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潮川流不息。
今日的商铺似乎都关上了门,不打算开门迎客。往日的叫卖声,也变得嘈嘈杂杂,大多是在议论刘府的好事。
一架马车,两个丫鬟,手拿马鞭,姿容数不上绝色,却也小家碧玉。过路人纷纷避让,侧目而视。
夭夭坐在马车之内,轻轻撩开车帘,看见各家各户挂上了红灯笼,几乎站在门外等着,翘首踮足,等着那八抬大轿从自家门口经过,好沾沾喜气。
“成亲……都这么热闹啊……”夭夭暗自嘀咕道。
“怎么,你不喜欢?”闻言,男子轻挑眉头。
“倒也不是,”夭夭指了指街道两边的行人,笑道,“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观望着,看上去怪异得很,就像是看到什么震惊世人的事情一样。”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将原本就不是宽敞的街道,挤得只留下够马车通过的宽度。明明是大婚的日子,却和扣押囚犯差不多。囚犯游行示众,那些个平民百姓不是够着脖子看,一个劲儿地往前挤么?区别不同的是,一个面带笑容,满怀赞美;一个面目可憎,一口污秽。念此鲜明的对比,引得夭夭“扑哧”一声地笑了。
男子的疑惑一闪而过,在不明白成亲的好日子里有什么可乐嘻嘻的,难道……她也期待有一天她嫁给了他?!某男心中万分激动,更是从现在起准备筹备一个举国盛婚。倘使男子猜到女子心中所想,必定懊悔今日这番愚蠢的举措!
“姑……夫人,主子,刘府到了!”
暖春一个纵身,先行下了马车。
晴冬大概是呆在女子身边的时间长,喊习惯了,以致差点露馅,幸亏她反应快,及时改口。自然而然地就把夭夭的位置摆在第一个,至于自家的主子……就在后面一个了。
刘府的门口,虽谈不上街道的熙熙攘攘,但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晴冬的称呼无不使人惊讶,自古以来,女子从来就没有地位,甚至是卑贱的奴隶,纵使家室再好,左不过是离不开男人的。
有些宾客驻足,想瞧一瞧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让做奴婢的如此尊敬。更好奇的,是女子的丈夫,既未开口责骂不知礼数,又未叫驾马车的丫鬟走人,想必,宠极了他的妻子。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起帘子,在场的女子心神荡漾,这位男子,该是个丰神俊朗的人。
一袭白衣,飘飘然然。
“唉——”满怀希冀的那些个女子,无不透着一股失望。本以为能见到如画的少年郎,不曾想,竟是一介书生,儒雅有礼,但不知为何,男子身上的气质,卓尔不凡,似乎他本就凌驾于所有人。
男子不着急离开,反而在原地等待。手,依旧保持着帘子掀开的姿势。
素手芊芊,搭在男子宽厚的手掌心处。
众人呼吸一窒,目光紧紧盯着帘子里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想一睹芳容,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男子不惜降低自己的身份,甘愿做奴婢做的事。
“唉——”又是一阵惋惜。
一张脸蛋儿,其貌不扬。以为等来了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熟料,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毕竟,男子长相儒雅,一看就知是读书人,心高气傲的,怎会对一女子以礼相待。眼尖儿的人发现,他们家的丫鬟比夫人美上几分,颇有些姿色。寻思着,不会是男子的妾室,看着不像,谁家的小妾驾马车?!一些男子心里不舒服,骂着书生不懂怜香惜玉,放着真正的美人儿不要,留得是个歪瓜裂枣!
因自家主子的声东击西,众人的视线只是落在男子和女子身上,不曾发觉暖春已潜入刘府,她,另有男子发布的命令。
男子施施然地牵着女子的手,对于周围羡慕的眼神,熟视无睹。一些携着娇妻来的男人,没有一个不遭受了自家女人的哀怨。
刚要踏进刘府的脚,就这样被阻挡住了。
“这位公子,请出示喜帖!”刘府站岗的侍卫拦下,“不然,请速速离去!”
“大胆!”晴冬见状,主子的威严岂能容忍挑衅?!
“喜帖奉上,一个个侍卫,还敢对宾客不敬!”
“……”
气氛,僵持,各位眼观鼻鼻观心,男子的身份成谜,谁知道是高是低?不管怎样,他们,保持沉默就行。
“快看,新郎官来了!”
大喜的日子,哪位都不想弄得难堪,何况,还是在刘巡抚成亲之际。被晴冬斥责的侍卫,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地叩头谢罪,要是刘巡抚知道了,他不死也要扒层皮!
索性男子未多做计较,开始已引人注目,此时若再生事端,他的麻烦,不会少!
