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演武广场的时候,已是临近黄昏时分,聂庄三人顺道买了一些驱蛇赶虫的香粉,没有再试着寻家客栈落脚或是酒楼吃顿晚食的意思,而是打算到野外露宿。这个决定,可把娇生惯养的沈珺纠结得不行,虽是心里不情不愿,但却不敢言,只能摆出个委屈脸。
聂庄假作视而不见。
出了越阳城,路也走了将近一半,眼看就要到城外的郊林了,沈珺突然反悔道:“聂庄,我们还是回去找家客栈住吧,人家真的不想在野外露宿……太不安全了,万一有毒蛇怎么办?”
聂庄不以为然,淡道:“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以前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纸千鹤不合时宜地傻笑了一下。
沈珺埋怨了纸千鹤一句,仍旧是不依不挠,拉着聂庄道:“哎呀,算人家求求你了嘛,别露宿好不好?”
聂庄任凭这位姑奶奶胡乱拉扯着自己的手臂,言道:“不露宿也可以啊,只要你找得到哪家客栈还有空的客房可以住下,咱们这就立马过去。”
沈珺泫然欲泣,红了眼眶。
聂庄当场退却了,急忙道:“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啊,你别老对我使这一招好不好,我最怕你们女孩子这样了。咱们选择露宿也是迫不得已呀。你又不是不清楚,眼下越阳城的情况,因为昆仑派的招生大会把各方的人士都吸引来了,人满为患啊。何况今天我们都找了一个上午,跑遍了大半个越阳城,愣是没找着一家还有空房剩下的客栈,连吃个饭还得排号入座,等上半天。如今越阳城人这么多,你也别觉得委屈了,将就将就吧,这些天露宿的人,肯定不止我们三个,多了去了。况且今天中午在那家饭铺你也看见了,像西凉三恶那种人肯定还有,万一要是让我们碰上了,还不得惹得一身骚嘛?所以你想想,与其那样,还不如到野外露宿得好。”
沈珺依旧不情愿,声腔弱弱道:“午时那会儿,不是有个叫葛朗的人邀请我们,还想和你结识一下嘛,要不回去找找他,让人家帮我们安排一下住处,你看怎么样?”
聂庄稍作一想,却还是摇头道:“算了,我虽然对那个十字门的人印象不差,却也不是很好,还不至于初次见面,便敢厚着脸皮去请人家帮忙。”
闻言,沈珺立马停下脚步,蹲下身,双手抱膝,干脆赖着不走了。
聂庄一叹气,却是牛头不对马嘴来了一句:“你们都出来吧,别鬼鬼祟祟的了!”
沈珺茫然抬头看了一眼聂庄。
片刻过后,七八位身穿夜行衣蒙面的人从树林里窜出,出现在周围,各个手拿一柄利剑。
四面埋伏。
沈珺惊吓得慌忙起身,躲到聂庄身后。
其中一人放声道:“我等奉郦王之命,前来缉拿你们三人,识相点,乖乖束手就擒!”
聂庄摊了摊手,嗤笑道:“什么缉拿,说的倒是好听,瞧瞧你们一个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要真是来缉拿的,何必如此掩人耳目,应该是来剿杀我们的才对吧?”
那人只是冷哼一声。
聂庄笑了一下,继而言道:“我说你们也真是有耐性,都跟踪了我们一天了,迟迟不肯露面,无非就是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动手,杀人灭口。”
那人不想和聂庄多费口舌,当即一挥手,以“动手”二字下令道。
沈珺小手抓紧了聂庄的衣裳,心神恐慌。
然而聂庄却一把将沈珺推开,交付予纸千鹤,动手之前,说道:“前辈,沈珺交给你,你们就在一旁看戏好了,这些人交由我来对付!”
纸千鹤接过沈珺,退至一旁。
对于此事,聂庄没有什么愤慨之情,更没有什么怨恨之言,该来的总还是要来,他们三人安分守己,这些日子从没做过什么触犯王法的混账事,此事祸端引线的那乔华也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既然别人要硬往他们身上加上莫须有的罪名,还都杀上门来了,聂庄当然没有理由坐以待毙的理由。
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自然是不可能的事,至今仍是无法控制地藏菩血体的聂庄还没傻到自毁人亡的地步。
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狼狈而逃?
这个可以有。
说干就干。
聂庄神识转动,一道道相貌如出一辙的分身显现。
千影神行术,第一层,幻影万千。
眨眼间,便有八个聂庄出现,纷纷对立于八位不速之客的面前。
那八人顿时一惊,不由得一时顿住了脚步。
先前下令动手的领头之人立即皱眉喝声道:“不要慌,这小子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真身只有一道,其他的都是假的!”
“哦?真的么?”
聂庄诡异一笑。
领头人一番盲目壮人胆的话语所带给其他人的后果,不是手脚残废,便是昏迷倒地,只不过一息之间的工夫,就有三人陆续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其他五人却是及时地避开攻击,幸免于难。
事出意外,剩下的五人终于意识到自身的微妙处境了。
八个聂庄纷纷落地,一闭眼,又睁眼,转而只剩下一道身影,聂庄淡然道:“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来着,到头来最强的也就才从五品的修为,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们了。”
领头人听到聂庄说出了一番轻视的话语,彻底恼羞成怒,直冲而上,一边下令道:“来两个人和我一起将这个小子拿下,其他人去把那两个家伙抓了!”
