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清凉凉,如墨的黑幕覆盖了天,一弯明月映照,江面波光粼粼,随着轻风起起伏伏,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船儿,靠在岸边,停泊抛锚。
“我们不会在船上度过一个夜晚吧……”
夜幕降临,看着男子丝毫没有上岸是意思,夭夭开口问道。
男子不语,算是默认。
“吱吱!”银月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摇摆她那雪白雪白的狐尾,难得和男子犟嘴,似乎对于男子的决定十分满意。
夭夭转念一想,倒也不赖,毕竟,她来了人界这么多的日子,从未在水上说生活一晚,她,并不排斥,相反的,隐隐有些期待。
白日里,两岸的景色宜人,夭夭沿途欣赏。时不时地遇上几艘船只,或渔夫,或商人,身份各异,原以为,茫茫江面上,只有他们孤零零的一艘船,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姑娘,时辰不早了,”晴冬见女子依旧伫立再船头,提醒道,“夜晚易着凉,姑娘可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又受风寒了才是!”
“你先退下,我一会儿进船舱。”夭夭点头,告诉晴冬不必担忧。
“是。”
夭夭一直站在船头,眸光,一如夜晚中的明星,照亮了整片黑幕,熠熠生辉。
隔着江岸,能清楚地看见,岸边的人家,灯火通明,光芒一闪一闪的,与黑夜中的繁星形成了对比。大概,岸边也有寺庙,不知从哪家传来的钟声,悠远而又肃穆,仿佛是远古的沉重的叹息,又像是来自江水的低沉呼喊,一声接着一声。
心,不由地平静。
深沉的钟声,是复杂多变的梵文,一遍一遍地洗涤夭夭的灵魂,安详静谧。长夜漫漫,万籁俱寂,夭夭烦杂的心神,逐渐和醇厚的钟声相呼相应。只需一个契机,她,便能遁入空门,得此良缘,入了悟。
前世的一切,慢慢在她眼前浮现,随后变得模糊不清。一时间,她受着钟声的迷惑,每敲击一次,她的心,就会清明一分。
不去想,她现在身在何处,她如今的身份是什么,前世对她而言,已随风而逝,被束缚的心,借着钟声,放空,放远,和江水,一起流向看不到的远方。
淡淡一笑,不曾料到,她的执念,竟是变了。
若不是岸上的钟声,凝神静气,她永远都不明白自己的心。但如今,她不会糊涂,不会迷茫,不会无措。既然选择了他,她就,陪他,到永远。
陪他,到永远。
爱他,到永恒。
抬起脚,利落的转身,向船舱中走去。
“景澜!”一进去,夭夭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在舱口,不管不顾地直呼男子的名。
男子也不恼,对女子一笑,手里拿着一个火烛,火烛已经燃尽了好长一截。
夭夭眸色复杂,他站在舱口……多久了?他等她……多久了?在她发呆的瞬间,男子已随意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许是白天被船外的景色所迷住,一步未曾踏进舱中。跟着男子的步伐,夭夭才发现,船舱,如此之大。
设计,亦是精妙。
在舱内,有一个小门,与江水极为靠近,夭夭估摸着,里面摆放的应该是预留逃离的小船只。
男子引路,手中的烛火摇曳,前方的道路,不再黑暗,明亮无比。
接着,一条长廊,无线延伸,延伸到黑暗之中。
男子熟捻地往前走,然后向左,指了指一间屋子,夭夭挑眉,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男子轻点头。
推开关上的门,整洁干净,没有一股怪异的霉味,看得出来,这里要么才打扫过,要么时常有人乘坐,在这歇息。
“今夜,我不会在这睡一晚吧?”夭夭转头,不确定的问道。
男子不置可否。
“还是说……你想和我睡一张床?”男子刻意地在最后几个字上面加重语气,语速极为缓慢。
一抹红晕,悄悄爬上女子的脸颊,因为光线不是特别明亮,烛火一晃一晃的,所以,场景有些昏黄昏黄的,一时间倒也看不出女子的羞涩。
“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说时迟那时快,女子一个闪身,躲进屋内,“啪”地一声将门狠狠地关上去,不给男子反应的机会。
等到陌景澜回过神来,却发现,房门紧闭,硬闯是不行的了,无奈地摇头,可嘴角,不禁上扬,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他,在笑。
脚,不再作任何停留,朝另一个门走去,而门的位置,是在女子的对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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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静无声。
女子盘腿,卧于床榻。
柔和的月光轻洒江水,透过舱内的顶端,探进了身子,一室银霜。
她的猜测果然不假。
白日里她的灵力就有紊乱的趋势,若她不强行压制,只怕她,会被当做怪物一般看待,更何况,她,不愿在那人的面前暴露自己。
她,不愿意,因为,她害怕他不要她。
硬生生地咽下喉中的一口鲜血,丝丝血腥味在她嘴中蔓延,她,面色不改。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少的意志力不让自己失态!
