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吹满头,亦算作白首。
“你……你要干嘛?”
看着突然把我扑倒在地的羽刹,我说话都结巴了。
地上还有许多碎掉的夜明珠,粗砺的碎块咯在背后,咯得我背后隐隐作痛,忍不住动了动身体,试图寻找一个碎块不那么多的地方。
夜明珠散发出的光芒映照在他的俊颜之上,眼眸幽深,唇角是若有若无的笑,无论看多少次,他的容颜仍然能够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
“别动。”羽刹禁锢住我的手,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威胁。
想要伸手推开他,却突然想起他胸口上的伤,手都已经伸到他的胸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稍微用了点力扯开他的前襟,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胸膛处不出所料的被鲜血浸染成黑红色。
羽刹眸色幽深的盯着我的脸看,眼底深处划过玩味的笑,我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强忍着性子继续扒他的衣服。
指尖碰到他胸膛处微凉的皮肤,光滑的肌肤像一块上好的玉石,似乎泛着莹莹柔光。
心口处是一条狰狞的伤痕,大约一掌长,一拇指宽,伤口合拢,但一直没有结痂,边缘处粉色的肉外翻,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流。
恶作剧地戳了一下他的伤口,他没料到我会有此番动作,闷哼一声,眉头一皱,只是一瞬,又很快恢复到似笑非笑的神情。
想了想,怀里还有一些可以止血祛瘀的药粉,前次受伤后,我就会把一些必备的伤药带在身上。
掏出一直装在身上的百创灵,从白瓷瓶中倒出一点淡黄色的药粉,浓郁的人参香味和天山雪莲味飘散出来,还夹杂着一缕西北边疆特有的药草味。
此药虽比不上墨莲的神器功效,但一时半会儿也只有这个止血和疗伤的效果最好。
一只手拉着他的衣服,另一只手的指尖蘸了药粉就要往他胸膛上抹,他单手撑地,右手抓住我正要抹药的手。
“没用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很平静。
“不试试怎么知道。”
“哦,你高兴就好。”话音未落,他便松开了手。
这混蛋是怎么回事,喜怒不定的,这两句话是几个意思?反正不管了,抹上去就是了。
一点点抹上药粉,血液渗出来的速度逐渐变缓,但还是没办法彻底止血。
“咚咚——”门边传来敲门声,很轻的那种,很有节奏感。我偏头去望,只见一号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我的目光正好和他的相撞,他连忙低下头,用不卑不亢声音说到:
“魔尊大人,已送西海祖母出海。不知大人可还有何吩咐。”
“无事,退下吧。”
羽刹淡淡地吩咐道,言语间似乎有些不耐烦。
一号规规矩矩地拜了两拜,躬身退出去,临出门时,羽刹突然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噬,不该妄想的东西,连一丝念头都是致命的错误。”
一号的名字噬,而我更喜欢叫他一号,因为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一号正准备出门的脚步一下子僵硬了,额头的冷汗密集成一片晶莹的水渍,扑通一声面对羽刹跪下,不停地叩首,口里还诚惶诚恐地重复着:“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咚咚咚地声音在屋内回响,水晶地板上已经可以看到一滩血迹,可是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魔尊从我的身上离开,慢悠悠地拍一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一下被我弄乱的衣服,递给我一只手,示意我起身。
我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顺从地拉住他递过来的手,起身之后,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夜明珠的碎沫。
一号还在不停地磕头,光洁的额头上此刻血迹斑斑,一号人还是不错的,况且,他什么都没做,又哪里会做错。
“一号,起来吧,你又没做错什么。”我甩掉羽刹拉着我的手,走上前去,想要扶一号起身,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哦,噬还不知道我叫他一号,随即又改口道:
“噬,起来吧,别理他的无理取闹。”
一号小心翼翼地看了羽刹一眼,瞥见他那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赶忙继续磕着头,仿佛头不是自己的一样,磕得特别响,特别用力,脸上的表情愈发敬畏。
“继续磕,磕到死寂里能看见漫天星辰,你便停下。”
羽刹一边面无表情地吩咐,一边走过来紧紧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外走。
我皱着眉挣脱他的手,想要强行扶起一号。
西海之滨终年大雾弥漫,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连太阳都看不到,更不可能看到漫天星辰,更遑论万米之下的深渊死寂。羽刹分明是想要一号死。
想到这,眉头不禁蹙得更深,一号的膝盖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无论我怎么用力,就是扶不起他来。
一号额头上的血液顺着俊朗的侧脸线条流下来,他的双唇血色全无,面上一片恭敬的神色。
他好像很怕羽刹?
“混蛋,你倒是说一说他犯什么错了?你凭什么罚他!”
“他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本尊罚一个奴才还需要你的批准?”
