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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衣青年

2016-08-28发布 3018字

“你再说一遍?”

柳暮雨进了一步。

细剑磨在地面上,刺耳的金铁之音让屋子里头的柳夫人和喜婆子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喜婆子早已吓得腿颤不已,柳夫人好上一些,一颤之下扶住了桌子,这才强撑着冷笑道:“你还真敢杀了我不成?”

柳暮雨深吸了口气,猛地一挥细剑,剑锋一掠,吓得喜婆子大叫一声,但这剑最终却停在了柳夫人的眼珠前,冷气森森。

她终究还是没有下去死手,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她爹柳老爷!

柳夫人终于忍耐不住,手下一滑,颤着身子瘫倒在了地上。

“若再有下次……”柳暮雨猛地挥剑劈在了柳夫人身侧的木桌上,竟擦着她的发丝,把那梨花木做的圆桌子生生砍出了深深的一道剑痕。

阴沉的声音划过柳夫人的耳际,她的后背一凉,冷汗刷刷而下,她突然觉得自己恐怕一直都看错了这柳暮雨……

柳暮雨收剑出门,直到走远了,柳夫人和喜婆子这才长舒了口气,可再想起身,却发现身子里头缺了根骨头似的,已经软趴了。

柳暮雨今日本不错的心情,被这样一闹,彻底坏到了骨头里。

平素里柳夫人不让她随意出门,她只能偷摸着从院墙飞跃出去,而今她冷着脸从大门出去的时候,再也没了一个小厮丫鬟敢阻她半步了。

她心里郁结着一口恶气,想要找地方发泄发泄,却也找不到什么主意。

最后她负着细剑,在洛城街头漫无目的的走了片刻,把脚步停在了一处酒楼的门口。

这酒楼,名叫曲水楼,乃是洛城数得着的好地方,尤其是其内酿的曲水凉酒,喝上一小口,忧思全溜走。

柳暮雨想,世人常道一酒解去千万愁,一醉事事不再忧。

酒这个东西,她虽然沾过,却因从未有过什么郁闷烦心事儿,也就体会不到世人常说的解愁好滋味儿了。

所以,她现在内心里倒是极为渴望饮上一杯,看看到底能不能把心头上的忧思解上一解。

她整整衣襟,踏步走了进去。

刚进去,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弥漫在了她的鼻腔。

店小二见有客来,连连展开笑脸把她迎到了一处靠窗的桌子旁。

“给我来上两壶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水,再来一条最大的鲤鱼……”柳暮雨把细剑往桌上一拍,学着天凌山庄的死党司徒清风的模样,装模做样地喊了句。

“好嘞,您稍等……”那店小二应着,疑惑地瞅了她一眼,见其气质忧郁,心道这是哪里的女侠心伤了,来这儿买醉来了。

但天大地大,客人最大,店小二哈着腰退下,去给她准备酒食去了。

不消一会儿,一壶醇香的酒水就送上了柳暮雨的木桌,她倒出一杯,先是皱眉闻了闻,再微微抿了一口,瞬时冷冽香郁的口味在她的口舌间漫开。

这酒唤作凉酒,入口先热,可入喉之后又有一缕寒凉席卷,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渐渐在腹中流开化开……

饶是她酒量不行,但也喝过不少品种的酒水,这曲水凉酒的味道着实不错,倒也可以作作招牌。

正当她一杯杯灌酒,面色微红之际,蓦地来了个黑衣青年,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对侧。

柳暮雨诧异,和他对望一眼,竟一下子呆怔了。

眼前的青年,凤目幽幽深如井,剑眉斜飞如墨染。恰比天远冰山至,一眼惹人半身寒。

分明是一个冷冰公子,可那唇畔溢着的奇怪笑意又是什么做派?

柳暮雨晃过神来,心头却在怪异,自顾自地抄起筷箸拣了块鱼肉放入口里嚼了一嚼。

那青年盯着她吃喝了半晌,这才开口言语:“在下初见姑娘,便觉着姑娘身上有一股奇特气质,想必姑娘也是江湖中人吧!”

柳暮雨此刻已把满腹的不愉快,撒在了眼前的鱼上,这厢听到青年询问,心中暗道这搭讪方式实在忒俗。

她咽下鱼肉,白了他一眼,哂道:“莫不是想和姑娘我过上几招?姑娘我心情不太好,担心伤着你!”

可没想到黑衣青年竟站起身来,笑着一拍手,赞了句:“如此甚好,江湖儿女当有姑娘的气魄!”

柳暮雨饮了半壶酒,吃了半条鱼,在府里的怨怒还未全消,正巧手里作痒,想要和人打上三百回合,没想到这就轻易来了机会。

“好!本姑娘就陪你耍玩耍玩!”柳暮雨一拍桌子,抓起细剑就往酒楼外走去。

没等走两步,店小二就远远地扯着嗓子喊了句:“姑娘,一共三两银子!”

