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莫婉清并未自乱镇脚。心中早有防备的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们合谋演得一出戏而已。
她早就料到,即便进了宫,也不会过得安然。但,总好过丧命于无形。
只是眼下,她该如何自处才是她真正应该面临的问题。
如今,她势单力孤,多辩无益。要想活命,只能认栽,卖个乖,任她们毒打一顿,满足她们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皮肉之苦她不怕,她怕的是报仇无门。
好嚣张的贱婢,已经大祸临头了,居然还这么逍遥无事。何玉锦见殿下女子并无惧色,也无哀求,不由心生爆怒。
“来人!将这来历不明的贱婢给我押入死牢,好好审问!”
她恶狠狠地咬着牙,看着莫婉清被带下殿,眼角露出一抹阴邪的笑:整死她,还不就跟整死一只蚂蚁般轻巧。只九凤鼎这一条罪,就够她死一百次的了。
尽管莫婉清把一切都想到了最坏处,可是她依然没料到更坏的。
这宫中的人或事远远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复杂,还要可怕。
出了青鸾宫,延着长长的宫道,一直走,走到尽头处,左拐,一切便忽然变得不再那么明媚。灰旧的建筑,单调的花木,让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之,这皇宫之大是常人难以想像的。
莫婉清被推搡着跨过了一条锁链桥,这桥吊在一条环形的,宽丈余的沟渠上面。
沟渠包围着的是一座灰暗的建筑,高大黑暗的拱形门洞,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吖声,像古老的魔咒般,让人心生不安。
直到现在,她才算是看出来,这座建筑像极了一座巨大的坟墓,死牢,果然是死牢。她不屑地笑笑,棺材她都进过,死牢算什么。
“进去!”她被两个侍卫重重地推了进去,差点儿没栽倒在地。
地上粘糊糊的,还散发着腥臭。她抬起手来瞧了瞧沾到的污渍,差点儿没吐出来。是那种粘液深褐色,简直恶臭难忍。
“快点儿!磨蹭什么!”她站起来的空当,被身后的侍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吃过亏,上过当,总要学聪明点儿。即便不怕皮肉之苦,但能少受点儿就不要去自找苦吃,她忙移步向前。
眼前,她所面对的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即便点有烛火,可依然晦暗无比。她看不到尽头处是什么,可能听到里面发出的死亡的声音。那种凄惨,那种哀嚎,只听着就让人不寒而粟。廊道两边是血迹斑斑的墙壁,墙壁上挂着各种千奇百怪,让人心惊肉跳的刑具。有的刑具,她见都没见过,上面还挂着人的骨头,人的皮肉,或人的毛发。许是这牢内温度有些高,蚊蝇嗡嗡的地方,还能看到蛆虫在爬。
人们常说,人有的时候比鬼可怕。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那些蜈蚣,毒蛛,蝎子都没有让她如此翻江倒海,窒息难喘过,可是这死牢里......
“进去!”走到廊道的尽头,有狱卒打开了铁笼一般的牢门,一掌将她推了进去。
她没有反抗,没有喊叫,因为,她知道这只是徒劳。
她环视了一圈儿,四周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到,她也不知道这周围还有没有未知的危险。她习惯性地抱起双臂缩到了墙角,这样能给她安全感,起码,她的背后是安全的。
打入死牢,好好审问,言外之意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可他们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并没有审问。莫婉清实在疑惑,但又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即便是想让她死,那也得顾及那个无赖皇帝的面子吧,毕竟,她是他带回来的,还是他亲封的妃子。正疑惑着,她突然听到四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朝她涌来。
她定睛一看,阴影处有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步一缓向她走来。她本能地看了看左边,右边......她已经逃无可逃,插翅难飞。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兽的东西渐渐逼近她,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莫婉清倚着墙角,目光如炬,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不管是人是鬼,不是兽,我都要活下去,活下去!
她先发制人,冲到角落里放油灯的台子旁,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拿过油灯。不管是鬼是兽,都怕火。即便对它们无用,关键时刻,她一把火烧了这死牢,说不定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走开,你们都走开!”待她举过油灯一看,那些不是鬼,也不是兽,竟是人!早已经失了人样儿的人!