羽刹语气不善,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没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宫殿里只剩下一号的额头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拷问着冰冻的时间。
“他喜欢你,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到。”羽刹淡淡地开口打破尴尬。
“喜欢又怎样,他们也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别忘了,他们都是你亲手创造出来的!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你的分身自然对我也会有感觉。噬喜欢谁,这是他的自由,你是魔尊,你厉害,你牛,但你凭什么限制一个人的思想!”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那混蛋听进去多少。
一号猛地抬起头看着我,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错愕和惊喜。
看着面前两张一模一样地脸,但却各有各的的气质,一个邪魅一个正气,也就是羽刹才有这样的闲情去创造那么多的分身。
“属下知错,请魔尊大人处罚。”
一号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闭着眼,向羽刹献上腰间挂着的利剑。
“你何错之有?”羽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属下不该妄想。”
一号一字一顿地说到,仿佛用劲了毕生的力气,说完话,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是本尊错了。本尊喜欢的,你是我的分身,自然会喜欢。起来吧。”
我赶忙上去扶起一号,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谢魔尊大人不杀之恩!属下甘为魔尊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一号抱拳躬身一拜,语气坚定得像在发誓。
“退下吧。去海岸边看一看其他人,仓颉还会在回来的。”
羽刹开口吩咐道,然后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就像刚才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是,属下告退。”
一号收起剑挂在腰上。
“接着,拿去止血。”刚才拿出来的百疮灵我一直握在手里,此刻他要离开,就先拿给他止血了。
他有点迟疑,我指指自己的额头,示意他拿去用。羽刹不耐烦地让他快走,他才收下药粉,对我点头致谢。
一号走了以后,就只剩下我和魔尊,屋里一片狼藉,和台风过境差不多的灾后现场。
我念了个诀,施法整理乱成一团糟的房间,不过片刻,全部恢复原本光鲜亮丽的样子。
我和魔尊走出门,向着我方才来的路原路返回,他很自然地牵着我的手,在路上,他和我讲了关于西海祖母星颖的故事。
三千年前,羽刹是妖魔二界的王,仙界和妖魔二界发生的摩擦不断加剧,仙界三番两次派兵去攻打魔界和妖界,企图打杀妖魔二界的势力。
在一次战争中,羽刹亲自出兵指挥,整整杀了七七二十一天,杀得天界派来的兵马丢盔卸甲,血流成河,尸积成山。
仙界和妖魔二界的争端,影响最大的便是人界,天下大乱,人间各处要么洪水肆虐,要么连年干旱,寸草不生,百姓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人间频繁地举行祭天仪式,恰逢当时奸臣得势,皇帝不理人间疾苦,整日沉迷于龙阳,因此当朝丞相为削弱敌对势力,将敌对势力的亲属族群全部用于献祭。
那些枉死的人怨念太深,堕入魔道,无疑是为魔族大军增添势力。
在此情形之下,天帝被逼昏了头脑,派西海祖母前去仙魔战场指挥天兵天将进行战斗,其实天帝真正的意图是让西海祖母用美人计,想办法混进妖魔界,接近魔尊羽刹,趁其不备,将其及其部下一网打尽。
西海祖母星颖属于那种罗刹美人,容貌可称得上为仙界的佼佼者,其狠辣程度也算得上厉害,天帝太自信了,他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确信,他相信星颖一定能完美的完成任务。
因为,他打探过,魔尊最爱美人,尤其是星颖这样身材劲爆,让人血脉奋张的美人,妖魔二界的生活淫乱无道,最是放荡不羁,魔尊一定会喜欢的。
仙魔争斗不断,羽刹偶尔会去战场巡视,他的出现能让妖魔大军士气大增,他就是妖魔二界至高无上的领导者,无所不能的王。
星颖不负天帝使命,每日亲自指挥战斗,终于在一次战斗中引起了羽刹的注意,仙界派来的军队全军覆灭,星颖从一堆尸体中突然冲出刺杀羽刹。
羽刹像是发现了某种好玩的东西,也不阻止,反而变出一群分身来给星颖刺杀,本尊则坐在刻着凶兽的宝座上高高在上地俯视星颖。
“咦?这羽翼不错,待本尊回宫,取下你的骨头做一把十二指骨扇。”
羽刹笑看昏迷不醒的星颖,命人带回自己的宫殿。
醒来的星颖发现自己背后的双翼只剩下一只,拼死要杀了羽刹,却没一次成功,羽刹反常地没有发怒,反而随她继续刺杀自己,还特地吩咐属下不可伤她。
羽刹悠悠地摇着星颖的翅骨做成的十二指骨扇,看着星颖手中淬了毒的匕首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勾起嘴角,扬起志在必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