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22日,山东,青岛第二疗养院。
上午九点,504病房。
“这是哪?我还活着吗?”陈烬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被褥枕头,洁白的窗帘,敞开的窗户微微吹进几缕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自己则浑身都是绷带,仅仅穿着一条短裤躺在床上。
一个女护士推开门端着一个不锈钢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摆满了药品绷带,看见陈烬醒来了,漂亮的女护士高兴地说道:“你醒了,正好到了换药的时候了。”
“这是哪?天堂吗?”陈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洁净的房间了,就像梦中的天堂一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见过的场景永远是肮脏的、混乱的、以及血腥的,灰暗的平民窟、嘈杂的大街、简陋的战壕、颠簸的路途以及残酷的厮杀便是陈烬穿越以来的全部。
“呵呵,你的话还真是有趣,这里是青岛第二疗养院。”护士轻笑着走到床边放下了盘子,将陈烬扶起坐在了床头:“如果你在天堂的话,就不用我来换药了。”
陈烬咬牙忍着伤口牵动时的疼痛坐在床头上,身上的伤口依旧是如此的痛,这是提醒着他仍然活着最有力的证据。
护士问道;“很疼吗?”
陈烬咬着牙:“不要紧,换药吧。”
“我叫伊蓝,伊人的伊蓝色的蓝,你呢?”护士小心翼翼的替陈烬拆开绷带,看着那一条条狰狞可怖的伤口都不禁有些抖了起来了。
陈烬话很少:“我叫陈烬,耳东陈,灰烬的烬。”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伊蓝继续拆着绷带,陈烬咬牙忍着,浸满鲜血的绷带在结痂之后便站在了伤口上,当揭开绷带之后便牵动着伤口处的肌肉。
看着陈烬胸口渐渐冒出的汗水,伊蓝有些心疼说道:“六处明显刀伤,四个弹孔,左大腿部骨折,多处烧伤,你从战地医院送到疗养院的时候还发着高烧,我都有些怀疑你会挺不过来。”
陈烬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伊蓝有些愣了:“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这么久了吗?”疼过之后的陈烬开始渐渐的习惯了,痛苦才是正常,对于舒适的床铺、洁净房间、温柔的护士,陈烬反而不习惯了。
伊蓝对于陈烬淡然的表现很惊讶,她见过许多伤员换药时痛的呀呀大叫,但从未见过如此习惯痛苦的家伙:“你还真能忍,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是活下来了,王院长差点都要给你签阵亡鉴定书了。”
陈烬望着窗台上飘扬的白色窗帘,看着窗户外远处的海岸和蓝色的海洋,喃喃说道“痛苦只是相对的,习惯了就没什么,有时候活着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的话真奇怪。”伊蓝熟练的替陈烬换好了药,绑好了绷带,端起了药盘准备离开了:“你好好休息吧,下午还会换一次药,床头上给你放的是吃的药,待会我会给你送饭过来,饭前记得把药吃完。”
陈烬仍在望着窗外:“嗯。”
伊蓝端着盘子走出了房间,她见过很多伤员,他们往往在面对她时会显得很局促甚至是害羞,有些则是很不正经的想搭讪,但陈烬这样的伤员还是第一次见到,怎么说呢,冷淡,对一切的冷淡,这让伊蓝很奇怪,甚至怀疑陈烬是不是讨厌自己,想了好一会伊蓝端着盘子离开了:“真是怪人。”
走到楼梯口时,一个提着牛皮箱的少校军官迎面而来,两人差点撞了正着。
少校连忙道歉,顺便问道:“护士小姐,你知道陈烬住在那个病房吗?他是一个重伤员。”
伊蓝皱着眉头本想发脾气,但一看是个少校只能说道:“哦,是那个怪脾气的家伙啊,他住在504病房,就是走廊左边尽头那间。”
“多谢了。”少校风风火火的拎着箱子走了。
伊蓝咕哝着:“又来了冒失鬼,真是凑一块了。”
林少校走到了病房门口本想直接进去,想了想还是先敲了敲门。
“请进。”
林少校一走进去便看到了浑身包的像木乃伊的陈烬,唏嘘道:“好久不见,现在感觉还好吗?”
