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最近感觉自己挺衰的，有不少烦心事。

在单位，经常会不得已看钟一脸色，忍受他时不时抛过

来的冷言冷语。

在家里，小一一渐渐长大，上学迫在眉睫，凡一一直没

能给他报上户口，所以直到现在，儿子还是无有户口的

黑孩子。

眼看着明年要上幼儿园了，可是一一没有户口，幼儿园

，小学都上不了。这是眼下凡一最焦虑的事。

一一在目前就读的这家托儿所，还是多亏董其昌帮忙联

系，并托了关系，才进去的。

可是，上幼儿园，上小学就没那么容易了。

夏晨开玩笑说，赶紧找个人嫁了吧，把孩子上学的问题

先解决了。

夏晨当然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可悲的是，凡一竟然动心了，她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的，或许是有病乱投医吧！

凡一坐在钟一飞速行驶的车子里，眼睛看着窗外，思绪

却飘出老远，收不回来。

钟一虽不发一语，眼角瞥见她心不在焉，思绪不知道跑

到哪里，内心的怨恨溢满了胸腔，漾着，旋着，就是发不出来。

她对谁都很热心，唯独对自己，又狠心又冷漠。

如今看

来，她的柔弱都是假象，关键时刻，最最狠心，不都说最毒妇人心，还真不假，最能使出杀手锏，杀你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可是怎么办，自己对她就是放不下，有时，自己也恨自

己的放不下。

难道是自己上辈子欠她的？

当初，和凡一确定关系后，钟一远去法国，他有几次忍

不住，想偷偷回国看凡一，可是均他父亲发现，以各种理由阻止了。

记得那年春天，他和凡一才刚刚分开一个月，他就抑制

不住思念，偷偷买了当天往返的机票，兴冲冲返回北京

见凡一。那时自己就像疯了一样，好像不见一面，就再

也活不下去了的感觉。

青春大概就是这样用来疯狂的，谁在青春年华里没有做过一两件癫狂的事，你就不配拥有青春。

他清楚地记得他回北京的那天。

出了机场，天是那么蓝，心情就像装了翅膀，不停地拍

打着激动地心。

他没有提前告知凡一，父母亲朋一概不知。

他自己悄悄来到Q大，想给凡一一个惊喜。

他早就问过凡一，了解到这天她不去实习单位。她说，

不去实习的时候，她一般就在图书馆里消磨时光。

在图书馆楼下的高高、长长的台阶上，远远地，钟一就

看见了凡一的身影。

那天她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裙子，裙裾在风中摇摆着。她气质温润、衣袂翩然、侧影如玉。

此刻，她正走下图书馆长长起落的台阶，身旁经过男男

女女都频频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她却低头，步履匆匆

，自顾自走着，全然没顾忌周围人的眼光。只是，她不是一个人，她旁边，和她一起有说有笑走下来的，是阳光帅气的董其昌。

钟一站在那里，心里一阵失落，自己远在法国，备受相思之苦，他们却朝夕相处，有说有笑。

听说，他们实习都在一起。

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没有着急近前，先前的一腔热情，似乎一下冷却了，他静立在那儿，只远远地观望着他们。

他两在图书馆楼下挥手告别。

钟一似乎能感受到男孩眼底的柔情和依依不舍。

钟一觉

得血往头上涌，发疯一般支撑着他执着回来的意念一下

子淡了。

远远看去，凡一笑着，不知道和董其昌说着什么。

她巧笑倩兮，洋溢着青春的朝气，有着美丽的容貌，还

有她独有的聪慧和灵气。

她依然是她，聪慧，质朴，娴雅，毋庸置疑，她是自己

钟爱的女孩。

凡一站在原地，目送那个男生远去。

一转头看见他，她眼神一亮，犹豫了一下，大概以为是

看错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巴黎吗？

她定睛细看，确认就是钟一，她脸上立刻出现了惊喜之

色，逆着熙来攘往的人流，迎着他跑过来，素净的裙裾

飘飞。

她眼中带着惊讶，也带着意外见面的喜悦，跑过来亲热

地叫他：“钟一，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眼睛黑亮，闪着灵气。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他心中不快一下消散了。

过去多年，他在巴黎，她在夜王山，他把青春年华都留

在了异国他乡，她没有目睹他的青春飞扬，他也错失了

她的成长，不是没有懊悔过的。

钟一只来得及跟凡一度过短短半个小时，只是为了看一

眼，钟一这一眼的代价很大，两天两宿没睡，外加来往

机票。

那时钟一给凡一几乎每天都打越洋电话，凡一总是很忙

，忙得没有时间给他回电话。

凡一也有主动给他回电话的时候，每到这时，钟一拿起

话筒，就会很意外地，带着抱怨的语气问：“你睡醒了

？”

