以为是说他的坏话,就说:“梅子,你们说我么事啊?”梅竹也没理他,朝苏雷笑了笑,扭动着好看的臀部走了。蚊子顿感无趣,扛着轮胎上楼了。

七·一六那天,苏雷他们渡了长江,梅竹没敢去。上一次试渡,梅竹才知,万里长江横渡并不是件容易事。那天她才游出去一会,就感体力不支,身子发沉,浪打水呛,慌了手脚。幸亏有几个哥们不离左右,还有只大轮胎保障,才游过了长江。他们原计划在宾江公园上岸,谁知扶着个大轮胎游泳,阻力大,漂到二七码头才上了岸。建国说:“再漂,就到阳逻了。”为此蚊子还骂他:“嘴臭!”原来,阳逻是个大的回水湾,凡是在上游溺水身亡的人,一般到那里才能打捞起。那儿是个经常打捞死尸的地方,游泳的人特别忌讳那地方。

那年的夏天,江城的武斗和那里的天气一样火热。各派组织为了争夺省市革委会的一席之地,文也斗,武也斗。虽然老人家号召大家“要文斗,不要武斗”。但是口口声声要“读他的书,听他的话,照他的指示办事”的各派组织,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其时,老人家就住那里的东胡。

就在“七·二零”事件的前一天,萧璞收到了老家寄来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有点诡秘,萧璞看了信顿感心惊肉跳。信是这样写的:

碧玉吾妹:

自前年仲夏,晤得一面,今三年矣。甚念吾妹。近日忽感身心不宁,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待妹说,可下笔方知笔力千钧。遂把前些日,余套韵东坡居士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所填一词寄于吾妹。

一别音讯两杳茫,存或亡,费猜详。野渡舟横,迷津问慈航。纵使相逢会有期,也恐是,在坟场。

昨夜暴雨忽来狂,云也嘶,雷也响。推枕抚巾,何止泪千行?最是撕心裂肺处,难舍弃,两儿郎。

明了,六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