“还不错,长官。”陈烬躺在床上,一脸淡然:“至少还活着。”
“你们那一仗打得很不错,上峰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兵力劣势的情况下不但死死的守住了阵地,还重创日军,你们至少歼灭了四百多个日军。”林少校满嘴的称赞,找了条凳子坐下将牛皮箱子打开,取出了一张文件和一个小盒子:“这是你的任命书,你正式被授予国防军陆军少尉军衔,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是‘铁星勋章’,为表彰你在徐州战役中的杰出战斗。”
“哦。”陈烬淡淡的应了一句。
“哦,我差点忘了,箱子里的是你的军官常服和作训服以及皮靴,全是冬季的,还有负伤抚恤金:50华元。”林少校翻弄着箱子像是在找着什么。
“在这!你从战场上抬下来的时候随身物品全在箱子里,一把尼泊尔军刀,和一只勃朗宁M1911手枪,还有一些大洋以及一根金条。”林少校提起这些东西便感慨道:“你还真是个富有的家伙,尤其是这把军刀,差点让秦牧中校要走了。”
陈烬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突兀的问道:“他们怎样了?”
“谁?”林少校被问得一愣,然后便反应过来了:“哦,你手下的那些人都很好,只不过都提出了退役,秦牧中校同意了,每人都给了一笔退役金。”
陈烬继续问道:“那他们没来看过我吗?”
陈烬很在意这个问题,他昏迷四天以来从来没收到过他们的消息,如果他们知道陈烬住在了医院而没有来看他的话,说明这些家伙已经抛弃了他这个曾经的长官了。
“他们并不知道你住院的消息。”林少校摸了摸头发戴上了大檐帽:“好像他们已经买了船票准备去上海了,几个人全在一块儿。”
陈烬着急的问道:“什么时候的船票?”
林少校答道:“就是今天下午的,在青岛码头乘坐‘南兴号’客轮出发。”
陈烬挣扎着坐到了床边,强撑着穿起了拖鞋就想起身,林少校看见这幅场景吓得赶紧过来扶住了陈烬:“你这是干什么?”
“还来得及吗?他们几点的船?”陈烬急迫的问道。
“下午三点的船,开车去的话应该螚赶到。”林少校看了看手表说道。
“你开车来的吗?”陈烬问道。
“我确实是开车来的。”林少校面露难色,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如果让医院院长知道我擅自接了一个未愈的重伤员出院的话,他会扒了我的皮的。”
陈烬一脸焦急的恳求道:“这是我的要求,与你无关,求你了,林少校帮帮我!”
“好吧!”林少校一脸的无奈说道:“但你不会想穿着这身病服出去吧?”
“我的军官服呢?”
五分钟后,一个少校扶着一个少尉走出了病房,令人奇怪的是少尉的腿脚似乎很不灵便,为此少校还从一个病房门后顺走了一根老人的手杖。
两人走到大门口时正好碰上了端着饭的伊蓝,伊蓝看到了这个冒失的少校,便打了声招呼:“少校你这就走了吗?诶,这是你朋友吗?”
陈烬赶紧将头上的大檐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脸,林少校则有些窘迫的解释道:“这是我手下的一个少尉,顺便接他出院。”
“哦,原来是这样,他腿脚不方便吗?”伊蓝看着陈烬住着一根短短的松木手杖便问道。
“没什么大碍,就是走路有点不便而已,修养两天就好了。”林少校解释道,陈烬则一言不发。
“诶,少校,问你个事情。”伊蓝突然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问道。
“好呀,你问吧。”林少校有些慌张了,毕竟这里是医院,他军衔再高也管不到这来,反而是一些院长和国防军的高级将领都是称兄道弟的,在军中地位十分尊崇。
“我就问你个问题,这么紧张干什么?”伊蓝并没有察觉到旁边的少尉是谁,反而问道:“504那个陈烬,他到底是哪个单位的?伤得那么重,脾气还那么怪,难道是‘禁卫师’(禁卫师:元首亲自所组建的精锐部队,战力强横。)的?”
“没有的事情,他刚从徐州前线负伤撤下来,脾气怪很正常。”林少校打着哈哈,挥了挥手:“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还有事情没办完。”
说完便扶着陈烬急急忙忙的走出了疗养院。
“这么着急,相亲去吗?”伊蓝嘀嘀咕咕的,她回想起刚刚那个一言不发的少尉似乎有些像陈烬的背影,但转念一想他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走得动呢?摇了摇头便端着饭向楼上走去。
林少校和陈烬就像逃难一般坐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陈烬疼的龇牙咧嘴的坐在了后座,林少校刚坐上的副驾驶的位置便说道:“去青岛码头,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