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野味这种事对于聂庄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回想以往和无名宙胤呆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山里钻,追着一只山鸡或者狡兔满山遍野地瞎跑,饶有兴致,乐此不疲,久而久之,野味的巢穴一般会在哪里,聂庄不说了如指掌,好歹也有七七八八的熟知程度。
从景福酒家出来之后,三人便径直出了越阳城,跑到郊林处生火搭起烤架,分工明细,聂庄负责抓野味,纸千鹤拾干柴枯叶,沈珺则帮忙生火。抓来的野味共有五只,四只山鸡,一只野兔,等到一顿吃完已过午时三刻,三人拍着肚皮,总算饱腹。
沈珺坐在树荫下,靠着树干,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地看着聂庄用土灰掩灭火堆,许久后,出声道:“聂庄,晚上咱们住哪儿呀?”
聂庄漫不经心地刨土扔向火堆,简单回道:“露宿。”
沈珺啊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可见到聂庄不似开玩笑的模样,无奈轻叹,她不是不愿意露宿,只是一想到临近炎夏,野外蛇虫繁多,便浑身不自在,万一要是在睡梦时爬到自己身上……在桂花坊哪怕瞧见一只蟑螂都能吓得六神无主的沈珺光想想就情不自禁地抱胸,身子打了一个寒颤。
聂庄自然看出了沈珺女孩子家担心的是什么,言道:“你怕什么,只要找块高点的大石头就行了,那些蛇虫爬上不去的。要是你还放不下心,大不了等会去越阳城买些驱蛇赶虫的香粉不就好了?”
沈珺撇撇嘴,无奈道:“那好吧。”
聂庄瞧见沈珺脸上的纠结表情,莞尔一笑,随后转头望向一旁嘴里还叼着一根鸡骨头的纸千鹤。
而纸千鹤正好也瞅向聂庄,依然是憨傻样。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使了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
一切尽在不言中。
聂庄拍拍手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回越阳城,反正眼下也闲得没事做,难得遇上一个什么昆仑派的招生大会,不如过去凑凑热闹,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好啊。”
沈珺一听要去凑热闹,连忙站了起来,她常有听说天下各大门派的招生大会,却始终没有亲眼见过,方才本就想提议此事,谁料聂庄主动说出,顿时心生喜悦。
三人说走就走,动身回城。
郊林处,那堆熄灭不久尚有热度的火炭烟气袅袅,飘升上空,拂过树梢的枝叶,随着清风吹在藏匿于暗处的三个黑衣人身上。
中间那位背着一个包袱的黑衣人望见聂庄三人离开,当即朝身旁的二人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回去禀报。
二人陆续点头,纵身一跃,身影渐渐消失在林影之中。
剩下的那名黑衣人迅速脱下黑衣外套,从包袱中取出一套新的衣装,三两下子便穿上身,再将黑衣外套放入包袱,包裹好。接着他察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见无人经过,既而跳下树枝,背着包袱,若无其事地走向越阳城,保持一定的距离,尾随而去。
————————————
昆仑派,位于仙阳昆仑山,天下二十七大名派之一,其中一门独门秘学《昆仑神掌》最为广为人知,当今昆仑派掌教名为川夫子。这个门派的招生大会每隔五年举行一次,于南青、仙阳、大辽、西蜀、汉、魏、燕这四国三朝全数召开,初步筛选共计招生五万,各地点录取一千个名额,之后再通过两大轮严峻选拔,只留两千人左右。故而想进昆仑派学术,可谓十分苛刻,困难重重。昆仑派是典型的崇武门派,招纳新生全是修士,无一术士,与蓬莱山道教的招生大会形成鲜明对比。
此次在越阳城召开的招生大会,明天便是正式选拔的开启之日,所以说今日刚好是报名参加的最后期限。
报名地点是越阳城演武广场的演武殿。
三人向人打听消息后,来到了旷阔的演武广场,人声鼎沸。聂庄见到那黑压压一片的人头,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竟是有了打起退堂鼓的念头,这要是一头扎进去的话,简直无异于跳进了人海一般,而后抬头望了一眼正中的演武殿,相距约有数百丈,顿时就想掉头走人。可聂庄却见到沈珺无比雀跃,已经拉着纸千鹤往演武殿赶去,喊都喊不住,不由得扶额长叹一声,算是认命了,只好快步跟上。费时许久,三人历经千重万重阻碍,硬挤钻空,方才从最外围走到演武殿外,好几次险些在人海中走散,人真的是……不要太多。
这会儿演武广场的数量怕是已有万许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前来报名的,两者数目参半,其实大绝大多数人全是为了下午即将公布的名单而来。只怪聂庄三人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早个一两天的话,也就不会碰上这般人山人海的场面了。
演武殿内的人数相比殿外要好多了,却也相当拥挤,一圈圈的人群各自围在十八处报名点。
聂庄三人挤入一个人圈,凑上前看热闹,场中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块椭圆的石头。
此时正有一人站在一块椭圆形的石头前,奋力出掌,随之只见其人手掌深深地将石面打凹陷下去。
见状,判员直接摇头挥手,示意下一位。
沈珺端详看了片刻,用手肘戳了戳身侧的聂庄,吮指问道:“聂庄,那块石头是用来干什么的?”
