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吹满头，亦算做白首。

整个宫殿中金光弥漫，我的眼前一黑，一副画面出现。一年半前，我刚苏醒的时候，房间角落里的那张绝色的面皮上，一个诡异的微笑慢慢放大。

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定论，只是还没见到真人前，不敢妄下断言。

“小薄荷，站到我后面，别乱动。”

一号将我揽到他的后面，用身体护住我，湖蓝色的头发飘起，扫过脸颊，凉凉的，像一挂清凉的湖水。

他的个子和羽刹一样，高高的，完全掩住了藏在他身后的我，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翼间。

羽刹立于半空中，和正处于疯魔状态的星颖无言对峙，他身后的湖蓝色长发缭乱地飞舞，飘飘欲仙，一把释魂剑绽放凌厉的冷光。

“魔尊，没想到吧，老夫还能活着回来。桀桀……”

破锣鼓般的笑声在宫殿上方回响，嘶哑难听，透着沉重的阴冷和不甘。星颖的身上另一副身体若隐若现，娇美的面容上浮现出另一人血肉模糊的脸，而且那脸上竟没有五官，只剩几个空洞的窟窿，白色的蛆虫从洞里爬出，又急忙爬进另一个洞里，一双被仇恨装满的眼睛里燃着金色的符文，整张脸都被愤怒和嗜血而扭曲。

“创字神仓颉？！”我从他背后的缝隙里观望上空的两人，待看清时，不禁低呼一声。

“别怕，我在。”一号转过身来，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在我出爪子之前及时地收回手。

创字神仓颉不是被羽刹流放到空间裂缝里了么？这会儿怎么和西海祖母星颖狼狈为奸勾搭上了？

“空间裂缝里被流放的神或者妖，要想出来，都必须借助另一个神的身体，以神之躯为媒介，连接空间到现实的路。”

没等我主动说出来，一号就很善解人意的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

“这和西海祖母有关系？”本喵还是想不明白。

“神必须保持一颗无欲无求清净寡淡的心，贪嗔痴、爱怨恨、憎别离，只要神有了其中一种情绪，心灵就会有裂缝，就会被封印于空间裂缝中的恶魔趁虚而入。

”一号这样一说，我才发现西海祖母的眉心上方有一朵妖娆如血的彼岸花，在传承记忆肿见过，这是堕仙的标志。

天界的神，动了心，心中有了欲念，心灵自然就会出现裂缝，再加上做过一些有违仙规的事，被推上诛仙台，经受无法想象的炼狱般的惩罚，活下来的，额头中间就会有堕仙的标志。

若活不下来，最后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结局。凡间的人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得道成仙，渴望长生不老，但这无欲无求、没有情绪、没有一丝欲念的神，不知有何可羡慕的？

羽刹持释魂剑刺向正在魔化的星颖，剑气带着尖锐的啸鸣撕破虚空。

他的背后出现一片巨大的虚影，长着一对庞大的黑色羽翼的巨蛇昂首而立，吐着鲜红的信子，两根尖利的獠牙闪着寒光。

空气中发出虚空被刺破的爆鸣声，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心脏像被一只巨手捏住，捏得紧紧的，似乎下一刻就会爆体而亡。

剑尖直逼星颖的心脏部位去，专属于羽刹的蓝焰在剑身上熊熊燃烧，加强了剑的威力。星颖身上金光弥漫，两幅身体不停地交替着出现，秩序神链锁住她周围的虚空，金色的符文围绕周身。

整座宫殿都在剧烈地摇晃，若说刚才的打斗都是过家家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已经动了真格的争斗。

“禁锢。”两个金色闪电不断浮现的大字迎上释魂剑的剑气，星颖张口吐出两个字，嗓音是破锣般的难听，她的唇角溢出黑紫色的鲜血，整张脸上都出现裂纹，正往外不停地流血。

看样子身体的控制权已经被仓颉夺了。可悲的女人。我冷眼旁观，自作孽不可活。嵌在宫殿顶端的夜明珠一颗颗不要钱地砸下来，砸到地上便“砰——”的一声炸开，宛若一场绚丽的流星雨。

星颖，哦，不，仓颉忽然发难，朝我打出一掌，这一掌蓄力已久，金色的光华流转，电弧在他的掌心噼里啪啦地炸开，一团金色的闪电奔向我。

我和一号快速出招抵抗，却不想那掌力太过雄厚，我俩的招式被瓦解殆尽，那团闪电和掌印各拍于我和他的胸口上，二人纷纷喷出一口心头血。

一号只是羽刹的分身中的一个，身上的法力对付一些魑魅魍魉绰绰有余，但是面对的是可以和魔尊不相上下的仓颉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水晶宫再怎么牢固，此时，墙壁上快速地裂开，而且裂痕不断扩大。如果水晶宫塌陷，外面的水就会涌进来，此刻处于海底三万里的深度，水中的压强虽不至于让这些老妖怪丢了命，但是突如其来的一下子，也会带来不小的伤害。

