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轻拂,桃色芳菲,朵朵桃瓣坠下,本是极美的春日浓景,可桃树下,若是有棋盘小桌,石凳温酒倒也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只可惜,桃树下缕缕黑烟冒起,一男一女二人正啃完最后一口鱼肉,靠在了树下长长舒着气。
休憩了片刻,苏落尘猛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柳暮雨已经快干的衣裳,急急起身踩灭碎火,又跑去捡起丢下的的干衣裳,一把裹起鱼骨灰烬之类的,塞进了假山的一处山石缝隙里头。
最后,他拍拍手,一脸大功告成的样子。
而柳暮雨在一旁把玩着桃花,甚是惬意。
这时,有丫鬟匆匆过来,隔着假山轻轻唤了一声公子。
苏落尘整整衣襟,答应道:“何事?”
那小丫鬟怯怯瞥了一眼苏落尘,望见他右眼处的淤青,登时吓了一跳。
随后又目露疑色地望了望桃树下悠闲的女子一眼,这才开口道:“公子,柳家小姐今日进了府里,也不知去何处玩耍去了,奴婢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所以问问公子是否见过……”
苏落尘听闻,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回禀夫人,柳小姐很快就来……”
“是……”小丫鬟行礼后退,临走时,还不忘怪异地瞥一眼那个女子。
待她走后,柳暮雨轻叹一声,坐起身子来,她轻声嘟囔道:“这会子功夫,终于想起我来了?本来还想睡一会儿的……”
苏落尘却蹙着眉,待会儿若是被他娘发现了镇宅子的锦鲤被他们狼吞虎咽给嚼了,还不知道得掀起多大的风浪!
最终他仰天长叹一声,对柳暮雨说道:“吃了鱼的事儿,你可要烂在肚子里!”
柳暮雨此时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乃是世人常提的醉卧美人膝的落尘公子。
她不禁斜睨了他一眼,挖苦道:“方才你吃的比我都香,现在急了?你贵为太师府公子,吃个鱼都要娘亲允准?”
苏落尘讪讪一笑,柳暮雨说的在理,他也驳斥不了,只不过要是她也知晓了此鱼非俗世之鱼,是不是也得吓得腿肚子抽筋?
最后,苏落尘顶着右眼的淤青,引着她进了内门,但他自己却没敢进去,若是被他娘亲见了眼伤,还不得像割了肉般心疼。
宽敞的内堂里,太师夫人面若冷霜,她披着华贵的紫袍坐在主位上,眉眼间有些不悦。
柳夫人坐在她的左手侧,此刻见柳暮雨进来,不禁眉头一皱,呵斥了一句:“出府前我就告诫过你,太师府乃是名门望第,不可乱跑,你怎的就是不听?”
柳暮雨虽说不愿搭理她,可毕竟自己也是柳府的三小姐,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了她爹的颜面。
所以,她微微欠身,向太师夫人行了个礼,太师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虽说眼前的女子面容清丽,确是一个美人胚子,可那有些许潮湿的发丝是为何?皱巴巴的衣裳又是怎了?
先不管这皮相如何,就说这邋遢的打扮就让她心里不喜了,她又想起方才柳夫人说的好多关乎这个三小姐的闲话,瞬时对她的印象又低了三分。
太师夫人也是在和苏落尘闲聊时,听宝贝儿子说柳府有个三小姐,多俏多好云云。
她以为,小儿子已经快要十七,也是该物色一个好姑娘的时候了,柳府也是大家门第,想来府里的三小姐也定然不俗,这才喊了柳夫人带柳暮雨来见。
在见之前,她特意叫了柳夫人说道说道,可没想到这看似玲珑的三小姐,居然坏事干了如此之多,先是青楼醉酒,又是害姐破额,其间还有大大小小的坏事无数。
也真不知道苏落尘瞧上了她哪里,此次亲眼瞧了瞧,不禁深感失望。
太师夫人只看了她一眼,就招过身侧的丫鬟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丫鬟轻声答道:“已经快用午膳了……”
太师夫人轻轻点头,随后对柳夫人浅笑道:“柳家夫人今日就在我府里用午膳吧……”
柳夫人自然是乐得一起,可柳暮雨心里头却不大情愿,她刚刚吃了不少鱼肉,此时腹中暖饱,只盼着赶快出去散散步。
太师夫人正巧瞧见了柳暮雨脸上的一抹不愿,心里头顿时来了一阵气,她黛眉一皱,心道还不如直接唤了落尘过来,和他说道清楚,让他断了念想。
想着,她朝小丫鬟说了句:“去把公子也叫来一起用膳……”
丫鬟应声退下,不多时就又回来了,说是公子刚刚用了午膳,已经睡下了。
太师夫人笑骂一声,便不去管他,以后会有机会和他说道,遂带着柳夫人和柳暮雨一起去了内厅。
午膳颇为丰富,但大都是些清新寡淡的小素,两位夫人吃得倒是挺欢,只有柳暮雨停着筷箸,半分未动,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师夫人虽说不喜她,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得好看些,她轻轻问了一句:“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柳暮雨只得说道:“近日胃口不好,望夫人见谅……”
不是她不想吃,也不是她故作客态,而是腹中饱胀,实在吃不动了啊!
