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也想问皇上一个问题。”何玉锦柔柔地看着他。
“说吧。”赫连煜微微道。
“如果臣妾无心犯了大错,皇上是否可以原谅臣妾?”
赫连煜轻笑,
“多大的错?”这刚刚说出来的话,这么快就开始往回收了。
何玉锦顷刻间红了脸,
“臣妾只是那么一说,皇上怎么当真了?”她嗔怪道依进他的怀中......
相对于暗潮涌动的北冥,南泽似乎也不平静。
十座城池,近千里疆土,近百万人口就这么让北冥轻而易举地攻取,此仇此恨,就连平民匹夫都咽不下去,更何况朝中文武,报仇血恨,誓死夺回城池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高。可是楚云宵却无动于衷。尤其是以勤王楚云舟为首的朝中元老,更是抵死以谏,让他派兵夺城。
而楚云宵却始终沉默,对报仇血恨,夺城之仇置之不理。
他在等,等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皇上,皇叔他们还在外面跪着呢,您要不就见见他们吧。”诗桃弱弱道。
楚云宵头也抬道,
“若是他们有力气,就让他们跪吧,跪到没力气为止。”
诗桃不解,一向仁慈的皇上这会儿怎么会如此强硬,毫无恻隐之心呢?不管怎么说那可是他嫡亲嫡亲的皇叔。
没错,失掉十座城池,皇叔楚云舟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当时那种情况,没人敢拿都城作赌。谁都会第一个想到保颖都,当时那会儿打心眼儿里,她也是站在勤王这边的。
而且此时的北冥正如他所说,内忧外患,北冥皇帝惹得百姓怨声载道,所以,这个时候夺回城池应是胜算最大的,可是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一意孤行,按兵不动呢?
“皇上,诗桃不明折,您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楚云宵摇头轻笑道,“我怕什么?”
“那皇上为什么不出兵夺回城池,要知道此时不夺,更待何时?”
“能不费一兵一卒,我为何要去费那个劲儿,遭受那份损失。”其实,他早在心里作好了盘算。
若是他此刻出兵,定会夺回城池。可是也一定会惹怒内忧外患的北冥皇帝,现在,高离还在他们手中。狗急了还会跳墙,惹怒了那北冥皇帝,他定会砍了高离解气。所以,他必须得三思而后行。十座城池迟早迟晚会归回南泽的版图,即便夺回,也不急于这一时。
诗桃拧着眉努了努嘴,
“对于行军大仗,诗桃是一点儿也不懂。可是值得诗桃高兴的是皇上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她无意中的一句话却是像一根钢针般刺痛了楚云宵的心。
一转眼已经两个月了,却是没一点儿婉清的消息。
春花落尽,夏花正茂。
时间,如白驹过隙,眼前的种种早已经物是人非。
这里,有他这一生中最美好最温馨的时光。
听先生说,她在消失之前回来过。眼晴里是满满的意外与惊喜,还有深深浅浅的回忆。
楚云宵在重建的相府宅院外贮立了好久,才缓缓迈开步子,抬阶而上,微微抬手推开了朱红的大门。
这里重建,他仅仅来过几次而已。
这里像是有魔力一般紧紧地吸引着他,可是到了这里,却又像被魔咒缠身一般,各种情绪在他的体内翻腾,似在冲破他的身体,让他身心俱焚。
“过来,陪为师下一盘。”
巨柳下,一位老者早已摆好了一盘棋,等着他去开战。
楚云宵扬了扬唇角,踱步走过去,
“先生,在山上呆得厌烦了吧。”
白发苍苍的老人微微弯了弯眉眼,
“厌烦?为师在山上修行,想有朝一日羽化升仙,怎会厌烦。”他就是教楚云宵学问的师父。
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当年,莫不是他,恐怕也就没了今日的楚云宵,今日的南泽。
虽然他有护主辅国之功,可是他并却不想因此而平步青云,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堕入仕途。
“呵呵,平日里学生亲自去请先生,先生都不出山,可是学生实在不明白,先生不但下山,还住进了这里。”
范增礼呵呵一笑,
“来,陪为师下一盘,为师再告诉你。”......
真亦假时,假亦真,很多人,很多事,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很多时候,人们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感觉往往才是真知的判断。逃避,只会让误会加深,将悔憾终生......