他们面目狰狞,枯瘦如柴,须发像乱草一样,凌乱地缠绕在身上,脸上,脖子上。微张的大嘴,像兽一般,发出低沉的嚎叫,双眼凹陷,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虽然不是鬼,却是比鬼还要可怕,虽然不是兽,却是比兽还要野性。
他们居然是人,莫婉清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本性善良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坚决恐惧的心突然变得酸楚起来:他们是受到了怎样非人的待遇,从人变成兽,从兽变成鬼,如今又变得不人不鬼。这种从一个完好的人变得不人不鬼的痛苦,她深有体会。因为,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她定定地站在中间,看着他们向自己袭拢过来,刚才的斗志瞬间被软化得分毫不剩。
“啊呜!”那些人竟然像饿狼一样将她扑倒在地,狠狠地撕咬着她。
莫婉清被一阵阵剧痛惊醒,她拼命地挣扎着,用中的油灯砸向他们,可是他们根本不怕疼似的,尽管头破血流,依然毫不退缩。
“滚开,滚开!”她大声呼喝着,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油灯。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不能死。尽管她心里知道,她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因为,那个皇后跟兰妃摆明了是要让她死。
渐渐地,她越来越体力不支,越来越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她满满的希望与自信开始一点一点消磨。正当她打算放弃时,突然感觉浑身的撕咬感轻了些许。这让她淡下去的信心立马重燃起来,她四肢并用,没想到,那些疯人突然变得不堪一击了。
有的甚至她碰都没碰就直接倒地,四脚朝天,紧紧地捏着脖子,发出惨叫。
一个,两个,三个......眨眼间,地上倒了一大片。
终于,莫婉清摆脱了他们的围攻,可是她心中的恐惧却并未减少。她的心怦怦跳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疯人,满是疑惑。
“怎么了?你们怎么了?”只见他们口吐白沫,有的已经一命呜呼。
怎么会突然这样?他们看起来好像中毒了一样。可是,可是刚才他们不是还是好好的吗......
青鸾宫里,一盅燕窝银耳下了肚,何玉锦十分满足地拿锦帕拭了拭唇角,微微扬眉,看了眼一旁站着的贴身侍婢,
“时候差不多了吧。”从鼻子里哼哼出几个字。
侍婢银月忙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似讨好般地眉开眼笑道,
“娘娘放心,肯定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何玉锦耷拉着眼帘,斜了斜唇角,缓缓抬起玉臂,银月忙过去搀扶,
“瞧瞧去,看看那些‘狼人’吃饱了没有。”
看着一地的死人,他们扭曲着身子,扭曲着面孔,她知道,他们在死之前一定很痛苦。
除了皇后,她想不出任何原因。
为什么?既然她们想让她死,杀她一个就够了,何苦要害这么多人的性命。即便他们已经疯狂,可毕竟也是一条命。莫婉清倚在牢门上,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她,也无法忍受这等残忍的场面。
她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死多少人,如果要以众多的人命为代价来教训她,她输了,她真的认输了。
“不要再害人了,不要再害人了!”她紧紧地抓着牢门,声嘶力竭地吼着。
“鬼叫什么!”狱卒大喝一声,“娘娘圣安!”紧接着,她听到他们跪拜行礼之声。
来了,她们来了。
莫婉清两眼直勾勾地看向牢门外。直到那些人走近,她才看清,确是皇后一行人。
何玉锦蒙着面纱,被一群人抬着缓缓靠近她,估计是料到这里臭气熏天,气味难忍,污秽满地,无立足之地。
如此蛇蝎心肠,居然也怕脏?可是她们的心里,又比这里的黑暗肮脏好得到哪儿去!
“啊!”当银月兴冲冲地跑到关着莫婉清的监牢时,她不禁像见到鬼了一样尖叫起来。边叫边往回跑,“妖,妖怪,妖怪啊!”
何玉锦心里咯噔一跳,待银月一走近,她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胡说八道什么!”
银月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指着牢里,结结巴巴道,
“她,她,她没死,他们死了。”
何玉锦听得实在胡涂,什么她没死,他们死了。
“慌什么,好好说!”心虚的何玉锦并不敢再靠近牢间半步,只是厉声质问着。
银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个贱婢她没死,那些,那些狼人死了。”
此时此刻,何玉锦再也不能平静,她跳下座轿,跑到牢前一看,地上躺满了尸体,而莫婉清就站在这些尸堆里。即便她满身是伤,可看起来却并无大碍。
这间牢里的这些狼人是一个蛮族的巫人,专门为她和她父亲培养的。
他把一些犯了死罪的人放进他所养的野狗群里,让他们同吃同睡,互相撕咬,他们身上的血液互相流通,最后,那些人完全丧失了人性,像野兽一样,喜欢吃生的血肉,甚至比野兽还要野性。他们尤其喜欢吃人肉,这座死牢里大多数的死刑犯都已经成了他们的腹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