聂庄摇头表示不知,但却笼统道:“应该和测试有关吧。”
沈珺本想再问纸千鹤,不过站在一旁的一位热情人出言解惑道:“那块石头叫作曲橡石,是用来初步筛选测试的。这种石头,质地奇特,可变形。人只要发力打在石面上,曲橡石的外表形状会因此而发生改变,并非力大而形变效果明显,却是恰恰相反,随着力道的加大,形状改变的程度愈发微小。故而判员以此来判定报名之人是否有参加招生大会的资格。”
说话之人,五官俊秀,虽为男儿身,但却有一对连不少女子艳羡不来的弯长眼睫毛,每一次眨眼,仿佛能言善语。在凌乱有致的额前长发丝半遮半掩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乌黑圆亮。其人身姿修长,体格不似大汉的精壮,但也不是皮包骨的瘦弱,适当正中,整体外观看上去极其悦目。
沈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展颜道:“原来如此,谢谢啦。”
那人微笑着说不客气,继而问道:“你们也是来报名参加招生大会的吗?”
聂庄和沈珺不约而同摇头道:“不是。”
二人皆是一怔,接着相视一笑,想不到彼此还挺有默契的。
不知为何,聂庄对眼前这位比自己年轻大不了多少的俊青颇有好感,笑道:“你是来参加招生大会的?”
那位年轻人晃了晃手中的那枚写有序号的小牌,与判员桌上的一叠叠木牌一般无二,答案一目了然。
“下一位,一百六十一号!”
判员对着手中的记号簿,按着顺序报出下一个序号。
等了有些时候的年轻人看了手中的牌子,刚才报的正是他的序号,于是走上前去,等到判员点头示意可以开始的时候,他的脸色陡然沉下,一本正经。
张手成掌,曲臂抬起,以作蓄力,片刻后,全力一击。
沉闷的响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众伙当场一惊,光听声音,便知此番力道可是非同一般。果然,曲橡石的表面形状只是产生了极其浅显的变化,若非仔细一看,还真瞧不出端倪。
一鸣惊人。
判员露出满意的神色,和颜悦色道:“把你的姓名、生辰报给我。”
显而易见,这位年轻人无疑是入选了。
周围围观的人群骚动一片,纷纷在讨论。
年轻人出彩却不骄傲,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神采,平淡出声,报道:“焦星子,乾元二百六十二年七月初三。”
此话一出,顿时又是哗然一片。
焦星子!
当今卧龙榜名列武评第九的惊世奇才,比起十多年前声名大噪一时位列十二的林若青更为年轻,榜名更加靠前,更早登榜,虽然焦星子今时年龄已是十九,但当时上榜才年仅十七岁!
聂庄发现周围的人赞不绝口,心想这位年轻人看来来头不小啊,听旁边的人各有所云,皆是一些关于焦星子的事迹。
沈珺小嘴张大,抬手遮挡,亦是惊叹道:“原来这个人就是焦星子啊,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聂庄一听,好奇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焦星子在同辈人中,可是比林若青年轻的时候还要叱咤风云的人物,名列卧龙榜第九,像这种大名鼎鼎的俊青,谁还会不知道。”
沈珺随之道来,说到末尾,话锋一偏,掩嘴偷笑,揭短道:“在这世上可能也就你不知道了。”
聂庄一撇嘴,听着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想想也是,如今他已经下山入世了,应该多关注一下那些众所周知的人事,这样一来,日后也好免得睁眼瞎,惹上了一些了不得的人物还不知道个所以然。
这时,场中的焦星子在众人瞩目之下,又回到了原来站的位置,似乎没有走人的意思,还和聂庄三人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即便有些围上来奉承讨好的人,他也未作理会,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观看一个个报名者的测试,饶有一副视察敌情的模样。
聂庄和沈珺在原地呆了一段时间后,跑这跑那,一个挨着一个凑到其他的报名点瞧上一瞧。
而纸千鹤则是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仿佛就是一位服侍多年的老仆人。
看遍了十八处报名点,聂庄再没见着一个能媲美焦星子的报名者,觉得甚是无趣,没什么名堂,想来那些厉害的角色在他们来之前便已经通过了这一关测试。
临近报名结束,殿内的人越来越少,尽数跑到外面去等候入选名单分配的结果公布,只剩下寥寥可数的那么几个人还在测试,有些报名点已然忙完,而那些判员正在整理收拾物什。
兴许是呆了许久,看也看腻了,聂庄觉得乏味,说道:“不如我们走吧,明天再过来看招生大会的比试。”
沈珺嘴上说好,可是转身后忽然双眸咕噜一转,一把拉住聂庄。
“怎么了?”
