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实在没想到,窝心的事竟会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原本一鼓作气攻城十座,又掌握了何怀绪的所有罪行,本来心情大好,不料,节外生枝,婉清竟然落在了那老狐狸的手中。无奈之下,之前的计划全都被推倒不说,如今他还要看那老贼的脸色行事。想来,他这皇帝还真是当得窝囊。
所幸,后宫内一片喜庆,加上皇后六个宫妃相继诞下龙子龙女,也算是焦头烂额中的一点儿安慰。
没想到,他怎么也没想到竟又发生了这种事情,
“你们这些拿着俸禄自称医术高明的太医们就一点儿也没发现孩子的有问题吗?”赫连煜冷声道。
可是,此时此刻,不论太医还是奶妈,抑或者宫婢,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要说小皇子意外身亡,他们谁也脱不了干系。小皇子的命是何其的金贵,不拉他们陪葬,怎可解皇上的气。
“何太医,你说!”
何元喜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
“回皇上,小皇子刚生下来的时候,臣确实全面检查过,并无毛病,臣想,应该是娘娘太爱小皇子,想着孩子只要吃,就给,才会,才会酿成大祸的。”
赫连煜一听,又把凌厉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宫婢奶娘,
“这么说来,是你们这些没脑袋的饭桶把我皇儿给撑死的?”
奶妈宫婢立马跪了一地,哭嚎着求饶道,
“皇上英明,请皇上明察,奴才们是粗人,只会照顾人,哪会害人。小皇子出生的第三天,奴才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奴才这样一个粗人都能看得出来,何况还是医术高明的太医们呢......所以,奴才觉得根本就是何太医在推卸责任!”这老妈子在宫中呆了数年,多多少少照料过前朝皇子公主。因此,才敢出声替宫婢们辩解。
“你,你血口喷人!”何元喜怒声道。
三天前?赫连煜只觉得这老子有些矛盾,
“宫麼麽,你说是小皇子出生三天后你才发觉不对劲儿的,那证明何太医所说不假,孩子一生下来是没问题的。”他忽然拧紧了双眉,“说!你们到底把小皇子怎么了?”
那老妈子胆都快吓破了,连连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那天娘娘被皇后娘娘召到了青鸾殿,奴婢们就一直守着小皇子寸步不敢离开。”说到此处,她忽然浑身发抖,不敢再说下去。
“然后呢?”赫连煜继续审问道。
“我听到,听到后院儿有人大叫有蛇,奴婢想着,宫里哪来的蛇,但奴婢又一想,不管是真是假都出去看看,如果真有,就把它打死,免得溜进来伤到小皇子......可是,等奴婢一出去,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更别说是蛇了。”那老妈子把当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赫连煜浓眉紧拧,眸光沉沉,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个八八九九。
“你们都退下去吧。”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似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般相继跪谢离去。
看着痴痴呆呆,疯疯癫癫的香蕊,赫连煜心里难受极了。
她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丧子之痕,这太残忍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吩咐何元喜将他们皇儿的尸体好好地封存,不得有丝毫闪失......
第二天,蕊妃的孩子被撑死了,蕊妃因此而疯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得知消息的何玉锦整个人恍恍惚惚,突然就崩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伤心欲绝地扶着案几,一只手紧紧地抵在胸口在心里默默地自责悔恨着:皇儿,不要怪母后,母后也是被逼无奈。母后只希望你不要恨母后,能早日投胎,到一个平常人家里去......
“娘娘,娘娘,赶紧把眼泪擦干了,别让人看见。”打听情况匆匆而归的银月看到哭成了泪人儿的主子,忙忧心忡忡道,“关键时刻,您可是要把好自己这一关,不然我们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不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再查出刘太医的事,恐怕我们的命都难保。娘娘,您可要三思而后行。”
“可是,可是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呢?那死的可是我的亲骨肉,是我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几近付出生命代价而诞出的小生命,怎么能叫不伤心不落泪,毫无愧疚之感呢?”何玉锦涨红着双眼哽咽道。
银月微微叹了口气皱了皱眉,
“娘娘,您千万别这么想,如果您非要把自己送往死路,那银月只好陪着您去。可若是娘娘听我的,等待娘娘的将是一条光明大道。”她语重心长,苦苦劝道,“小皇子没了,可以再有,可若娘娘失了皇上的宠,那就很难说了。再说了,奴婢倒觉得这是小皇子的命,也是小皇子暗暗地在保佑娘娘。娘娘,您想想,若是小皇子就这么平平安安地长大,您日后如何面对他,拼死拼活让别人的儿子继承了皇位,而自己的儿子却落得凄惨兮兮。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说不定哪天东窗就事发了。可是现在呢?小皇子死了,所有的事情就成了定局,现在这个才是您九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即便以后他们查出来什么,知道了些什么,也死无对证......”
