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吹满头,亦算作白首。
羽刹和星颖正处于激战状态,幸好屋子够大,虽然水晶玉璧为墙,但是材质真好,居然没有什么破损,就是我的棋局已乱,浪费了我半天的心血。
小木桌上狼藉一片,好在我刚才就解决完了,才不至于打翻我心爱的酒。
被刚才那三条蛇一吓,我的酒意早就醒了大半,一伸手,推翻桌上的狼藉,单手支撑着下巴,继续坐山观虎斗。
他的私事,我也不便插手。
望着他俩愈演愈烈的争斗,我记得方才他说过他将心脏给了我,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仔细感受着那稳定有规律的跳动。魔尊,你的心?
羽刹在我面前说过几次,只是他的表情每次都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嘻嘻的,像一个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说着不着调的情话。
因此,我一次都没信过。
联系刚才羽刹和星颖的每句都隐含嘲讽的话,理一理线索,信息量好大。
不过,他说的,有九分可能是真的,另外一分是我自己的对人的警惕,我不可能完完全全地相信一个人,本喵还没有那么傻。
倒不是刚才他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我信了他,而是他每次都能准确的洞悉我心中所想,若不是如他所言,我只能相信是他给我下了蛊。
下蛊是不可能的,我能感受到身上并没有任何不适。蓦地想起出现在阳台下的算命先生,看似疯疯癫癫,其实墨镜后他眼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可都被我捕捉,记在心里。
这个人不简单,不知是敌是友。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算命先生时,他送我的原话。
再到第二次见到他时,是在前不久阳台外的树下,他捋着花白的山羊胡,照例戴着一副墨镜装盲人,怎么看都是一副招摇撞骗的神棍样。
他连说三句“怪不得”,想来应该是指羽刹把心换给我的事。
只是,他的心脏是何时和我换掉的?我的心脏呢?他又为何要把心脏给我?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大堆疑问出现在脑海里,我可不会认为他是真的喜欢我,而且,一见钟情,可能么?
只因为在离川沐浴时互相坦诚相见了一下下,不至于让身边从不缺美人的羽刹爱上我,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虽然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至少会让别人看到时赞叹两句,但是我没有弱柳扶风的体态令人怜惜,也做不到身材玲珑有致令人血脉奋张,容颜没有羽刹本尊的天下无双。
每日梳妆时,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只能说对得起我母亲的基因,一双薄荷绿的眼眸是先天遗传,相比他身边的那些环肥燕瘦莺莺燕燕,我自认为比不上她们,她们更有令男人为之倾倒的魅力。
认认真真地把回忆过了一遍,我确定在离川相遇以前并没有见过羽刹。
至于他的动机和目的,我实在不知道。
本喵就是一只比同类活了很多年的猫,加上和别的猫不一样的某些地方,例如我喜欢喝酒和讨厌吃鱼,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独特从而吸引了羽刹。
羽刹是魔尊,是妖王,是妖魔二界最被推崇、最有话语权的王,甚至连玉帝都不得不忌惮他的实力,更遑论其他人?
也幸亏近千年他都没了和仙界战斗的心思,玩性大发,丢下追随自己的属下,到处游玩,不然这天地间少不得又要生灵涂炭。
本喵从满天飞雪的十二月被程国锦救起开始,至今已在人世过了百余年。
我修行的岁月甚至没有树妖绿言的时间长,但我体内的法力比我本身的修行强,这得益于我的母亲,她在消失前将毕生修行都传给了我。
度雷劫时,为何我父亲九歌没有陪在我母亲身边?
一个个疑点浮出水面,真相的石子却落入湖底。
我是一只固执的猫,不找到真相不会罢休。
“小薄荷,你在想什么?”
羽刹站在桌子前,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眉目如画。“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喝酒了。”
我用两个指头拎起空空如也的酒壶,面不改色的随意敷衍了事。
羽刹和星颖斗得愈演愈烈,我抬头观望,一片片黑色的羽毛从头顶散落,像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他明显是故意让着星颖,只守不攻,若他真的想要出手置她于死地,左右不过是几招的时间。
而星颖完全不领情,一招招都直击羽刹的要害部位,招式狠辣,不留余地,完全没考虑自己的安危,摆明了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面前的这个羽刹是他的分身之一,就是帮我斩杀了一条蛇的那个少年将军,暂且撑他为一号。
一号手指一勾,太师椅轻飘飘地飞了过来,他顺势坐了上去,正襟危坐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禁欲的军人风范。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又转而淡漠地看我一眼,眼眸如水,像两汪不起波澜的古井。他薄唇轻掀,语调平淡,又仿佛暗含嘲讽。
“小薄荷,你不知道么,你不适合说谎。你的借口真烂。”
被拆穿的尴尬让我脸上一热,这个一号和羽刹一样讨厌。组织一下语言,调理好心情,说服自己不能宰了面前的人,尽量平静地把我心中的疑问都问出来。
“本喵的心脏呢?为什么换了?”
