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是一阵风,我应该是一场梦。
定睛一看,原来,在温慕言的心脏上居然有一本小小的书,那书发出灿金色的光芒,笼罩住心脏。
我掌心蓄力,将灵力逼到指尖,集中于一点,谨慎地去划那层结界。
一瞬间,金光大震,一阵电流从指尖传入,流遍全身,将要传到我的心脏附近时,却有意识地避开。
“玄武,你来试一试,集中精力,划开那层结界,不然本喵无法分离出他的精魄。”
我心下一片骇然,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连鱼都没杀过一条,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剖开别人的胸膛,取心分魂。
温慕言紧紧握住拳头,手臂上青筋迸出,嗓子里发出类似于困兽般的低吼。
若是被绿言看到这样的温慕言,该心疼死的。绿言也绝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
温慕言身上的金光四处迸溅,周围的冰层开始大面积地开裂,碎冰浮于湖面上,空气凝固住,时间也仿佛静止了。
阳光病殃殃地穿透云层洒下来,招牌大的云连绵不断,时不时地挡住太阳,天空中没有风,没有飞鸟,是死鱼眼一样的灰白色。
玄武也尝试着去破开那层金光,无论施加多大的力都会被加倍的力反弹回来。
整个心脏像一块成色上好的足金,想要破开结界,其实很简单,但是方式很粗暴,直接让玄武用七分力的一掌就可以破开,但投鼠忌器,结界被强行用蛮力破开,心脏也会破碎,到时候,精魄也会缺失,根本不能起到填补的作用。
温慕言已经力竭,血液流得很慢。
精血干枯,哪怕是神仙也会就此烟消云散。
温慕言现在完全是靠对绿言的深爱之情在坚持,双眼血红,嘴里无意识地喊着绿言的名字。
“小言……小言……咳咳……小言……”
寒冰玉床上,绿言的身体越发透明,我用意念感知阳台外的香樟树的状况。
果真,明明是盛夏,但是那树已经凋落得不剩一片叶子,过往的行人无不侧目而视。
不知是不是眼花,我居然看到绿言的眼角处滑落一颗晶莹的泪水,最后湮灭于黑亮柔顺的发丝中。
“玄武你干嘛?”
玄武抽出自己的佩剑,谨慎细微地轻划着温慕言心脏上的那层结界,敲敲打打的样子,让我莫名的想到了打铁匠。
这个传说中的远古上神,看起来怎么那么不靠谱呢?
剑?对了!释魂剑!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
“可以用释魂剑。释魂剑无物不破,一定可以破开这层结界的!”
还没来得及高兴,玄武就直接给我从头顶泼下一盆冷水:"释魂剑不是魔尊的么?魔尊现在都不知身在何处。怎么找他?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的眼前蓦地一黑,现下的景象全部消失于黑暗中,一幅画面出现在脑海深处。
一把剑安安静静地躺在程国锦的卧室里,剑锋闪过冷冽的光芒。
不是释魂剑又是什么?但是谁能和我解释一下,魔尊的剑为什么会在我的床底下?
剑啊剑,你自己飞过来吧。
就这么一胡思乱想,没想到释魂剑居然真的发出嗡鸣声,像感应到了我心中所想似的。
"搞什么鬼?这剑疯了吧?"
剑啸声破空而来,划出一道炫目的流光,周遭的空气纷纷破碎,玄武连忙一跃往旁边避开,嘴里还不满地抱怨着。
"停停停!给我停下!"
眼看着释魂剑朝我直直地飞来,只能大声喝止。
我不能躲开,如果我躲开的话,温慕言的精魄和灵气会因为我的灵力的突然离开而震荡。
居然还真停了,释魂剑在我周围环绕着飞行。
剑身贴近我的手,不住地嗡鸣,像一个小孩朝着大人要奖赏,亲呢得让我感觉就像自己和它已经相处了很久,久得可以称为伙伴的那种关系。
脑海里响起低沉的笑声,像是某人刻意隐忍却忍不住的那种欢愉。
"怎么回事?魔尊的剑怎么自己飞了出来?"
玄武凝神看着刚才剑飞来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如此。"
"不知道。管那么多干嘛,有剑就行,温慕言,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冷眼看着温慕言,他有气无力地背靠在支撑亭子的汉白玉石柱上,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黑色的血迹还残留在他的唇角,听到我说话,他抬起头来,淡漠的视线扫过我手中的剑,嘴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人们眼中高高在上的神,在爱情面前也只是个为了对方不顾性命,甘心替代对方去死的痴情之人。
为了别人而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值得么?
我看着狼狈不堪的温慕言,忽然就想到了程国锦,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守着薄凉的记忆等了一辈子,那金钗现在在何处?