柳暮雨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顿了顿足,扭头朝那黑衣青年邪邪一笑,青年会意,扔给店小二几锭银子,而后出了大门。

两人寻着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柳暮雨抽出细剑,在空中噼里啪啦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后剑尖一指青年,道了声:“来!”

青年哈哈一笑,抽出一柄长剑,不甘示弱地挥舞出了重重剑影,随后脚尖一踏,冲将了过去。

柳暮雨其他招式不会,只会一手沧浪剑法,沧浪剑分为刚剑柔剑,刚者如滚滚浪涛,排山倒海,柔者似蜿蜒溪水,变幻不定。

柳暮雨使得就是柔剑,出手之间剑影诡谲难测,让人捉摸不定,可那青年功夫也不弱,一柄长剑使得虎虎生威,剑法刚阳,和柳暮雨斗在一起。

也不知晓到底战了多少回合,直至两人胳膊都酸麻了,他们才纷纷停了剑,大有知音相惜的同感。

“你的剑法我瞧着怪熟悉的……”柳暮雨率头问了句,可那青年只是怪笑一声,凤目里头掠过一丝难觉的异色,最后朝柳暮雨点了点头,说了句:“在下彦七,和姑娘不打不相识,若有机会,再来请教……”说罢,他便足尖一踏,从柳暮雨头顶跃了过去,消失了踪迹。

柳暮雨只道这是个痴癫怪人,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着!

她细细想了想,青年使得剑法倒是和青华派的剑法很是相似,青华派也是江湖一大派,和沧浪门倒是素有旧怨。

想到这里,她的心头倏地多了分警惕,毕竟柳府的后面就有沧浪门……

只不过打了这一架,她的心里确实舒爽了些,只要柳夫人等人不再招她惹她,也就当她们是个路途上的隐形人儿罢了。

她收拾了一番,想着天色已不早,还是快些回去,好好洗睡一番也好。

在她走后不久,那黑衣青年又突然现了身,青年面上再没了初时的不正经,变得面若冰霜,冷眸寒光,心里头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再说柳暮雨,回到了府里,又突然得知有好事的人写了信去滨州,要老爷回来主事。

经她今日这么一闹,柳府里再也没了敢呛她声儿的人物了。

柳夫人是被吓坏了,不敢再造次胡言,那荒唐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想来柳暮滢也是受了她的劝,现在见到她也都是畏缩着远远绕开步子,很是怕稍有得罪,被她一剑给劈了。

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度了几日,柳老爷风风火火地从滨州赶了回来,刚入家门,他连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急急喊了几人来见。

堂前,柳暮雨被气得面色涨紫的柳老爷罚跪在了地上,而柳夫人等人在一侧低声啜泣着,好不委屈的模样。

“我左右不过是出去了七八日,府里就闹出了个这么大动静?若是我死了,这家里头还不得一把火烧个干净?”柳老爷是真怒了,他恶狠狠剜了一眼柳夫人,嗔怒她胡闹,又目露哀色地瞧了瞧柳暮雨,心中又是气又是悲。

这件事,柳老爷没有处置任何一个,他老目里泪光浑浊,扶着额瘫坐在椅子上,一瞬间老了下去。

柳暮雨把这一幕收到了眼底,眼眶里也不禁有了些湿润。

当天晚上,她坐在院子里头的凉亭里,思绪纷乱,柳老爷虽说不是她亲父,但却胜似亲父。

她本就不是笼子里的鸟雀,而是一只自由撒野惯了的野猫子,把她和鸟雀关在一起,哪里会有平静日子。

想着,她的心里突然有了逃开这里,隐入江湖的冲动,可又一想,柳老爷若是知晓了她的这番心思,不知得多心酸。

权衡了好久,她终究还是没了主意,只好略略收拾了番心绪,回屋子休息去了。

可走在路上,她又突然瞧见了一个鬼祟的身形,她多了分心眼,提目瞧了瞧,发现是小丫鬟素琴,这小丫头一直是跟着她二姐柳暮依的。

要说这二姐柳暮依,柳暮雨心里也说不出什么好坏,她只爱在自己的院子里,抚些哀怨悠悠的琴音,作些深闺小阁的小诗小画。

她轻易不出深闺,也不爱管事儿,深闺小姐,大家闺秀的风范倒是诠释得透彻。

柳暮雨通共没瞧见过她几回,每每见了一面,都是点点头后擦身而过。

这番见到二姐的贴身丫头有了如此奇异的做派,她的心头不禁起了疑思……

于是乎,她便悄悄跟在了后头,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