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玉坐在椅子上疼得直吸凉气,脸都白了,单叔叔蹲在她身前,把她的脚搁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拿着用酒精打湿的纱布给她仔细清洗伤口,伤口处血已经凝结,暗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看不出单叔叔平时大大咧咧的,那双满是老茧、手背青筋拱起犹若地龙般的粗糙的手,竟还能如此细致入微,他动作十分轻缓,生怕弄疼晨玉,只是在伤口周边用纱布的一角轻轻揩拭掉血污与灰渍,恍惚间甚至有种母亲都无法比拟的温柔。
这么想着,晨玉也并不觉得痛了。一侧的单正见她眼神呆滞,则蹲下来朝她脚上“呼呼”地吹凉气,一边吹还一边关心地问“痛不痛?”
被他这么一吹,倒觉得脚上痒痒的,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单哥儿,你别吹了,怪痒的了!”
一见晨玉笑了,单正便又也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不吹了!”
单叔叔瞥了两人一眼,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不知不觉便将晨玉的伤口清洗得十分干净,又赶紧进屋拿出了一瓶紫药水和一只不知装着白色粉末的塑料瓶子。
空气里立时飘着一股淡淡的药草的清香,叫人心旷神怡,但晨玉却对那瓶紫药水更感兴趣,她从未看到过这么好看的药水,双眼一直盯着,像是见到了宝贝一般。单正笑了,得意洋洋地说道:“玉儿,没见过吧?这是我爹托熟人才帮忙从城里医院带回来的,可稀罕了,平常都舍不得用咧,这回你可捡了便宜了!”
“臭小子,叫你多嘴!”单叔叔打了一下单正的头,怕晨玉推辞,赶忙笑着说:“孩子,反正这东西平常放着也没什么用,这回刚好派上用场,也算是叔叔我向你陪个不是了。”
“叔叔哪里的话,我才要谢谢叔叔呢,白白用了你们的药水,真不好意思。”晨玉有些害羞起来,有种受惠于人的歉疚感。
“嘻嘻,玉儿,这个东西才好呢。”单正笑着拿过那只塑料瓶子,摇了摇,“这里面可是我上山亲手采的三七,晒干后磨成的粉末,用了这东西,包管你这伤不出一星期就全好了!”单正当着晨玉的面将湿透的上衣脱了下来,露出健美黝黑的肌肉,羞得晨玉脸通红,她低着头故意装作没看到,眼见他就要把裤子都给脱了,晨玉脸上麻辣火烧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赶紧将脸转到另一边看门外的天空。
单叔叔见状皱着眉狠狠地拍了下他屁股,“缺根筋的臭小子,没看到人家姑娘在这儿呀,进屋去换!”
单正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短寸头发,双颊立马浮出一朵红晕,拿着衣服赶紧进屋去了,走到门口时还回过头来望了一下晨玉。
连单光祖都不好意思起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他木木地说:“我这娃儿就是一根筋,平常大大咧咧惯了,但是心肠不坏,要是以后他什么地方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叔叔,叔叔让他屁股开花!”
“呵呵,他敢!”晨玉笑了起来,恍惚间单光祖从她身上看到了雪桂的影子,那般自然原始、无拘无束的笑容,仿若山野间兀自盛放的映山红,叫人流连。
晨玉见单光祖有些呆了,便叫了他一声,没想到他却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和你说说这些倒也无妨,当初我劝你娘本不要嫁给你爹,可她不听,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哎,你爹他真不是个东西!……”他眼神略带愤恨,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呵呵,叔叔说这些你可别往心里去,更别在你娘面前提……”
单光祖的这番话却让晨玉把心中压抑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叔叔曾经当红卫兵的时候,真的去抄我外公外婆家了吗?”
单光祖当即愣住,惊讶万分地看着晨玉,继而看向远处,一笑而过,眼神里蓄积着忧愁,“你娘这么跟你说的吗?”
晨玉点了点头。
“这事一时说不清楚,上代的事情不应该由你们来背负。”单叔叔说完又立马恢复到那副慈爱的笑脸,“好了,三天内伤口不能沾水,否则会发炎的,要不……”他思忖了一下,“要不这几天你就住在我家吧?”
这时单正刚好从里屋里走出来,闻言兴奋地叫了起来,“玉儿,太好了,你就住下来吧,反正我家又不差你一个人的饭!”
可晨玉却幽幽地低下了头,小声道:“多谢叔叔好意,不过我妈那里……”
见她十分为难,又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单光祖只好说道:“既然这样,那叔叔也不勉强你,只是以后别一个人默默忍受你妈的打骂,有什么委屈你跟叔叔说,解决不了的事叔叔帮你解决。”单光祖一脸同情,可又不知道除了这他还能做什么。
单正刚刚还在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下却一脸失落沮丧,但随即又关切地说:“玉儿,你回去可要小心脚上的伤,要是你娘再打你骂你,你大声喊,我会立马冲过去帮你的。”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晨玉心弦被触动,眼里湿热湿热,但她依旧笑着说:“放心吧,单哥,晨玉会自己照顾自己。”说完便起身刚要往门外走,脚上却吃痛,一个趔趄就朝前面倒去,一旁的单正见状大惊,一个箭步上前便稳稳当当地抱住了晨玉,晨玉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感到脸像被他胸中沸腾的热血灼烧一般,听得到那颗强壮有力的心脏在狂乱地搏动,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晨玉被他扶着坐下,神思还停留在方才。
“你看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回去后要是你妈妈再对你发火,你怎么办?!”单正突然生气起来,语气倔强而强硬,“不行,你得在我家把伤养好了才准回去!”
晨玉愣愣地看着他,诧异而又感动。
那是她十二岁那年感到最温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