一号掏出两颗丹药，拿出一颗喂我服下，又不放心地拉住我的手，将内力源源不断地传送到我身体里，接上我被打断的筋脉，清除体内淤血，做完这一切，自己才将另一颗丹药服下。

“小薄荷，现在感觉如何？”

“无碍。小伤而已。”

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自从一年前受伤了以后，我便开始格外注意自身的修行，我的身体素质愈来愈好，再加上刚才的一掌被一号化解了不少，打到身上的威力减弱了许多。

这一掌和一年前偷袭我的那一掌不同，偷袭我的那掌，是要置我于死地，对方用了十成的功力，甚至还在掌力中加了诅咒，幸亏，本喵福大命大，活了过来。

听我说没事，一号又仔仔细细地将我全身上下都打量一遍，确定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羽刹持剑接连破了仓颉的好几个金色印记，秩序锁链上出现许多密密麻麻的裂纹，蓝色的火焰附着其上，熊熊燃烧。

我望着头顶不停掉落下来的夜明珠，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有点担忧地问一号:“这宫殿会不会塌了？”

一号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顶，“不会的，当初海底火山爆发时宫殿都没什么事。”

“哦，知道啦。那……墨莲在哪？”

原本是想问一下羽刹和西海祖母星颖之间的往事的，后来一想还是算了，若是他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说的，不愿意也算了。

“墨莲在百草园。”一号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知道墨莲是怎么长出来的么？”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西海里的植物我见过的只有浅海区的水草和宫殿里的竹林。

一号抿了抿唇，正色道:“墨莲之所以具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是因为它靠汲取魔尊分身躯体的养料为生，而功效最好的那朵墨莲生长在魔尊的心上，那朵墨莲仅仅是一片花瓣都足以使万物复苏。”

“哦。”靠汲取魔尊分身躯体的养料为生，那，那些分身岂不是都是尸体？

一号似乎看透了我眼中的惊讶，不以为意地说:“那是魔尊对我们的惩罚，不听话的，就当花的养料。”

我不禁抬头看着上方和仓颉激烈打斗的羽刹，忍不住感慨。

真是个恶魔。

“刺啦——”裂帛声在打斗声中刺耳的响起，温热的血滴落在我的脸上。

伴随而来的是女人的一声尖叫:“啊——羽刹，你没事吧？”

在羽刹被附身的仓颉伤害时，星颖竟然凭借自身意志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羽刹面无表情地捂着右臂，眼里波澜不惊的样子，伤口处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白皙的手指。

眼尖的我还注意到他的胸口上，那片不正常的墨色愈发浓重，这混蛋，伤口还没好，怎么不吭一声。

我捏紧拳头，尖锐的指甲嵌进掌心里，带来锋利的疼痛，他胸口的伤是为了给我换心而留下的，一直未愈，我却让他屡屡陷入险境，也许我才是最坏的那个混蛋。

“想什么呢？”一号在我面前晃荡着修长的手指。

“没什么。”心里想的归心里想的，嘴上说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大不了这人情我欠下了，有机会再还回去。

“本尊今天不想杀人，你走吧。”

羽刹的语气冷得像是寒冬腊月，仿佛别人只要说一个“不”字，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星颖眼眶红了一圈，哽咽着说道:“羽刹，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我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呦，这是怎么着，还想死灰复燃呢？”不假思索地，我就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冷冷的嘲讽。

“羽刹，颖儿知道错了，给颖儿一个机会……”

星颖没理会我的嘲讽，一个劲地哭得梨花带雨，泪凝于睫，像早春花瓣上的露珠，泪珠大滴大滴地从她娇媚的脸颊上滚落，一颗颗砸下来。

羽刹右臂上的血液一颗颗砸下来，屋顶的夜明珠也一颗颗砸下来，本喵感觉要被砸死了。

“滚！趁本尊还没后悔。”

羽刹的声音低沉暗哑，显然是压抑着怒气，手中的剑紧贴着星颖白嫩修长的脖颈，威胁性地刺破皮肤，血液流淌在剑刃上。

“羽刹……啊……”

星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他一掌拍飞，砸到另一面墙壁上，噗地吐出一口血来，背后的羽翼也折断了不少骨头，黑色的羽毛沾染着鲜血，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噬，送客。”羽刹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一号立马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听着魔尊的吩咐。

“是，魔尊大人。”

一号领命，不敢走丝毫耽搁，立马起身，走向宫殿的西南角，扶起受了重伤的星颖一步步往外走去。

“不忍心？”我看着面无表情的羽刹忍不住问到。即使再怎么恨，也是不忍心的吧，如果真的恨不得把对方剥骨抽筋，依他的性格，当初她背叛他的时候，他就会把对方挫骨扬灰。

“是不忍心又怎样，你吃醋了？”

羽刹的语气不似以往的调笑，反而带上阴邪的味道，眼底幽深得像海底的漩涡，随时能把人卷进去，让人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