莫婉清乍然而醒,耳边还回荡着离开相府时,那个白发老人的话语。
她总觉得那老人不是个普通的老人,他是故意把这句话说给她听的。
逃避?她一直都在逃避吗?他为什么要把那些话说给她听?她总觉得他的话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可是当时的她,早已经被爱恨情仇所纠缠,根本就没想过他的那些话。
如今,被关在这黑暗的地牢里,这句话却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里回旋着。
的确,那老头说得没错。
原以为楚云宵一心想让她死,所以才派了各路人马追捕暗杀她。可是不是,事实并非她眼睛看到的那样。如果他真想杀她,就不会三翻两次地到她面前送死了。
原以为希兰不会死,可却还是死得那么惨烈。原以为她会毫不心软地将楚云宵碎尸万段,可她还是手软了。
原以为在被丢入乱葬岗时,她会被野狼撕碎,死无全尸,可她不但活了下来,丑陋的面孔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她在逃避吗?若是没有逃避,那为什么要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为什么要想着遁入空门?
何怀绪把她关在这地牢里,用以要挟赫连煜,她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楚云宵那么爱她,可却是杀了她相府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口,难道就是因为他爱江山吗?可她爹娘也碍不着他的江山,这些种种,她真的不想知道原因吗?还是她从始至终都在逃避,没有勇气去面对?
“怎么样?想通了吗?”正当她茫然无助,认不清自己的内心时,那个沙哑的声音又出现在她的耳畔。
她蓦地回头,依然是那个佝偻,
“我想知道你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了她片刻,突然抬起手,摘掉了身上的斗篷,然后缓缓走进灯光下。一张似曾的脸顷刻间映入她的眼帘:皮肉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凹凸不平的脸上,已经变了形的嘴巴歪在了另一侧脸上,烧化的眼皮搭在眼珠上,恢复了以后,成了一块儿赘肉挂在眼睛上,鼻子已经烧没,只剩下两只鼻孔。整颗头颅光秃秃的,两只耳朵也只剩下两个洞,勉强能听到声音......
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就如曾经她的脸一样,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怪物。
“你不害怕吗?”那人见她面目平静,隐隐忧忧,不由问道。
莫婉清淡淡一笑,
“我为什么要怕?”
“面对这样一个比鬼还要可怕的怪物,难道不应该怕吗?”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自己看到都害怕。”情不自禁地用手抚在了自己狰狞的脸上。
莫婉清垂了垂眼帘,
“你是想让我帮你报仇?”
“果然冰雪聪明,我没看走眼。”那人盛赞道。
如此在意自己的脸,想来一定是个女儿身吧。
的确,这张脸虽然丑陋,甚至可怕,可却是最好的面具。她这个样子,恐怕身边最亲的人都不会认出来吧......
“皇上,您政务那么繁忙,还要陪锦儿回娘家,锦儿真的是受宠若惊呢。”宽大气派的马车里,何玉锦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儿,心里是满满的幸福感。
赫连煜笑了笑,继续闭目养神。
他此次陪同,实是另有目的。他早已派一统楼的人暗中潜入何府,查找莫婉清被关的位子,可是一统楼的人却一无所获,何怀绪那老狐狸,太狡猾了。
今天他亲自下榻他丞相府,就是要亲自探一探他这狐狸窝。
马车外,是纷杂的人群,虽然官兵开道,可是依然挡不住夹道百姓们的议论纷纷声。
虽然听不清,但赫连煜知道,定没什么好话。
这些刁民太愚蠢,从来都喜欢人云亦云,跟风瞎起哄。
皇帝怎么了,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需要有自己的决定,凭什么由他们来指指点点。
“啊!”正当他微微恼怒之时,马车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只听马儿高昂地嘶鸣着,似乎受到了什么惊讶。
何玉锦忙扑过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闭着双眼。
与此同时,奶妈怀中的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赫连煜浓眉一拧:都说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母性大发,可这皇后只顾自己,连骨肉都不管了,这哪里像是一个当娘的。
“怎么回事!”他冲着车外喝道。
“皇上,有人冲破阻拦,当待拦路。”车外回禀道。
赫连煜轻轻推开何玉锦,
“照顾好皇儿。”便拉开车帘,只见是一个半大孩童,叫花子模样,被侍卫狠狠地反绑着,正对他拳打脚踢。“住手!”赫连煜厉声道,并缓缓下车走近他们,“你为什么要拦朕的座驾?”
那孩子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是来给皇上送信的。”
赫连煜一听,
“放开他!”
那孩子被放开后,从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纸笺,
“求皇上为我娘做主。”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生生把头磕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