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肖刚谈完话的第二天,卜慌没有去上课。郭刚死亡给卜慌心灵上留下的阴影和面前面临的艰难选择,让他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装满了事情的脑袋涨疼的就像快要炸开一样难受。因此,早操过后,他向唐警官请了一天假,准备在监舍好好休息一天,调整一下情绪。他心里清楚,自己身陷监狱,比不上社会上那么自由。困难再多,苦恼再大,只有自己想办法克服和调节,没人能帮上自己。路要自己走,事要自己办,一直深陷与于苦恼之中,只能影响自己的改造成绩,于事无补。
由于是正常学习和训练时间,监舍里所有的同犯都不在,可以容纳二十多个人睡觉的大监舍里,只有卜慌孤零零的一个人,诺大的监舍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清楚的听到声音。
如此安静的环境,卜慌却怎么也睡不着。床上躺一会儿,地上走一会儿,反反复复的几十次折腾后,卜慌不但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反而变得更加急躁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林正疆走了进来:“你干嘛呢?得了羊羔疯病了呀?请了假不睡觉,转的哪门子圈呀?别转了,快走吧,监狱教育科的韩科长又来找你了,正在监区长办公室等你呢!”
“韩科长找我?他找我干嘛呀?正疆,是不是考试的那天我们联合着作弊被韩科长发现了?”卜慌吓坏了,说话时的嘴皮都在哆嗦。
“不会的。要是发现早就发现了。你还说我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不是吗?你觉得韩科长心里没数啊?傻蛋!”林正疆习惯性的骂了一句,然后拉起坐在床上的卜慌往门外走,边走边提醒卜慌:“和韩科长讲话的时候要注意着点,他可是海福监狱有名的‘韩老虎’,说话办事从来不留情面,你可别给自己惹麻烦!”。
站在监区长办公室门口,卜慌非常正规的喊了声“报告”,在听到肖刚的允许之后,卜慌心神不定的走了进去。
韩科长正坐在沙发上与肖刚聊天,见不慌进来停下了话题:“卜慌,有件事情通知你一下。明天,海福县县委要组织一次大型的“预防职务犯罪警示教育大会”。由于参会的人太多,不方便来我们监狱。为了配合地方政府的反腐倡廉工作,监狱决定派服刑人员去海福县作警示教育。我看过了所有的发言稿,你的水平最高,写的最好。为此,我跟你们监区长商量了一下,这次让你去,你要做好准备,明天早晨专门有车到监区接你!”
韩科长说话的语气带有强烈的命令成分,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令卜慌措手不及。
“报告韩警官,我一次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只是按照监区长的要求写了发言稿。这次的活动这么大,能不能派别人去,我担心给监狱丢人。”
“是不是不好意思啊?嫌丢人?”韩科长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看着不荒。
“没,没,没有,只是觉得……”
“害怕丢人早干嘛去了?犯罪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呢?你这是不认罪、不悔罪的表现!这里是监狱,不是你原来当官的单位,一切要服从监狱的安排。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了?还讨价还价!”韩科长明显生气了,蹭的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卜慌吓得一哆嗦。本来就缩成一团的心脏现在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听着韩科长的训斥。
“监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是对你日常改造表现的肯定,也是给了你一次认罪悔罪、争取立功减刑的机会,你怎么能推脱呢?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不要为了你那一点可怜的尊严毁了自己的改造前途。再说了,都已经成罪犯了,再要面子能去掉这个罪名吗?回去好好准备吧,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见卜慌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肖刚担心韩科长继续发飙,赶紧接过话题,并将卜慌打发出去。
应了声“是”,卜慌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肖刚的办公室。
这时,正在门口站岗的林正疆赶紧迎上前去:“怎么样?什么事?刚才我好像听到韩科长在发脾气呀!没什么事情吧?”。
“嗨,能有什么事情啊?反正不是好事。我说,这韩科长怎么这么大脾气呀?快把我给吓死了!”卜慌余惊未消,战战兢兢的说道。
“我跟你说过了,他是海福监狱出了名的‘韩老虎’,这次你相信了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训你啊?”林正疆紧紧地跟在卜慌身后,着急的问道。
“回监舍再说吧,现在哪有心思跟你说这些东西?走,回监舍。”卜慌一边说一边疾步往监舍走,好像身后有只狗在追他一样。
到了监舍,卜慌咕咚咕咚的猛喝了几口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然后一五一十的把韩科长的安排以及发脾气的而过程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犯了什么错误呢!”听完卜慌的话,林正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己如何如何犯罪,如何如何该死,不丢人啊?”卜慌近乎吼叫着对卜慌说。
“你小声点,没人要跟你吵架。”见卜慌发火,林正疆也拉下脸来,没好气的跟不慌说:“你是文化人,干的是文化事。就像我们这些大老粗罪犯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地劳动就是我们的改造任务,而教教书、出出黑板报包括做警示教育这些活儿都是你们这些人的改造任务。让你上台发个言你嫌丢人,我们下地劳动不嫌累吗?完不成改造任务,你减个球的刑啊?”。
林正疆说完,气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再也不跟卜慌说话。
林正疆的一席话,仿佛是一把榔头砸在头上,让迷迷瞪瞪的卜慌一下子醒过神来:“对不起,兄弟,我刚才是太着急了,说话有点重,你不要生气。其实,你说的话有道理,我也明白,可心里总过不去这道坎。”
“这很正常,谁愿意干这丢人现眼的事情?但我们是罪犯,说不干就可以不干啊?我们要减刑,我们要回家,你不想快一点见着你的父母、你的儿子吗?就单凭这一点,再委屈我们也要忍着啊!”林正疆看着卜慌,竟然流下了眼泪。
卜慌走上前去,一把将林正疆揽在怀里,两个人拥抱着,抽泣着。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洁白的雪花悠然的落在地上,转眼化成了一粒粒细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