“你说让我忘了有关于皇儿的一切,把假当成真的,真的当成假的?”何玉锦喃喃道,“银月,你说我会不会遭报应?”
“呸呸!要遭报应也是银月遭报应,一切都是银月给主子出的主意。”银月推心置腹,苦心婆心,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她是真心为主子好。从她被相爷重金买回来给主子当丫头起,她就发过誓,这一生就只为主子跟相国而活。“娘娘,您就尽管放宽心吧,若是上天有眼,又怎么会让小皇子智力不足,让娘娘您受这么多苦呢?”
终于,何玉锦被银月说动,她拭干了眼泪,收起所有有关于自己亲生骨肉的过往,
“对,本宫的皇儿健康聪明,生得眉端目秀,气宇轩昂,是皇储的不二人选!”......
地牢里阴暗潮湿,比那皇宫里的死牢好不了多少。
除了一日三餐差点儿,莫婉清一点儿也没觉得这里不好过。
如豆儿的灯火,除了自己清清浅浅的呼吸与淡淡的心跳,别无其他。没有嘈杂的人群,没有纷繁的俗世,只有她一个人,休眠在这地下......
“吃饭了。”正当她早已经侦透一切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她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目,发现今天给她送饭的人换了。
本来灯光就暗,他又背着光,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还披了一件麻袋似的斗篷,斗篷的帽子大得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他的声音很哑,哑得不像是正常人的声音......可是,这些又与她何干呢?
那人打开了牢门,把饭搁在了地上,莫婉清静静地倚在角落里,依然平静得似无人般。
饭搁在地上后,那人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很快离去,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幽暗地看着莫婉清。
良久,莫婉清轻启朱唇,
“还有事吗?”
“姑娘,难道你就不想出去吗?”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戾气。
莫婉清侧眸,那人佝偻着身子,像个龙钟老人。可是听声音的气息又似年轻人,且是一个柔弱的年轻人。
“你有办法?”她只觉得这人似乎隐藏着什么。
“当然,”他顿了顿,“但姑娘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尽管这是一个交易,可他的声音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语调。
“如果我不想出去呢?”莫婉清一颗平静的心开始被这个人搅起淡淡的涟漪。
“那就等姑娘想出去了,再回答我。”说罢,那人便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进黑暗里......
对于自己的胜券在握,何怀绪开始变本加厉。他知道,这个儿皇帝的羽翼已经丰满,不但大权在握,而心思深重,想除掉他。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就是。
所以,怀恨在心的他抓着赫连煜的软肋在朝堂上肆无忌惮,一点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自从凯旋而归,何怀绪带着他的私养军大肆张扬地回封地,皇上却对此视而不见后,宫内宫外一片怨声载道。
何怀绪位高权重,其女又是皇后,仗着自己的权势,私下里少不了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因此,在朝中有巴结拥护他的奸小之人,也有反对他的忠诚之士。
赫连煜对他滔天罪行的视而不见引起了朝中忠诚之士的不满,渐渐地,那些受到何怀绪打压的官民开始怨声四起,宫内宫外一片哗然,全是对他们皇帝的不满。
于此,赫连煜却丝毫没有办法。
“皇上,您好像有心事?”听到他的唉声叹气,何玉锦有所担忧地问道。
赫连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都跟你没关系。”
何玉锦微怔,在她听来,感觉这句话怪怪的,似有气,又似刻意隐瞒着什么。
“皇上不妨说出来,虽然臣妾或许帮不上什么忙,可总比皇上憋在心里好。”
他缓缓移目,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玉锦,若是必须让你在我跟你父亲之间做选择,你会选谁?”何玉锦一愣,微微蹙着眉心,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吧,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怪你,毕竟,自古就忠孝两难全。”他笑笑,“毕竟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
“我选择你!”突然,何玉锦毫不犹豫道。
这次,反倒是让赫连煜愣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