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凡一一连三天都没出现在钟一办公室。
她这几日每天都有课,学校里也有其他活动。
钟一早已经暗中从秘密渠道获得了凡一的课表,凡一不
在的这几天,他也像是人间蒸发了。
周五下午,凡一才腾出空,来钟一这边,问询工作进度
。
钟一也恰到好处,准时出现在了自己办公桌前。
自从那次获悉凡一有个两三岁的儿子一一,钟一对凡一的态度似乎更加冷淡了,哪怕两人走个对面,几乎要撞上了,他也会视凡一为空气,面无表情地走开。
周围一起工作的同事,谁都看得出,李sir锋芒所向,只是凡一一个人而已。
此刻,他坐在自己办公室里,透过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观察着在案几上忙碌的,一无所知的凡一。
她这些日子似乎瘦了些,大概是又要上课,又要带孩子
,还要——忍受自己的冷言冷语。
他心里隐秘的角落有丝丝心疼。
很快,他就把那微不可见的心疼收起来。
他自问,这一切,这个人,和自己有关吗?
现在,她只是自己一个普通同事罢了。她对自己谈不上
冷淡,更不用谈热情,她只是,很淡漠,不,不只是淡
漠,还有忽视,不屑,嫌恶等等让他极度不爽的感觉。
对不住对方那个人,先变了心,逃跑藏匿的不是她吗?
为什么她竟然像没事人一样,那么理直气壮,那么若无
其事?她那里来的底气,对自己这么冷淡?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就在钟一胡思乱想,忿忿不平之时,凡一桌上电话骤然响起,她似乎被这急遽的声响吓了一跳,半天才放下笔,拿起话筒。
她的声音,隔着玻璃门,从门缝断断续续传进钟一耳内
,“喂,于晴,是你,你回国了?没回来?……什么,
你妈妈病了?……好,你别急,我这就去……这你不用管了------我知道!”
放下电话,凡一又接连拨了几个电话,听声音好像是打
给夏晨等几个同学。
然后她放下电话,站起身。
钟一早已透过玻璃观察到了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似乎是朝自己办公室而来,赶紧正襟危坐,做忙碌状。
当当当,敲门声果然如期响起。
“请进。”钟一低沉的声音,公事公办的语调。
凡一推门进来,却站在门口,并不靠近钟一的办公桌,
“李sir,我有事出去一趟。”
“现在是工作时间,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现在出
去吗?”钟一歪着头,打量着站在门口,离自己八丈远
的凡一,“李老师,我没有传染病,你不用躲那么远。
”
“李sir,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并不是你们的人,我也
不属于你管。我是B大的教职人员,我跟你们是合作关系
,不是上下属,说得再明白点,是你们辅助配合我们完成这项研究,你们是为我们服务的。我跟你打声招呼,是对您的尊重,你批不批准,对我都没有约束力,我都要去。”凡一冷冷的。
“是么,那没办法,你去吧。”钟一似笑非笑。
凡一退出钟一的办公室。她匆匆去自己办公桌上抓起背
包,低着头,把包里的钱包取出来,查看了一下里面的
钱和卡,好似在计算钱是否充足。
确定无误后,她拎起包,她急急忙忙下楼去了。
凡一没有车,一路小跑着出了B大。
于晴的妈妈突然得病住院了,于晴爸爸一个人又急又累
,也快要病了。这是刚才电话里于晴告诉她的。
于晴和丈夫在英国,她没办法,只得打电话求助凡一帮
忙。
凡一不知道于晴妈得的什么病,很着急。
凡一翻看着手机上下载的交通指示图,好像从B大出发或
者路过的,到于晴妈妈所在医院的直达公交车并没有。
乘公交,要转三四辆车才能够到那里,这样路上要耽搁
好几个小时。
乘地铁倒是很快,可是地铁方向不对,最近的地铁站与那家医院要偏离九十度了,乘地铁无疑是南辕北辙。
于晴毕业后,她妈妈把B大附近的小房子卖了,搬到了郊
区,置换了间大房子,所以,他们就近住院,离B大太远
了,连地铁都没有。
凡一有点犯愁,要是有辆车就好了。正在考虑打车,看
手机导航指示的路径,中途遇红绿灯,走走停停,车费
至少二百块,她有点小心疼。
她正踟蹰着,一辆车停在身边,车身紧擦着她。她没顾
上看车里的人,赶紧往路边靠靠,心想,这人怎么开车
的,都要开到人行道上来了。
“上车。”车窗摇下,竟然是钟一,他带着一副大墨镜
,看不清面部表情。
凡一迟疑了一下,“你去哪里?我要去××医院,顺路
么?”
“上来吧。”钟一不置可否,推开副驾驶旁边的门。
“你是专程载我去吗?”凡一不想麻烦别人。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某人是不是有点太自作多情了!”