“你家坏掉的马桶你还会继续用?”
“……”嘴真毒,砒霜吃多了吧。
话说,他是怎么知道马桶的,这不科学啊,虽然现在的时代是科技时代,信息流通发展快速,但是他这种整日不是宅在家就是待在妖魔两界的老妖怪,没道理知道这些啊。
一号嫌弃地瞥我一眼,在我惊讶得就像是见到爱因斯坦说文言文一样的目光中,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一部手机,吓我一跳,还是时下最流行的某果新款。
“你,你,你,你怎么会用手机?!”
我伸出指头在空气中乱戳,惊讶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身为一只妖怪你居然用手机,简直有辱妖怪一族的名声,亏你还是魔尊的分身,居然如此不检点自己的行为。
妖怪神马的,要传递信息,直接千里传音不就可以了,虽然不是谁都可以像魔尊一样直接撕裂虚空进行传送,但是意念传音也挺快的嘛。
“中华移动,沟通全世界。用手机方便本尊和属下联系,能不耗费法力就不耗费,再说随随便便撕开虚空容易被雷劈的。”
一号眼里的鄙夷更甚,看着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土包子。
虽然身为一只处在科技时代的猫,本喵从来不用手机,但我好歹会使用基本的家用电器和电脑。
至于买东西的资金嘛,有那么多妖怪找本喵帮忙,能压榨的就尽量压榨,它们混得可比本喵好多了,在人间也是如鱼得水,虽说贡献了他们专属的记忆,但是软妹币什么的,还是要收的。
当然了,木质别墅里的那些家具是程国锦原先就保留下来的,后来置办的那些家用电器是上官昊天主动买回来的,还特意买了台电脑放在书房里打游戏。
“既然你有手机,那为什么还写信给羽刹?直接打个电话不是多方便。”
我和羽刹来西海之滨的主要目的是寻找墨莲,推动因素是收到了来自西海的信件,说有劲敌来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魔尊把手机忘记在家里了。”
一号小心翼翼地偷窥了一眼专心于防守的羽刹,见他没有注意到这里,才稍微松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怕羽刹的样子。
“妈的智障。”来自本喵的蔑视。
我鄙视地看了一眼羽刹,正好他转过头来,目光突然和我的对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笑笑。
羽刹偏过头去,继续防守,星颖依旧不依不饶地攻击,羽毛落了一地。
一号的脑回路跳转得真快,刚刚还讨论手机,现在又突然说起了我一直疑惑的事情。
我一时有些懵,都没反应过来。
“一年半前,临风市郊外的湖边,绿言反水,你被人暗中偷袭了一掌,现在还不能确定是谁偷袭的你,那一掌威力巨大,仅仅是掌风随意就可崩灭山河,作用到你身上,自然是五脏俱裂,筋脉寸断,全身骨骼粉碎性破碎。”
“于是,本喵的心脏破碎,那个大混蛋为了救本喵把自己的心脏给了本喵?”那他自己没有心脏怎么活?
“不用担心魔尊,他天生有两颗心脏。”
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我,给了我一颗,他还有一颗,怪不得他总是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原来是这样。
“羽刹为什么要救本喵?”
按理说,即使他不救我,也没人会说他什么,但是他不仅用自己的心脏救了我,还不眠不休地守护了我一年。
“闲着无聊,顺手而为。”一号说得挺轻巧的。
“你有心脏么?”我忽然想到这一茬,如果羽刹的分身都有心脏,那么他岂不是永远不会死?
“没有。在下只是魔尊闲暇时分出的一缕魂魄做成的傀儡,傀儡是不配拥有心脏的。”
“那心脏,本喵不要了,行么?”
“不行,会死。”
一号和羽刹异口同声地来了一句,吓本喵一跳。
我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我感觉到背上那怨毒的视线,不甘,绝望,嫉妒,像一把刀一样一下一下地在背上划过。
“星颖,你够了!从背叛本尊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的,本尊身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
闻言,星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猛地抬头盯住羽刹的眼睛,眼里的血色稍微淡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和莫大的惊喜。
“羽刹,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喊一次,再喊一次,好不好?”
星颖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祈求和期望,也不再攻击,伸出手去想拉住羽刹的手。
“滚,别碰本尊,本尊嫌你脏。”
羽刹的语气里满满的对星颖的无尽失望和恨意,脸上是没有温度的笑。
爱之深责之切,恨意透骨的话,曾经是有多么爱?星颖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羽刹,这是你逼我的。”
星颖竟然开始异变,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图腾,金色的符文在周围回荡,一道尖利到刺耳的声音在宫殿中回响。
“桀桀——老夫被封印了那么久,终于重见天日!”羽刹脸上是少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