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淑妃用过早膳便风风火火的去邵瑾熙的寝宫找他商量对策。
那时,邵瑾熙正双手撑着窗台,眉宇微蹙,神情冷然,深幽的眸子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植物,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有身后脚步声,邵瑾熙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去,轻问:“母妃这么早来找儿臣,可是有什么要事?”
周淑妃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让自己缓一缓,道:“瑾儿,皇上赐婚,你不会不知道此事了罢?”
邵瑾熙淡然回道:“听说了,怎么了?”
见他现在还如此淡定,周淑妃疑问道:“瑾儿,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邵瑾熙淡笑着,气定神闲地问:“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淑妃被他的过分淡定气着了,音量也加大了几分,道:“你……你就要下嫁给傅钰了。”
邵瑾熙嘴角上扬,俨然一副待嫁的高兴模样,“这是好事啊,儿臣都十八岁了,是时候出阁了。”
周淑妃一时气急:“可你是……”男的!
周淑妃的话还未讲完就已被邵瑾熙生生掐断了,他沉声说道:“母妃,儿臣是公主,即便不出嫁也能过得很好,可是会遭人口舌。更何况儿臣嫁给傅丞相的独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周淑妃闻言,方觉自己冲动了,忘了宫人就在房门外面侯着,差点把瑾儿的身份脱口而出。
她一改当前态度,忙笑着接话道:“母妃这不是担心你不中意傅家那小子吗?怕你父皇让你嫁给他你会不喜欢。”
邵瑾熙扯唇一笑,说:“母妃多虑了,傅公子儿臣是见过的,风度翩翩,博涉经史,才华横溢,儿臣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周淑妃闻言,微微一愣,抬眼看他,他在笑,可那笑不达眼底,眸中似凝了一层薄冰,幽冷森然,周淑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竟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邵瑾熙也明显感觉她的反应,竟有那么点畏惧自己,到底是自己的母亲,他尽量使自己的态度变得温和,温声说:“母妃,你不必担心,儿臣不会有事的。嫁给傅钰,也算是一件好事,免得皇后尽拿儿臣的婚事说事。”
周淑妃柳眉一蹙,压低声音,不赞同道:“瑾儿,你的身份……若是嫁了,会更危险。”
邵瑾熙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儿臣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一个傅钰也搞不定么?”
周淑妃恍然。是了,从小便见惯了宫中各种阴谋诡计,各种肮脏的事,在这大染缸一般的皇宫长大的人,怎会连一个被宠着长大的公子哥儿都斗不过?
傅钰的家庭背景简单,家中就傅夫人一个当家主母,并无其他女人,也就没有后院勾心斗角的事,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大都较为单纯。
周淑妃叹了一口气,“瑾儿,隔天,母妃便为你选几个陪房丫头罢。”
邵瑾熙道:“不必了,母妃,即便是选了傅钰大概也不会要。”
周淑妃不解。
邵瑾熙继续道:“儿臣是公主,丫头是儿臣身边的人,他不会碰的。而且,娶了公主,他便没这个胆沾花惹草。”
“难不成你跟他……”
“儿臣并无断袖之癖。母妃不必为此事伤神,儿臣也长大了,自会解决。”
见他这般说,周淑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叮嘱几句话便离开了。
出了邵瑾熙的宫殿,周淑妃叹了一口气。她身边的郑嬷嬷关切地问:“娘娘,怎么了?”