这一席不痛不痒的午膳后,柳夫人又和太师夫人唠了会子,便就带着柳暮雨回了柳府。
出了太师府,柳暮雨压抑的性子立刻活跃了起来,足下速度愈来愈快,直接丢下了柳夫人的轿子,在柳夫人的斥骂声中远去了。
柳夫人今日心情着实不错,也不太愿意管她,任由她晃荡去了,心里头巴不得来一个拐婆子把她拐了才好。
再说柳暮雨,足下若生了风,在嘈杂满当的大街上乱晃悠着,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她心中算着已经走了近千步了,是不是也快成个老妖了?
走了许久,满肚子的胀气才消散了不少,她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走过一处偌大的酒楼。
酒楼之上,一位黑衣青年,凤目冷冽,斜眉入鬓,正坐在小窗前,静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第二天,又是一年春好日,青天朗日,悠悠白云。
柳暮雨正在院子里头练着剑,细剑软软,却在那一刺一撩间透出霸气。
正是沧浪门的不传剑法,沧浪剑!
这是她爹教予的,别看柳老爷瘦巴巴的模样,可是旁人不知,柳暮雨却深知明了这老头年轻时武功之高强,旁人是拍马莫及的。
只是当年在闯荡之时,被人暗伤,落下个暗疾,从此不得轻易运气,最后只好让了沧浪门的门主位子,来到这天子脚下从了商。
本来她练剑练得香汗淋漓,虽说苦累点,但倒也酣畅。
可突然有个小厮好心来告知她,说是柳夫人偷偷帮她物色了个夫婿,听说长得眼斜口歪,好不吓人!
这一听还了得?
虽说柳老爷远去了滨州做生意,这家里头其他的事儿她不管,可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又岂能是旁人随意抉择的?
想着,柳暮雨便持了剑,气冲冲地寻了过去。府里的小厮们,丫头们个个都被吓了一跳。
她一把推开柳夫人的房门,柳夫人正和一个喜婆子眉开眼笑地说着话。
见柳暮雨寒着脸持剑闯了进来,不由心里一惊,尤其是再看到那细剑上的幽幽冷光,立马吓得不轻。
“你……你想做什么?”
柳夫人就连话都有些说的不太利索,反倒那喜婆子不开眼,回过神后,反倒细细瞅了瞅柳暮雨,口中啧啧称叹。
可转念一想,又不免有些可惜。她一想到柳夫人应下的亲事,虽说男方门第清廉,但实在也凑合。
只是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三小姐,竟要嫁给一个丑怪之人。
“不做什么,只是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若是有谁敢肆意决定我的亲事,我必让她横着出这个门!”柳暮雨面色阴沉至极,说话间都带了些江湖儿女的霸道和不屈。
可柳夫人哪里受过这等的威胁,她一想在这柳府里,如今她做大,想来这野丫头也不敢真的动手,等老爷回来,定要好好治治她的罪!
这样一想,她反倒不惧了,她收拾了番心绪,便冷言开口:“儿女亲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你能决定的?”
“你不是我的娘亲,你也不配说这句话!”柳暮雨声音清冷,像一盆冰冷彻骨的水,一把浇在了柳夫人的头顶。
“你!”柳夫人气急,心中的郁气难舒,竟不顾自己的贤淑四德,气得大骂道:“你这浪蹄子,也不知道是哪个烂货生下来的野杂种,不要以为老爷认了你做女儿,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个人了!”
柳夫人的怒骂声尖锐刺耳,而这屋子里头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冷冽了下来。
再一看,柳暮雨眸似冰水,雪颜上如结了冰霜般,紧紧攥着的细剑此刻也在微微颤动,似要忍耐不住,想要痛饮一番了!
柳暮雨没爹没娘,是她的心尖尖上的一根刺儿,纵然她心里头也恨着丢了她的爹娘,但她也只准自己恨着厌着,旁人哪怕说上骂上一句,她也断不可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