聂庄疑惑不解。
沈珺像做贼一样,坏笑道:“眼下报名还没结束,要不你也试一下看看?”
一言不发的纸千鹤只是在一旁傻笑。
聂庄摊了摊手,耸耸肩,道:“我身上还有些事要去办,不想报名参加什么门派的招生大会,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兴趣。”
“哎哟,就试一下嘛!~”
沈珺踩跳着两只小脚,可怜兮兮地望着聂庄,不停地甩晃他的手臂,竟是破天荒地学稚童奶声奶气地撒起娇来。
幸好周边没什么人在场,不然见到沈珺此时男装打扮的外表,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人有龙阳之好。
聂庄向来对姑娘家的这种矫情抵抗力低下,着实招架不住沈珺一句句软绵绵的话语,不得已只好走向就近的一处报名点,恰好正值收工之际,询问道:“判员,那个,可以让我试着打一下那块曲橡石吗?”
判员正埋头整理入选簿上的人名和序号,忽闻有人问话,抬头一看,瞧见是一位个头还不到他一半身高的小伙子,或许这些天一直忙碌,身心疲惫,一时显得有些不耐烦,不以为意道:“小伙子别乱掺和,该干嘛干嘛去,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聂庄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
可是沈珺不乐意了,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吓得再次低下头整理东西的那位判员差点跳了起来,瞪目道:“招生大会又没有年龄限制,何况此时报名也没结束,凭什么不让人试一下!?”
岁数约莫中年的判员一白眼,没跟两个小伙子一般见识,无所谓道:“好好好,就照你说的,让这位小兄弟试一下,可以了吧?”
沈珺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如此表态,倒是让聂庄对昆仑派的感观好上些许,所谓见微知著,看来这个门派在礼数上还是讲究以礼待人的,而后他便走到曲橡石前,在判员的注目之下,撩起一只手掌,朝石面顶处拍下。
这一拍,连蓄力的准备都没有做。
可是结果却让判员瞪大了眼睛,震撼过后,急忙拿起毛笔纸簿,急切问道:“请说一下你的姓名和生辰。”
聂庄犹豫不决,他在想要不要报出真名,故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方才道:“聂庄,耳双聂,庄稼的庄,生于乾元二百六十六年,至于具体的月日,我倒是忘了,你随便写一个就好了。”
那位判员一一记下,兴许太过心急了,没在意年份,当他写完一看,手中的毛笔陡然脱落,难以置信道:“十五岁?!”
然后他又走到那块曲橡石观摩了一遍。
除了判员之外,还有五人也蹲在曲橡石旁。
其中一人,正是焦星子。
原本完好无缺的曲橡石,硬生生裂开了一道道缝隙,虽然依旧保持着椭圆的形状,可是仿佛伸手一触,便会立即瓦解碎开。
而放置曲橡石的地面亦是蹦开了一张网状的裂缝。
“这还是人吗?”
与焦星子同行的一位伙伴低头看着地面,痴痴然道。
另一位伙伴拍了拍焦星子的肩膀,打趣道:“焦星子,这下你可遇到对手了,人家貌似还比你小了四岁。”
第三位伙伴两手叉胸,玩味道:“啧啧,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看看咱们赫赫有名的焦星子和那位少年之间的较量,究竟孰强孰弱。”
第四位伙伴默不作声,没插嘴接话。
焦星子缓缓起身,望向殿外,脑海中浮现出先前见过面的少年的模样,面色平静,不知在作何想法。
可突然间,那位判员一拍手,大叫了一声哎呀,失措道:“这下糟了,我忘记给那位小兄弟木牌了!”
慌慌张张之下,判员从桌案上取走一块代表参加资格的木牌,匆匆忙忙地跑去追赶聂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