经此一事,夭夭怀疑,扬城的运河,莫不是有隐藏极深的秘密,她在船板上半天,都没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江水古怪?不可能!江下埋藏宝物?更不对!且不说运河的水多深,光是水速,就足够致人性命。
她仔细回想,发现她的灵力暴动,是一时,并不是一直。以前曾道听途说,说是在月夜黑暗中修炼,修为会大大增进,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亦需要找到自然万物给予灵气的地方,方能事半功倍。
于是,她就下注,赌一次,会不会因此而提高她的灵力,事实,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压错。
静心感受着月色的沐浴,任凭月光为她的青丝打上一层银光,为她的衣裳镀上一层银边。眉心诡异的桃花瓣,不能用半朵来形容,似乎,在不断改变,在不断变化。
妖艳的红光笼罩女子的全身,衬得她一身的红衣,恍若火焰一般燃烧,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震撼人心,漆黑的夜晚,仿佛是妖冶的妖精,让人如痴如醉,沉浸在她的美好,欣赏她的独特魅力。
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红光一闪,夭夭的修炼,结束了。
天时地利人和,她的推测,真真是准。
抬头仰望,眸色一片惋惜,可惜了大好的月光,但确实不错,她的灵力,比之以往,提高不少。此乃天时。
这艘船,顶部有个天窗,偏偏就在她所住的屋子里,虽然不是很大,可终究是有月光渗透进来,伴着长夜,描摹一幅宁静的图画。这,就是地利。
人和……她不是有意欺骗他。夭夭心里清楚,是她要留下,是她要房间,是她要和他分开……当他说与她同睡,她的心,骤然紧缩,揪紧在一起,幸亏,她,很平静,没有露出端倪。而后来的事情,按照她的预想,一步一步地跟着。
夭夭平躺在床榻,心神不定。她感觉,自己就如江上的一叶小舟,晃晃悠悠地飘荡,随波逐流。听着淙淙的流水声,她忘记她在船上,反倒是觉得,她来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世外桃源。
“吱——”
很微弱的一声响夭夭眼色一凛:“谁?!”
脑海中一阵刺激,夭夭的妖识相碰,顿时,卸下了防备,眸中的利光减去。
“银月,你怎会在这?”
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夭夭,仿佛,要穿透她内心,看见最真实的她。
“他,都知道了吧。”
“什么……”
银月一跃而上,轻落于床铺,不停地围着女子打转,狐狸尾一上一下的摇摆。眸光,定定的。
夭夭被看得心烦意乱,努力调整气息。
“瞒不过你啊……”夭夭苦涩地笑道,“他,都知道了。”
“……”
“他说,要和我,在一起。”
“……”
“我,默许了。”
相对无言,一室寂静,浅浅的呼吸声,似乎是这屋内唯一的声音来源。
“夭夭,你可要想好了,既然认定了他,就不能后悔,就算你们面对再大的困难,也不能因此受挫,放弃你们紧握的一双手!”
“……”
“何况,你想清楚了么?你对佛的信仰,你对升仙的梦,真的放下了么?倘若放不下,就不要和凡尘纠缠不清。从未全心全意,到最后只是一场空,得不偿失!”
“……”
她,愿意么?
放下一切,不管前世今生,只愿求呆在他的身边,每天,看见他的身影,仅此而已。她更大的奢望,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听人界说,娶妻还会纳妾,妾与妻并无二用,都是用来服侍自己的夫君。一想到这儿,夭夭的心,刺疼刺疼。
她,相信他,不会。
但是她,可以么,可以和他在一起么?
“夭夭,你在犹豫!”
“……”
“事已至此,我想告诉你,往后的事情,再说。现在,把握当下是要务之急,他的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你的心思,可万万不能放在他的心上。谁投入的越多,终究失去的越多,伤心的越多,输的,只是用情至深的人罢了!”
夭夭轻轻点头,不知银月的话她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
心,乱如麻。
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她是真的,愿意抛下杂念,心无旁骛地和他在一起。她,愿意,愿意!
随后不知又想到什么,夭夭玩味一笑。
“银月,你怎么懂得如此之多?莫不是……有了看上眼的了吧!?”
“……”
银月跳下床,一脸戒备,明明刚刚在说她的事情,怎么好端端地转变她身上来了?事出反常必有怪!
“本姑娘要就寝,”夭夭古怪地瞧了瞧还在她屋内不走的灵狐,“你,出去!”
“……”
银月急眼了,帮助夭夭那么多次,此时把她轰出去,必定惊动对立的屋子的男人,她对她的小命,宝贝得要紧,深更半夜的,在某女的屋子,铁不定要被某男直接扔下江,估计到时候连尸首找都找不到!
“那就麻烦,在地上将就一晚了!”
某位腹黑女,跟在某男的身边久了,从一个纯洁的桃花妖被染成乌黑的贼夭夭。银月苦叫连天,她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