四人一一应诺,两人转向纸千鹤和沈珺冲去,另外两人随之朝聂庄奔腾而去。
“想得倒美。”
聂庄分出两道分身,派去阻拦朝沈珺二人冲去的两位黑衣人,而自己却孤身奋战,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敌三人。
有着从五品修为的领头人使出的招式是稀松平常的剑术,不入流。
聂庄对此都压根不放在眼里,就更别提另外两人的招式了,即便此时此刻他召出了分身,一心多用,照样还是一样,应付自如,不是说夜郎自大,而是他对自己有信心,不然这么多年的功夫也白练了。
聂庄不想继续和这些人再作无谓的打闹,几个左躲右闪,闲庭信步,片刻之后,找准了时机,迅速徒手夹住当空斩下来的剑身,发力一扳,即刻折断,既而趁对手惊愣之际,猛然踹出一脚,送人一程。
而其他人也逃不了同样的下场,亦是力所不敌,接二连三地倒趴在地。
领头人落地瞬间,强忍着一口鲜血没吐出来,硬咽下去,随后恶狠狠地看了聂庄一眼,他深知不是对手,再这么下去也只是徒劳,不如回头从长计议,于是立马喊了一声“撤”,便带人逃之夭夭。
聂庄没有多作纠缠地穷追不舍,他们这些人只是受人指使的奴仆罢了,没必要痛打落水狗。真正的幕后者他也清楚是谁,聂庄自认为没那个天大的本事,敢去和乔磊一帮人对着干,且不说乔磊的苍狼狩猎团,这件事同时还牵扯到了石竹的郦王周丘郦,仅凭这些,就足够让他喝上一壶的了。
如果聂庄没记错的话,当时百药铺那位年轻的伙子就说过,乔磊还有一位拜把子的兄弟,是醉仙楼一位人称侯爷的大人物,与斥候柳珪一样,同为割据一方的地头蛇。这些错综复杂的人物势力,无亲无故且又没有人脉靠山的聂庄可不想硬碰硬,和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以乔华这人的德性,即便沈珺愿意顺从,他应该也不可能因此而放过自己。
聂庄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从刚才郦王府的那些人来看,乔磊的那些手下,也就是前几天夜里和他杠上的大熊等人,似乎并没有将自己身手的实际情况告知上头,不然派来的人可不是这些最高修为只有从五品的虾兵蟹将了。
这么一想,聂庄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能够让双方相安无事,一拍两散的唯一方法就是死耗。
怎么耗?
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想让那些人就此罢手不再纠缠下去,无异于痴人说梦。今日派来的人手被挡了回去,那么肯定就还会有下一次,而且说不定到时候再派来的人对付起来相当棘手。
可这也是没办法,只能如此被动应对,上不上,下不下,若是可以僵持下去,等到时间一久,说不定乔磊等人那边便会渐渐放弃。
聂庄打的算盘即是这般,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还是可以行得通的。
正值这会儿,忽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了。”
来人走到聂庄的跟前,直喊累死我了,上气不接下气。
聂庄一瞧,疑惑道:“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先前演武殿的那位判员。
中年判员喘过气后,直起身,递给聂庄一块木牌,道:“这是代表参加昆仑派招生大会资格的木牌,当时我忘了给你,所以这才一直追赶到这里,可把我累坏了。”
聂庄摇头苦笑,推回那块木牌,出言道:“大叔,你没必要为了给我一块什么木牌而大老远追过来,其实我当时也只是想试试而已,没想参加你们昆仑派的招生大会,不好意思了。”
中年判员一愣,听聂庄这么一说,他岂不是白跑一趟了?可是一想到那块曲橡石和地面的场景,立即摇头,一把拽住聂庄的手臂,连连说了三次不行,毅然道:“我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颗大好苗子,怎么可能让你跑了,要是让徐长老知道了此事,还不得一巴掌拍死我呀!不管怎么样,我都把你的姓名生辰写上入选簿了,就算你不参加,我也得把你绑回去。”
聂庄两眼翻白,直说道:“好好好,我参加就是了。”
中年判员一听,喜上眉梢,当即松手。
聂庄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得意一笑。
可是察觉到其中有点不对劲儿的中年判员又连忙一把拉住。
聂庄算是彻底服了,转过身,怨声道:“我说大叔,我都说参加了,你干嘛还抓着我不放啊?”
中年判员问道:“你要去哪里?”
“天都黑了,当然是去找吃的,然后睡觉啦。”
“你要去哪里找吃的?到哪里歇脚?”
要不是看中年大叔老好人的样子,换做别人,聂庄直接跳脚骂人赶人了,忍下那口闷气之后,漫不经心道:“就在野外。”
“野味?露宿?”
“对啊。”
中年判员沉思片刻,然后说了一句。
不仅是聂庄目瞪口呆,连安静地站在一旁的沈珺和纸千鹤也傻了眼。
“那好,我跟你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