钟一露出嘲讽般的笑意。
凡一快速上了车,过滤掉令人不快的言语,不忘道谢:“谢谢,李sir。”
“你去那家医院做什么?”车子开得平稳,钟一声音淡
淡的,像是随口一问。
“于晴的妈妈生病了,她爸最近身体也不好,照顾她妈
很吃力。于晴不放心,怕家里有事不告诉她,也怕她妈得了重病瞒着自己。刚刚她从伦敦打电话给我,叫我去照看一下,也去打探一下她妈妈的病情。”凡一耐心解释。
凡一大学宿舍里的六个女孩子,钟一都是认识且非常熟
知的。
于晴,就是整天在家和宿舍间穿梭的那个女孩。
一路无话,钟一戴着墨镜,一路扮酷,没半句话,当凡
一是空气。
凡一脑海里却是浮想联翩。
这是时隔三年后,他们首次单独在一起,却是为了别人
的事。
听于晴的口气,她妈的病好像很严重,她急得都要哭了
。
自己宿舍里的姑娘们,就数于晴最有福气。
她喜欢着的人,恰巧也喜欢着她,双方父母也都中意,没有比这更圆满了,于晴这是多大的福气和造化!
看世间满大街跑的女人,丑女也好美女也罢,有几个是
你爱我、我也恰好爱你的爱情受益者?
于晴就是幸运的那一个。
夏晨大学爱情路上受挫,至今心有余悸,不谈恋爱,埋
头工作。
夏晨最喜欢一一,这几年,幸亏有夏晨帮自己带一一,否则自己是很难熬过来的。
胡梅清爱得最苦!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终于从威严肃穆的佛像前,拉
赵老师回到了红尘俗世。
赵老师不是北京人,胡梅清和赵老师没有自己的房子。
胡梅清家在郊县,毕业后,为了方便工作,也为了节省房租,和凡一、夏晨租住在董其昌家闲置的四合院里。可是不久,她也要搬离四合院。
胡梅清说,她要搬到赵老师的出租屋去住,和赵老师先同居再考虑结婚。现在两人经济条件并不太好,等条件好了,他们打算就去再登记。
胡梅清下了班,经常去赵老师租住的小房子里。赵老师
每每做好了饭菜等着她。她的衣服,都是赵老师帮她洗
好,叠整齐,收起来。
胡梅清在外忙碌,回到赵老师的小屋,暖暖的灯光、冒
着热气的饭菜永远在等着她,也永远有一双干净清瘦的
手,接过她的背包。他们颠覆了女子住家,男人在外讨生活的传统模式。
胡梅清说自己很幸福,说赵老师对自己渐渐有了依赖,她说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担心男人在外出轨,虽然清贫,但是安心满足。
凡一羡慕胡梅清,羡慕她能这样坦然活着,也佩服她对别人的怀疑和贬低之词,一贯置若罔闻的态度。
胡梅清很知足。每逢周末,风和日丽之时,她就会拉上
赵老师去户外,要么骑行,要么去爬山。
她说,赵老师脸上渐渐多了笑容,那是让她最满足的笑容。
有人也许不理解胡梅清和赵老师角色颠倒的爱情,只有
胡梅清自己清楚其中的甘甜。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外人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生活评头论足?
于秋颖到底还是和曾经的冒牌男友F君假戏真做。
初次见面,于晴对相貌平平的F君没有感觉,随着时间的
磨砺,她渐渐喜欢并接纳了F君。
虽然这种喜欢不曾似少年时代那样的激荡心怀,却有细
水长流的感觉。
于秋颖说,觉得这样也不错。于秋颖最近打电话来说,
她也快要结婚了。
本来她大学时就被逼着和F君相亲,大伙本来以为,毕业
后,她会是第一个结婚的,但是F君出国学习两年,婚期
就拖延至今。
快言快语,直筒子性格的东北大美妞蒋丽,毕业一年就
结婚了,而今,生了个女孩,一岁多了。
婚后的蒋丽改变了很多,她收敛了锋芒,磨钝了锐气,
心甘情愿相夫教子。
现在的蒋丽,和Q大飞扬跋扈的那个女生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她是个幸福的小女人。
大学时代,她曾经暗恋过董其昌,这一点,宿舍里的姑
娘们心知肚明。
刚入学那段时间,蒋丽处处看凡一不顺眼
,处处找凡一的茬,只是因为董其昌默默喜欢着凡一,而她那点嫉妒的私心作祟罢了。
大学毕业,吃散伙饭那晚,蒋丽喝多了,哭了,她说自
己那时那么嫉妒凡一,可是凡一天生丽质,几万年一遇
的大美女,自己甘拜下风,放弃了。
放弃了自己爱而不爱自己的理想型情人,她渐渐务实,最终找了其貌不扬的老乡,婚后生活很幸福。
只有凡一,处在漩涡中心,逃不掉,摆不脱。
当年那个终日无风无雨,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情路却是
最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