世间的这些情情爱爱到底有何好?连神都这样甘心沦陷。
“咳咳咳……开始吧……”温慕言强忍着痛苦,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却是格外坚定,仿佛他的逝去换来的不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妖的生命,而是一整个世间天下苍生的众多性命。
不再多说什么,多说也不过是耳旁风。
既然爱得深沉,那就让他的灵魂和她的灵魂共存于她的躯体,让她带着温慕言如海一般深沉的爱活下去吧,再活上无数个一千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带血腥味的凉气,再缓缓地吐出。
温慕言淡然地闭上眼,只是紧皱的眉头出卖了他现在所受的痛苦。
裂魂之痛是直抵灵魂的痛楚,比起百箭穿心万蚁蚀骨更有过之不及。
玄武站在一旁,紧紧握住锦绣的手,看向我和温慕言,目光里有期待还有不忍,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上官昊天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鲤鱼跃出湖面,溅起点点水花。
温慕言和绿言身上的灵气不断地溢出。
周围的湖面开始解冻,湖底的莲藕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片片绿色,像连绵不断的嫩绿色云朵飘在水面上,还有玫红色、粉红色、月白色、鹅黄色的朵朵芙蕖从成片的绿色荷叶中露出脸来。
我双手握住释魂剑,又一次深呼吸,定了定心神,专注地盯着温慕言胸口跳动的心脏。将灵力逼到剑尖上,让剑慢慢靠近温慕言的心脏,剑尖在微微颤动。
温慕言闭着眼的样子波澜不惊,而我的心中却是一片动荡。
无法下手啊,该怎么办?
我性子冷清,但是不代表我的心也是冷酷的。
虽然他与我无亲无故,但是这一剑下去,哪怕他是上古的神也必死无疑,去杀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人,心里膈应。
玄武看着我,用眼神传递给我鼓励。
再次深呼吸,我这样做是为了他们好,是温慕言自己心甘情愿要救绿言,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剑尖缓缓划过心脏上金色的结界,金光大震,却没有弹开释魂剑。
我沉下心来,继续一点一点地划开结界。
结界破碎。温热的血溅到脸上,血红色占据了视线,我的身体一僵,愣怔了片刻,用力甩甩头,血液顺着脸颊流下。
温慕言极痛苦闷哼一声,手指不住地痉挛,嘴角溢出黑红色的血液。
金色的小书掉出来,我伸手接住,婴儿拳头大小的一本金书,只有一指厚,但却入手沉重,温温热热的,似乎还带着温慕言身上的体温。
我用锦帕仔细地包好,随后就放在亭子的汉白玉石凳上,也许绿言会需要它。
玄武放开锦绣的手,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掏出一方锦帕,温柔地替我擦掉脸上的血迹。
我在他的眼里看到愧疚和一丝丝的欣喜。两种相反的情绪融合在一起,是格外复杂的情绪。
忽然觉得玄武很虚伪,他不应该高兴的么?
如果上官昊天醒了,绿言醒了,温慕言消失了,魔尊答应他的事就可以做到了,到时候锦绣公主也会醒,他守护了千年的人会醒来,像千年前一样陪他一起游山玩水。
想到这,我不禁露出一抹冷笑,讥讽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手。
“别妨碍我做事。让开。”
我冷冷地开口。
他一脸茫然若失地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垂下头,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往旁边让开。
结界破开了,现在就可以分魂了,说是分魂,其实就是用烈火炼化心脏,将灵魂和精魄逼出来,用工具将心脏划成等分的八份——三魂五魄。
温慕言需要承受烈火焚心和百爪挠心的痛苦。
只有灵猫锋利的指甲才能划开神的心脏,所以分魂这事儿只能我干。
指尖无端端跳出一簇蓝焰,就好像是我自己掌握着一样。要说羽刹不在这附近,我绝对不相信!
一晃神,温慕言的心脏差点被蓝焰烧成灰,我赶忙重新调整好角度,暂时不去想那该死的魔尊,专注地用蓝焰一点点炼化他的心脏。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
半透明的魂魄在心脏上渐渐显现出来,像雾气一样漂浮不定,一股墨香荡漾出来,洗涤人心中的杂念。太阳拨开云层,露出脸来。湖里的荷花竞相开放,争妍斗艳,映日荷花别样红。
趁现在!我抓紧时机锐利的爪子划到灵魂上,温慕言痛苦地闷哼一声,嗓子里发出破碎的声音,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毕现,身后柔顺的发早已被血污浸透。
日头渐渐西行。
暖黄色的阳光打在身上,为站在一旁的玄武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侧脸的剪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因为阳光的关系,寒冰玉床泛着寒意的青碧色笼上了一层暖暖的颜色,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
“呼——”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揩掉脸上的汗,挥手变出一张长羊毛地毯,格外疲惫地席地而坐。
面前的温慕言闭着眼,五官柔和,神态安详,眉宇间的痛苦不见踪迹,若是忽略他嘴角的血迹,一定会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现下温慕言的魂魄已经被全部分开。
我犹豫片刻,咬咬牙,取出其中的一魂三魄,走到寒冰玉床旁,一只手拉住温慕言的魂魄,另一只手拉住绿言变得透明如蝉翼般的手腕。
分魂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补魂。以我为媒介,将温慕言的魂魄传导到绿言缺失的魂魄里。
夜幕降临,天空落下墨色的帷幕。
绿言缺失的一魂已经补上,她的知觉会慢慢恢复,得赶在她醒来之前将剩下的三魄补上。
温慕言的记忆和灵魂深处的痛苦传导过来,我头疼欲裂地盯着绿言渐渐变得凝实的身体。
第二天黎明。
香樟树的清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血腥味散去,只留下淡漠的悲哀。
我拿出一条红绳,串起那本金色的小书,把它挂在绿言白皙细长的脖颈上。
绿言和上官昊天的手指同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