她总是笑称，自己快要忙死了，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

忙些什么，她不会知道自己所受的煎熬。

钟一曾写了无数封信，可她只回了寥寥数封，而且，每

封信，都是只字片语。

气得钟一，心里直怨凡一不解风情、寡情淡漠、冷血。

现在朋友的父母病了，她着急，东奔西走，她把热情和

精力都放在身边人身上，唯独没给自己一点点。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于晴告知的那家医院。

钟一冷冷地说：“你去吧，我还要去别处办点事，回去

时你打我手机，我既然把你带来这里，一定会负责到底

，不像某些人，做什么事都半途而废，中途逃跑，我不

会那样。我顺路把你带回去。”他这样夹枪带棒发泄了

一通，不管凡一的反应，开车驶离医院门口。

凡一惦记着于晴妈妈的安危，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往医

院跑去。

原来于晴妈妈是洗澡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滑到在了浴

室，还好送来的及时，要不就没命了。

于晴爸爸累得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守在于晴妈妈的病

床前，寸步不离。

当年，于晴妈妈让于晴三天两头往宿舍里带吃的，那几

年，大家不知道吃了多少于晴妈做的红烧丸子、白菜大

葱猪肉馅的水饺、茴香陷的馅饼。

宿舍姑娘们始终记得远离家乡时，于晴妈妈带给她们无

法复制的温暖味道。

凡一自己掏钱，帮着找了一个护工。这样于晴爸爸可以

得到暂时的休息。凡一几乎每周都有课，还有科研项目

需要加班加点，家里面还有个离不开自己的孩子。她客

观考虑，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医院里，还是请个护

工更能解决燃眉之急。

凡一在医院守着，于晴爸爸急忙赶回家洗澡换衣服。

傍晚，凡一估计一一快要放学回家，她招来护工，仔仔细细叮嘱了所有细节。

护工貌似是个很老实的中年妇女，她对凡一说，自己是外地打工到北京来的，一直在医院做护工，让她放心，自己做这个已经很多年，很有经验了。

出了医院，凡一想起钟一说的话，摸出手机想给他打个

电话。

想了想，还是收起了手机，自己慢慢沿着医院旁边的马路，往公交站点走。

一辆车尾随上来，“上车！”还是钟一。

“你还没回去？我以为，你早办完事走了。”

“刚办完，看到你，发善心把你捎回去，反正车空着也

是空着。”

“那谢谢你。”凡一惶恐。

“其实你应该说的是对不起，而不是谢谢。”钟一时刻

不忘阶级仇恨。

“我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我问心无愧，无需对任

何人说对不起。”凡一语气强硬。

“无情地抛弃男友，几年时间躲着不见，让对方痛不欲

生的人，难道就不需要说对不起吗？”钟一看着车，眉

头紧蹙。

该来的还是来了。

凡一没有搭言，眼前的钟一心性大变。

那时的钟一，清新干净，和钟一在一起，就像鱼在水中

游、鸟在蓝天上飞一样轻松愉悦，甚至连黑夜都是透明

的。是他，在自己最灰暗的日子，陪在自己身边，不在

乎能否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那样的拥有过，其他，都

是奢求。

如今，一切皆散，自己和他背向而行，越来越远，他们

像断了弦的二胡，像枯了油的明灯，夏天竟也让人冻彻

肺腑。

知道和他纠缠前尘往事，就会像是引爆炸药，她果断选

择闭嘴。

钟一见她又要回避话题，车子骤然吱的一声停在路边。

车子已经驶出了六七公里，车少人稀，路边都是树木，

高大林立。

“车子坏了，你下去去后面推推。”钟一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凡一知道她是成心使坏，但是无法。

她拎着自己的包，怏怏下车，走到车尾，使劲推，车纹

丝不动，她气馁。

正在这时，一辆车救星似的疾驰而来。

凡一真有久旱逢甘霖之感，急忙招手。

车停下，司机露出脑袋，“姑娘，你去哪儿？”

“师傅，我是Q大的老师，现在要去Q大，您稍带我一段吧，我们的车坏了。”凡一央求。

“好咧，没问题，顺路的事，上来吧。”司机是个五十

几岁的师傅。

这边钟一还在生气，凡一已经钻进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

钟一来不及阻止，气得直按喇叭。

你真行，李凡一。

几年不见，你长本事了。

其实凡一着急回家接孩子，钟一在这儿不紧不慢地磨洋

工，又对她冷言冷语，她早就想换乘公交，离他远远的

。

她重生了，再不是以前在他面前言听计从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