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谁不知傅丞相的公子学富五车?”
傅钰见皇上脸上的笑意更浓,深幽的眼眸却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漪澜,也不知他真实情绪是什么。
傅钰低下头,恰好掩饰眼里的慌乱,哂笑道:“皇上,这些都是谣言,万不可信。”
皇上脸露笑意,语气也平和了些,“是否确有其事朕自有判断,起来吧。”
傅钰诚惶诚恐地起来,抬眼时恰好迎上皇上戏谑的目光,她心里咯噌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顿生。
岂料,皇上并没有拿她怎么办,只是赐坐,上茶点,跟她谈人生,时不时不着痕迹地扯上几句政事。
皇上和蔼可亲地看着她说:“傅钰啊,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说的可对?”
闻言,傅钰的小心肝颤抖的厉害,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啊?但还是竭力让自己神色平静地回应:“回皇上,草民认为这话说的对。”
皇上又问:“那若是嫂子掉进河里,你说应不应该救不救?”
傅钰愕然失语,须臾回道:“嫂子溺水,自当施救,否则枉为人。男女授受不亲,但在性命攸关时,不应拘泥于礼节而枉顾生命。”
闻言,皇上点点头,不知是不是赞同了傅钰的观点。话锋一转,又谈论贪官污吏的问题,傅钰很诚实的回应说无论何时都会有贪官。随后又谈论诗词歌赋,傅钰也只好苦闷着心情应付。
面对皇上的忽然不着调,傅钰心中感叹:皇上,您不愧是一国之君,思维可真是活跃啊!我等鼠辈望尘莫及。
谈着谈着,皇上忽问:“有才能而不报效国家,这算不算是一种浪费?亦或是君主无能,招纳不到人才?”
话音刚落,傅钰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去,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半晌,她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恭维道:“普天之下,所有贤能之人,皆为皇上的臣子。”
言下之意即是:皇上,凡是有才能的人,皆为您所用,剩下那些没有为您所用的,都是没用的庸才。
傅钰此言一出,皇上脸上浮现几分笑意,那笑,分明就是计谋得逞。皇上道:“傅钰,你觉得你与冉逸辰相比,如何?”
傅钰闻言,心中生出疑问,却还是答道:“冉逸辰如何如何,草民自然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皇上仍是微笑,道:“差几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朕要听实话。”
傅钰一阵心惊,不知这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硬着头皮如实道:“草民丹青胜冉逸辰三分,冉逸辰书法亦胜草民三分。”
皇上抿了一口香茗,道:“这么说,你与冉逸辰不相伯仲?”
傅钰神色暗了暗,旋即回应说:“非也,草民仍不能与之相比,冉逸辰乃皇上的臣子,能为皇上所用之人,必有过人之处。”
皇上脸上堆满笑容,“你有一手好丹青,也是有过人之处的,这么说,你也能为朕所用了。”
傅钰一怔,忽然想给自己掌嘴,她方才的回答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须臾,傅钰灵光一闪,道:“草民斗胆,敢问皇上,身为臣子就必须为皇上分忧,是吗?”
皇上本能的回道:“这是自然。”话音刚落,他面色微变,傅钰这小子在给他下套呢。
傅钰莞尔一笑,“皇上,草民只有一手丹青能上台,然,丹青并不能为皇上分忧。”
说罢,她似有若无地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见他神色未变,便接着说道,“皇上,草民听说皇上擅长丹青,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不知可否有机会请教?”
她这样问并非不知如此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她知晓这样问皇上定然会很受用,以皇上对丹青的痴迷程度,只要提到探讨丹青的问题,他会一时间忘乎所以与人探讨。
皇上自然是知道她在转移话题的,让傅钰当官的事急不来,自己也喜欢这个话题。于是乎,皇上翻出自己所绘的丹青探讨,二人畅所欲言,相谈甚欢。
傍晚,皇上还特意让傅钰留下来用膳,傅钰盛情难却,只好留下,这一顿饭她可谓是食不知味,却还要装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皇上阅人无数,自然也看得出她在装,笑问:“傅钰啊,这饭菜还合胃口吗?”
闻言,傅钰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把嘴里的还未嚼的饭咽下,道:“回皇上,这饭菜很好吃,美味佳肴,让人回味。”
皇上看了眼她碗里的米饭,已快吃完,却未见她夹过菜,道:“这菜你还未吃过,怎知是美味佳肴?”