再者,他对刘巡抚的大婚,着实感兴趣!当然,夭夭亦是如此,并不例外。
据说新郎官刘巡抚,单字一个余,迎娶的女子没什么显赫的家室,乃一介平民,姓林。不过,刘余和这位林姑娘的有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扬州城内都传开了,那时候,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刘巡抚的英雄事迹。
那林氏生得温婉贤淑,是个尽孝的好女儿,她的爹爹死了几日,偏偏家中破败,无钱下葬,就在街头跪下筹钱。不巧,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被几个流氓看上眼,嘴里说的尽是些粗|俗的字眼,眼见女子遭受凌|辱,围观的平民不敢上前阻挠,那些个流氓,势力的很,他们,可不愿搭上自己的小命。
出人意料的是,逢上了刘巡抚的马车。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但帮女子好生安葬她的父亲,而且狠狠地教训了那几个流氓,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而刘巡抚的心,一见钟情,接受女子的心意,选了个良辰吉日,娶她过门。
刘余在扬城深得百姓的爱戴,经此一遭,更是到了百姓的心坎里了,民心所向。
远处的唢呐声渐渐传来,新郎官刘余骑马走进,头戴红官帽,意气风发,或许大喜的日子,人也变得爽朗年轻。刘余三十又七,而即将过门的林氏,芳龄十七,按岁数,刘余可以做她的爹了。但在爱情面前,一切尔尔。
夺人眼球的八抬大轿缓缓进入视线之中,地上,铺上了一层红毯,从刘府一直延伸。
到了门口,轿夫慢慢蹲下身子,以便让轿上的女子落地。新郎官早早地下了喜马,一个健步上前,掀起大红色的喜帘——
一身艳丽的红色,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头盖面纱,戴着金叉银凤的头饰,别住了发丝。风,吹过,面纱拂动,朦朦胧胧的,更是让人不禁窥探喜帕下的容颜。
“跨火盆!”
刘府的丫鬟一早就按照媒婆的吩咐,喜轿的新娘子出来时,要将火盆放在门口,寓意为“红红火火”。林氏不紧不慢地,由着媒婆搀扶自己。喜盖未揭,脚下的火盆只是个影子映在眼中,听着媒婆大喊一声:
“跨——”
“框框当当——”
林氏脚下一滑,火盆一倒,里面的火炭滚落。众人面面相觑,大喜的日子……遇上此等不吉利的事情!
新郎官刘余的脸色黑的像块烧焦的煤炭,脸色沉沉。
一向经验老道的媒婆也傻眼了,随即反应过来,“老糊涂了!刚才我的脚不小心蹭到了火盆,大家勿怪,勿怪!”
众人揣着糊涂装明白,个个都说不打紧。唯有陌景澜,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而一旁的夭夭,没有冲动地站出来说出事实,她记得,人间大喜的日子,切忌不喜。
“新娘子,过会要长点记性,千万不要像媒婆我不长记性啊!”暗含的意思十分明显,是在警告林氏安分守己,不可节外生枝。
“多谢媒婆提点提点。”林氏是个聪明人,媒婆的一席话,一点就明了。
“喜迎新娘——”又是一声高喊,随行的乐队,唢呐声响起,欢天喜地,扫去了刚刚的不快。
陌景澜和夭夭作为宾客,理当前去厅内,看一看二位的婚礼。
“一拜天地。”
两人对拜,俯下身子。
“夫妻对拜。”
是的,高堂,没有。
倘若林氏无爹无娘就算了,但堂堂的巡抚,怎会连爹娘都没有?!先前来的宾客察觉到这一点,念在是成亲之日,不宜多言。
林氏似乎才明白,难怪……媒婆提醒自己的,就怕她做傻事!
如今,她身份低微,又是人明媒正娶的小妾,今日她宁死不屈,别人只会误解她自诩自立的贞节牌坊,往后的日子,有得她受的!
经历爹的过世,她想通了一点,就是要好好的活下去,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斗得过身居高位的刘余么?她,不想找死!
任命地低下头,躬下身子,手,攥紧了红色喜袍,硬生生地撕下一道小划口,她的心,一片麻木。
“礼成——”
“送入洞房——”
“……”
刘余喜笑颜开,嘴角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或许是当官的,未及不惑之年,可那张脸,饱经岁月的沧桑,让人觉得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看着刘余步入洞房,媒婆一个转身,伸手扶助了林氏的胳膊,“刘大人,您的喜酒尚喝,怎可劳烦您来照顾新娘呢?”
“是、是,本官忘了……”看着眼前的娇妻,想吃吃不到的心情,不言而喻,“林侍妾,就麻烦媒婆好生照顾!”
喝完了喜酒,就能够和美妾共赴云雨,想到这些,刘余忙不迭地去和宾客打招呼了。
陌景澜和夭夭,坐在喜宴上不起眼的角落,加之二人长相一般,穿着朴素,又刻意地收回卓然气质,与那些前去攀谈的宾客,格格不入。正因如此,人群挡着他们,更不易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