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一天母亲真的开始在屋墙下积攒石砖了。
眼见门旁的石砖越堆越高,晨玉和单正都犯了愁。他们不是担心两家会怎样势不两立,而是担心以后见面的机会会因此骤减。于是他们在一个夏夜开始筹划该如何让这堵墙永远不会砌起来。
经过再三斟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由晨玉将母亲攒下来的石砖偷偷搬走丢掉,而刚好她家门前就有一口水塘。晨玉义不容辞地接受了这个艰巨任务,为了两人的友谊而战。
雪桂当然不是傻子,从晨玉作案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不对劲,第二天就知道石砖一夕之间少了好几块。她问晨玉有没有看见那些石砖,晨玉自然背着手耸着肩,一脸无辜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装模作样地为母亲排忧解难,“可能是被哪家调皮的小孩捡去玩了吧。”
雪桂气得那天一个下午在村子里游荡,可也没发现那几块丢失的砖头。
可石砖还在一天天莫名其妙地失踪,雪桂气得总是长吁短叹的,晨玉一边怕母亲气坏了身子,一边又暗自偷笑,晚上与单正一起庆祝作战胜利,单正为了犒劳晨玉,把几天抓来的泥鳅都烤熟烘干,送给她作零食,结果她一晚上就给吃个精光,舔着手指说下次要吃更多,单正看她吃得这么高兴,一有时间便去田里抓泥鳅,几乎都把自家田里的泥鳅给抓光了,手上脚上都是被蚊虫叮的小包,全身晒得愈发黝黑,每次与晨玉偷偷见面,都是一边手忙脚乱地挠着全身痒得钻心的疙瘩,一边笑得如初阳般温暖。
每每晨玉望着他那几乎肿起来的半边脸,总是会忍不住哧哧发笑,而他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飞霞,晨玉从身后拿出一个玻璃瓶,一把塞到他手上,“拿着,祛痒很管用的!”
他笑得愈发灿烂,几乎都快融化了,拿着瓶子看了半天,里面是捣得稀烂的深绿色药草叶子。激动地说:“谢谢你,玉儿!”
晨玉却不以为意地说:“这有什么呀,总不能让你被蚊子给咬成残废吧。算是我的回礼吧。”说着便又开始啃起了泥鳅。
拜于他二人所赐,雪桂日思夜想的那堵围墙一直没有砌起来,就当雪桂就要放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他们的阴谋。
那天中午雪桂照例在房里午睡,晨玉偷偷地出门,搬起一块石砖就要往门前水塘里丢,突然村南的几个小孩路过,看见晨玉举着砖头就要往水里砸,远远地便大声喊着“坏小孩,干坏事,没人喜欢没人爱,从小就是个孤僻怪!”晨玉吓得就要跑,不料手中的砖头跌落,刚好砸到了右脚,登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那几个小孩也吓到了,见状一哄而散,雪桂闻声从房里出来,见晨玉瘫坐在地上,右脚满是血,疼得哇哇大哭,脚边是一块砖石,正是自己捡回来的。总算明白了那些砖头去了哪里,一下子火冒三丈,气冲冲地走到墙边从笤帚上折下一把笤刷丫子,冲过去对着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抽!
还没等晨玉反应过来,手上身上脚上就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大声嚎哭,连站起来逃走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用手护住头脸,全身瑟缩成一团。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呜呜,妈妈,求你别打了……”晨玉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单正立马从屋里跑出来,想也不想便冲过去,挡在晨玉面前,雪桂一见单正,愈发怒不可遏,笤刷丫子如骤风密雨一般往两人身上扫去!
单正咬着牙,一动不动地护着晨玉,任由那带刺的“鞭子”打在自己身上,手臂上、脖子上、脸上立马多出了好几条鲜红的血印,雪桂朝他尖声叫道:“臭犊子,给我滚开!”
“不!”单正双目坚定,倔强地驳斥道,“玉儿还小,受不了你这么毒打,伯母要打就打我吧!”
那一瞬间晨玉心里暖如日照,噙着泪感激地看着单正,晨玉眼中他仿佛是一座巍峨不动的高山。
“什么?!小兔崽子,谁是你伯母?谁是你伯母?!叫你顶嘴!”她一边面目狰狞地怒骂,一边愈发凶狠地往他身上抽去,每一下都可以听到猎猎的风声。
晨玉于心不忍,她想用力将单正推开,可他却像在地上扎了根一般岿然不动。他一心只想着要守护她,被狠命抽了那么多下,衣服上都已血迹斑驳,他竟不觉得痛。
雪桂抽红了眼,一下子仿若失去理智,竟往单正眼睛抽去,单正这才一惊,可那笤刷丫子已近至眼前,他已躲闪不及,电光火石间,那笤刷丫子竟停在半空,没有了动静。
只见单光祖一手死死抓着雪桂的手腕,眼里射出愤恨的精光,仿若要将她灵魂刺穿,另一只手一把将她手中笤刷丫子夺过去,狠狠摔在地上。
“你疯了吗?!”单光祖怒道。
“呵呵呵呵……”雪桂开始大笑起来,全身上下都跟着剧烈颤抖,“我是疯了,我是被你给逼疯的!”
“你就不能忘记那段过去吗?”单光祖态度突然软了下来,言语中颇带歉意。
“你能忘,我可忘不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啊?!”雪桂双目圆睁,燃着永不会熄灭的怒火,十分可怕。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想弥补你,你就铁了心不肯原谅吗?”
“我刘雪桂到死都不会原谅你,我要用我余下的一生来折磨你、报复你!”雪桂狰狞的面目仿若恶鬼,说完便一把将单正往后一推,他立即掉入那方水潭中,呛了好几口水。雪桂狞笑着跑回屋里,将门猛地关上。
“你……哎!……”单光祖痛苦万分,不住地叹息,赶紧拉儿子上来,又将一旁的晨玉扶起,细细察看了她脚上的伤,心痛不已,皱眉说道:“你的伤很严重,赶紧来我家帮你包扎一下,不然很快会感染的。”
单正蹬着湿透了的鞋子,也在一旁担心地说:“是啊,我家有专治外伤的药粉,很管用的,用了包你很快就好了!”
晨玉却直摇头,哭着说:“不行,我妈妈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这个你别管,叔叔去跟她理论,天底下哪有这般狠心的母亲!走,去叔叔家!”说着也不管晨玉同不同意,便立马背起她,朝家里走去。
她犹记得单叔叔的肩背是那么宽广与温暖,她靠在上面,不再彷徨惊惧,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