傅钰愕然,随即答道:“回皇上,这些菜肴色香味俱全,定是佳肴。草民有个坏习惯,吃完米饭再吃菜。”
“这样啊。”皇上点点头,不再言语。
傅钰用完晚膳,皇上便放她回去了,临走前,还扔给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傅钰离开后,一个身穿浅紫色宫装的贵妇人匆匆往皇上那儿赶。那贵妇人不知是不是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她肤如凝脂,体态略显丰腴,姣好的面容看着与邵瑾熙有几分相似。
此人,正是邵瑾熙的母妃,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周淑妃。
其实在傅钰与皇上交谈期间,周淑妃来过,可没见着皇上已被公公打发走了,因为皇上说过这期间不见任何人。
皇上见她来了,屏退左右,然后拉着她坐下。虽然知道她为了何事而来,但还是装作不知,温声问道:“爱妃前来,所为何事?”
周淑妃眼圈蓦地一红,眼眸泛起潋滟水光,抱着皇上的手,颇有撒娇的意味,“皇上,您是不是不喜欢瑾儿?还是说瑾儿做错了什么惹皇上不高兴了?”
皇上一手搂过她的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年近四十的人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样子,她微嘟着嘴,多了几分俏皮,皇上看了,眼底也多了几分宠溺。
“爱妃胡说什么呢,朕何时不喜欢瑾儿了?”
周淑妃,这个女人,他宠了十多年,就是因为她心机不深,个性较为纯良,虽然很会撒娇,但跟她相处起来会比较放松。
本来,他是没有注意到邵瑾熙这个女儿,却因周淑妃,他注意到了,那个冰清玉洁、性子寡淡、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孩子,他异常疼爱。
周淑妃抬眼,扫了皇上一眼,质问道:“那皇上怎么能让瑾儿嫁给傅钰呢?”
皇上笑着反问:“哦?那爱妃说说怎么不能了?”
周淑妃想起傅钰,怎么想就怎么讨厌,脸上毫不掩饰嫌弃之色,“他又没有功名,一介书生,这不是委屈了瑾儿吗?”
做父母的,都会为孩子的将来着想,对此,皇上表示理解,他不紧不慢道:“傅钰这孩子颇有才华,又是丞相的独子,日后自然也是从政的。”
即便傅钰不做官,那瑾儿嫁给傅钰也会幸福的,傅家是忠良,家风良好,又有丞相以及一个镇国公姐夫做靠山,即便将来新帝登基,瑾儿也会过得很好。否则嫁给了别人,以瑾儿跟其他皇兄以及皇弟的情感,自己去了,婆家又怎么会把她当一回事?
周淑妃皱了皱眉头,又不满道:“可是他年纪比瑾儿小啊,还是个孩子,怕是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如何照顾瑾儿?”
回想起傅钰的遇事冷静,才思敏捷,皇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模样像个慈祥的长辈,他柔声回道:“爱妃多虑了,傅钰那孩子虽然年轻,但也是个沉稳的,今儿朕和他谈过,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周淑妃不依不饶,“可是……可是他比瑾儿矮,这俩人怎么看都不般配啊。”
那厢,傅钰一会到家门口,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嘟囔了句,“哪个混蛋在咒我。”
闻言,皇上噗嗤一笑,垂眸看了周淑妃一眼,“他才十六岁,身高还能长。更何况,两个人想要在一起,身高和年龄都不是距离。”
周淑妃仍不甘心,语气也加重了几分,道:“可是瑾儿安静,他们并不合适。”
皇上不以为然,“傅钰比较活泼,两个人的性格正好可以互补。”
“皇上,瑾儿,瑾儿他……”周淑妃欲言又止。
瑾儿他是男的啊!周淑妃心里咆哮道。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告诉皇上事情,但又害怕因此会害了瑾儿,最终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咽。
谎话一旦说出,就要用很多谎言去圆谎,可是谎言多了,就如滚雪球,越滚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以为她不放心把邵瑾熙嫁给傅钰,便安抚道:“爱妃就放宽心吧,朕还能害了瑾儿不成?”
周淑妃心不在焉地应着。明日,她要和瑾儿商量一下对策了……
皇宫。锦瑟居。
今晚的夜空并没有月亮,只有暗淡的几点星光。锦瑟居顶层的楼阁内只有一根蜡烛在燃烧着,烛光昏暗,有微风从窗口吹入,烛光摇曳,忽明忽暗。
在楼阁中央,一个白衣人儿席地而坐,纤长的手指轻抚琴弦,悠扬的乐声自指间流出。因烛光离他有点远,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只看那模糊的轮廓也能猜出,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这时,一团黑影闪了进来。琴声也嘎然而止,白衣人并没有扭头看来人。
“无霜,有情况?”淡淡的声音,正是出自白衣人儿之口。
“回主子,淑妃娘娘在傅钰离开后去找皇上。”无霜恭敬回道。
白衣人轻声说,“嗯?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主子,要不要……”无霜欲言又止。
“不必,她做不到的。你下去吧。”白衣人说罢,继续抚琴,奏那首未完的曲子。此时的琴音更为欢快,可见操琴者的心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