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国看着老板的背影,不禁为他的豁达而唏嘘不已,他在桌前坐定,给汤里加了点油辣子,用勺子搅开后,舀了一勺送到嘴里,滚烫的香味在唇齿间肆虐,他满意的吞了下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志国从客栈老板那里要来了一些草料和水,天空的飘雪依然如鹅毛般落下,仿佛全然没有要停的意思。他拿着草料来到了客栈的马厩,寒风呼啸下,连马儿也有些冻得经受不住了,其他马儿见有人来了都起身嘶鸣着,似乎也已经饿了不少时间了。
他没有理会这些马,径直朝自己的马走去,原本躺在地上打的马儿看到主人来了摇晃了两下站起,前蹄高高的扬起,一阵嘶鸣对主人的到来好像很是高兴。
“屡—屡—屡!”志国拉了下马的缰绳,用手轻轻抚摸着马儿的眼皮,激动的马儿逐渐平息。
他将草料放在马槽,又将水倒到旁边的水槽里,马儿在喉咙里轻吼两声后,开始一点点吃着槽里的草料,牙齿在嘴唇间上下咀嚼,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看着马儿安静的吃着草料,志国在栅栏上轻轻一跃跳进了马厩,他用手抚过马儿的脊背,为它拣去身上的杂草和蜱虫,那虫吃的身躯滚圆,用指甲盖一挤,里面全是鲜血,不过这寒冷的天气,这些虫子也蛰伏了起来。志国用手梳理着马儿的毛发,像是父亲为孩子梳头发一样,眼里布满了温情。马儿一边吃着草一边回过头冲他叫两声,像是亲切的父子间最真挚的交流。
屋外的寒风只吹的人手脚冰凉,志国看着马厩里的其他马,有的竟然冻的浑身打颤着,这些马虽为牲畜,倒是冷成这样也着实让人心疼。他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些马,这几年跑商的道途不顺,能走动的商队所剩无几,连这马也变的瘦弱苍老,寒风在马厩间肆虐穿插,这些瘦弱的马像是饥饿的人一样眼睛瞪的滚圆。志国环绕了下马厩的四周,从墙角找来几块木板挡在了马厩边上,他抬起头看了看雪花飘洒的天空,大雪纷飞而下,耳边的寒风呼啸着吹打在脸上,他眉头微皱的低下头,径直走开了。
下午时分,又有几个人来到客栈落脚,外面风雪封路,将所有前行的人都挡在这里,一时客栈里聚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外出谋生的长工,肩头耷拉着一对耷袋,面容像是农民的愁苦像,也有走南闯北的过路商人,坐在桌上喝酒聊天,也算他们的声音最是嘈杂。这些人各自围成一伙,在一起说些见闻琐事,倒也热闹。
出门在外,杨父时常教育志国多行事,少言语,志国也深知出门在外低调行事方为上策,他找靠边的一处桌子坐下,手里把着茶碗,正津津有味的喝着热茶。
等待的时间过的枯燥而无聊,下午四五点时分,天渐渐暗了下来,雪依旧下着,虽然小些,但落雪还是抹过了小腿根。临近晚上时,睡了一整天的商人们开始在大厅聚起,热情的老板上下招呼着客人,给这些在此停留的人们准备了晚餐,老板为人和蔼实诚,这一大碗混汤面端到众人面前时,只乐得早已饥饿的人们连连称赞。
商人们高声的叫喊着,欢喜的剥着蒜瓣,咬一口大蒜,就上一口面条馒头,吃的津津有味。
志国安静的坐在桌上,看着这些跑商的人吃相粗狂,心里默默笑着,用筷子搅动了两下碗里的面条。待他再次抬起头看众人时,从角落里走出两个长工,他们衣衫打着补丁,来到火塘旁从褡裢里掏出几个芋头埋在火堆里,两人用火钳小心翼翼的给芋头盖上炭灰,虽然谨慎,还是有些烟灰被腾起,惹得旁边的商人们一阵斜视。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端着面,唯有这些长工没有面吃,比起这些喧闹的商人,他们则显得安静而卑微,所有人都靠在角落里坐着,刚才那个埋芋头的长工还是一个拖家带口的人,想必是家乡犯难不得已离家出走,外出谋生。
志国没有动筷吃面,而是透过商人们的缝隙朝长工们细细看着,这些人面黄肌瘦,个个表情呆滞的坐在桌边。他们面容脏乱,衣衫也多是秋季淡薄的上衣,像是逃荒的难民一样。小孩在母亲的怀抱里熟睡,小脸平静而脏花,他的眼睛微微下陷,很显然是饿的结果,母亲用身上的衣服将小家伙紧紧的裹着,面容苦倦的看着他,麻木的脸上布满了痛苦和无奈的神色。
商人们一边吃着面,一边讲着低俗的荤段子,圈子里的气氛其乐融融,充满了热闹欢乐。志国看着大厅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不知何时脸上开始浮现悲伤的表情,那些将身形隐没在角落里的长工们像是一声微弱的叹息,在大厅里徜徉着,而商人们的热闹却如同太阳的光芒一样将人的眼睛刺痛,但人心里却依然冰冷。
这些逃难的帮工们表情木然的看着桌上喝五吆六的商人们,而这些商人说说笑笑,却完全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志国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涌出怒意,却不知为何而起。
啪——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火塘里传来,接着又是几声,芋头在火塘里受热膨胀,将火灰炸的腾起,一时间四下飞扬。本来说笑着吃面的商人看着火灰瘴在身边,脸色徒然变冷,这些火灰飘飘散散,有些落在了他们的面碗里。
商人们看着落灰的饭碗,从座位上蹭的一下站起,“烧你妈锤子芋头哩,这灰落到碗里这饭咋吃!”一位领头的商人破口大骂,两双眼睛直盯着角落里的长工。
长工们一阵惊慌,连忙跑到火塘边,将里面的芋头刨出。“对不起!对不起!”他们刨出了芋头,伏下身朝商人们恭敬的作着揖,表情愁苦卑微。
商人们看着长工的样子,心里一阵厌恶,“滚你妈起!老子吃个饭都不行!”领头的一阵谩骂,抬起一脚就踢在了长工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