周淑妃回想了下邵瑾熙这些年的变化,轻轻摇了摇头,道:“瑾儿这孩子,本宫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郑嬷嬷了然,忙笑着安抚道:“殿下长大了,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周淑妃皱了皱眉头,“本宫只怕他走错路了。”
郑嬷嬷道:“殿下聪颖,素来是个明辨是非的,娘娘该相信殿下。”
周淑妃又叹了一口气,不再接话……
自从皇上下旨赐婚后,傅钰就没像以前那样到处蹦跶,俨然一个待嫁的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其实也是,出去后遇上帝都里的贵族子弟以及认识的朋友,免不了他们的阿谀奉承和揶揄,谁让皇上把最宠爱的公主下嫁给她呢?这可是让不少人眼红呢。
连续半个月窝在家里,傅钰实在待不下去了。
这天,阳光明媚,惠风和畅,正是出门的好日子。
傅钰一袭月白长衫,手执一把玉骨折扇,风度翩翩的来到傅府大门口前,踌躇不前。
守门的家丁见自家公子在大门口来回踱步,禁不住斜眼看她,想着公子是否在这儿等什么重要人物,竟然要亲自在大门口恭迎。
良久,傅钰终于还是迈出了门口,深吸一口气后如同往常一般先去雅阁喝茶,看姑娘们弹琴跳舞,心情好时与其他贵公子一起吟诗作对。
傅钰一进雅阁,就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走进来,本就吸引人眼球,更何况傅钰早已声名远扬,更重要的是她将要娶安宁公主,自赐婚后已有半月未曾露脸,忽然间出现,自然是免不了那些人惊讶的。
众人本来在看雅阁的月兮姑娘舞剑,自傅钰进来后,陆陆续续有人注意到她,纷纷把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一个青年男子出声道:“哟!这不是傅公子吗?”声音尤为刺耳,很明显是故意的。
“是啊!还以为傅公子沉浸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呢!”
“就是啊,半个月不见人影了,安宁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也难怪了。”
其他跟他一起的人也纷纷附和说。
傅钰的目光往第一个说话的人一瞥,那是个身穿蓝色锦衣的青年,忽略他嘴边轻蔑的笑意与眸中挑衅的目光,还算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那人正是与她不对付的人之一,皇后的亲侄子,唯一一个外姓王,连王爷的世子,连雨泽。
傅钰淡淡的扫了一眼连雨泽,抿了抿唇,客气道:“连王世子,好久不见。”
说罢把目光移向方才附和的人,脸色蓦地一沉,凌厉的目光直逼他们,话却说得云淡风轻道:“不知这几位公子可有证据?确实没证据的话,无中生有损害安宁公主的闺誉,该当何罪?”
那几人本就是跟着连雨泽起哄的,家世也不怎么强硬,如今听了傅钰这么一句话忽然就有点怂了,虽然知晓傅钰不好跟连雨泽正面冲突才拿他们开刀,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连雨泽不会因为他们跟傅钰在大庭广众之下起冲突。
须臾,其中一个人道:“哦?这里有谁听见了吗?”说完还不忘扫视一眼全场。
全场一片寂静,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知道连雨泽和傅钰的,两边都不好得罪,其他不知道的也不想惹事,所以便没人出声,故作什么也没听见。
傅钰微微蹙眉,没人证明,要治他们还真有点难度呢。
“我听见了。”此时,一道温润的男音从二楼传下来,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在座的人都清楚地听见。
闻言,众人纷纷抬头看,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袍的儒雅公子正坐在凳子上倚着栏杆往下看,嘴边挂一抹浅笑,目光落在傅钰身上便停止了,对傅钰点了点头。
“是冉大人。”
当中有人认出这位公子来,这正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冉逸辰,初春还被升职为礼部侍郎呢,可谓前途无量。
连雨泽见状,端起笑容对冉逸辰道:“冉大人,这是场误会,误会。”
“是吗?孰是孰非我自有判断。”冉逸辰明显不想卖账。
话音刚落,连雨泽脸色变了变,手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拳头然后松开。冉逸辰,他不能惹。
傅钰瞄了那几人一眼,接了话茬:“冉大人,他们许是无心的,只是在揶揄我罢了,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损公主的闺誉啊。公主不但是我的未婚妻,她还是一国公主,希望各位慎言。”说完便朝楼梯口走去,上楼,往冉逸辰的方向走去,没有与他们再纠缠的意思。
傅钰这话,明里是在帮他们解围,暗里则是讽刺加警告,那几人的脸色瞬间精彩纷呈,尤其是连雨泽。
傅钰走到冉逸辰对面,笑眯眯的坐下,“逸辰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冉逸辰为她倒了杯茶,不紧不慢的说:“今天是休沐日。”说罢又揶揄了句,“怎么?终于肯出来见人了?”
傅钰横了他一眼,就连冉逸辰也笑话她,但看他那温润如玉、眉眼带笑的模样,真真让人生不起气来。
她撇撇嘴,“不然呢?难不成一辈子不出来见人啊?”
冉逸辰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安宁公主这件事,你是打算认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