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丽打算在晚会上跳舞,需要服装。
作为班长,董其昌四处张罗着,替她借了几套,可蒋丽都不太满意。她打定主意,势必要在晚会上力压群芳,一鸣惊人,夺全校帅哥眼球,换胡梅清言之,就是要出足风头。
为此,她不惜下血本,决定自己出校外买服装。
她拉上于秋颖和凡一做参谋。
三个人出了西校门,步行到了公交站。
因为要去的地方,乘公交,需要转乘。三个人乘了五六站地后,下车,侯在原地,等待另一辆公交车。
候车的人自觉排队,三个女孩夹在其中,叽叽喳喳,样貌出色,尤其是凡一,颇吸引周遭人们地眼球。
青春靓丽的女孩,本身就是这世间自然的美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蒋丽对这种关注,很是受用。凡一外表灵动,内心不虚荣、不贪婪,对身外事往往表现得傻乎乎,不敏感。于秋颖聪慧,心似明镜,遇事理性大于感性,凡事都看得很开,什么事好像都瞒不过她貌似看淡一切的眼睛,面对众人频频投注的目光,她暗自发笑。
年轻真好!可是要把握住青春,把握住大好年华,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又有几人能够真正领悟到呢?
排队候车的人流中,一个大肚子孕妇特别惹眼。
蒋丽推推于秋颖,“肚子都这么大了,出来逛荡啥,不在家好好养胎!”
于秋颖未置一词,笑了笑。
车子进站,大家蜂拥而上,原先排好的队伍,一下子乱了,那个孕妇轻易就被挤出了人堆。
凡一是第一个被众人推挤着上车的。磕磕绊绊上车,立定后,好不容易寻了个把手握住,凡一才发现,自己被挤到了车厢中部,被包裹在肉墙内。
而蒋丽和于秋颖被人墙阻隔,她们两个堪堪站在车厢前端、司机旁边。
车子要启动的瞬间,蒋丽眼尖,发现,刚才那个孕妇还没上车,而司机这时,却将前后车门都关闭了。
蒋丽大声喊:“司机师傅,还有一个孕妇没上来。”
司机就像没听见,无动于衷,继续发动车子。车外,孕妇拍打着车门,示意司机开门。不知是司机根本没听见,还是故意为之,他没有开门,反而继续启动着车子。
那时,还是人工售票。售票员在关闭车门前,举着个红色小旗,手和头都伸出窗外,拍打着车厢吆喝了几句。
车门关闭后,售票员腋下夹着个票夹子,只顾低头整理挎包里的零散钞票,她这是准备,在这人肉充斥的窒息空间内、在缝隙中,穿梭卖票了。这无疑需要十足的勇气,一不小心就被挤成肉饼,故而售票员也没注意到车上车下发生的一切。
司机愣是不开车门,蒋丽急了,朝司机吼叫,“你没看见有孕妇么?你拒载,当心我们去投诉你!”
开车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头发全部染成了金黄色的时髦司机。
他面露嫌恶,全无表情地回敬:“关你什么事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去投诉啊,真把自己当根儿葱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车子已然缓行,眼看就要驶离公交站。蒋丽急脾气上来,一股热血冲脑门,“你什么态度?”不光动嘴,她竟然开始动手了。
眼见司机右脚从刹车伸到油门位置,他这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就会飞速驶离了。
蒋丽此时脑子肯定被抽了,不管不顾,忘记了车上还有满满当当一车厢乘客。
她伸出手,强行去按操作盘上、控制开关车门的绿色按钮。
司机大惊,一个紧急刹车。
一波站着的人,像人浪,排山倒海,齐刷刷低沉下去,车稳住后,人们才又都纷纷直起身子。
站着的一大拨人差点摔倒,坐着的人,差点磕了大门牙。乘客个个脸带愠怒,齐齐把指责的矛头对准蒋丽,斥责她的不管不顾。
一位上岁数的当场教育她,不该不顾乘客安危,蒋丽不服,反驳说,你们不去怪司机,干嘛来埋怨我?我还不是为了那位孕妇。车上闹哄哄的,吵作一团。
司机即刻停车,把车上的人,疏散到刚刚开来的另一辆公交车上,然后同售票员一起,把蒋丽拉上了公交车。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于秋颖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凡一在车厢后面,被人群挡住了视线,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蒋丽被带上公交车,她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这三个人,被司机直接拉到了派出所。司机指控她们妨害公共安全。
蒋丽在派出所里还张牙舞爪,不消停,“警察叔叔,是那个司机拒载,我是抱打不平。”此时,但见蒋丽头发凌乱,也不知那位愤懑的乘客,趁乱抓了一把她梳的一丝不乱的头发。
警察见她神情依然激动,遂带她们到另一间屋子里,“在这里消消火吧,姑娘们。”说完就走开,不理她们了。这是冷处理,派出所经常用这一招。
直到蒋丽,由喋喋不休的、祥林嫂状态,转化成静音模式,也没人再搭理她们。
蒋丽蔫了,服软,“警察叔叔,我们错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警察,跟她们单独对话,做笔录。
二十来分钟后,警察队凡一说:“小姑娘,你没事,可以走了。”
蒋丽一听就急了,“警察叔叔,我可以走了么?”
警察指着蒋丽和于秋颖,“你两个,先不能走。叫你们学校负责人来领你们回去。”
于秋颖叹气,“唉,真是被你害惨了。”她和蒋丽都站在司机身边。即使自己当时只是拉着蒋丽,并没参与,但是有嘴说不清,争吵时,像乱麻,没有证人,洗白不了自己。
蒋丽见央求没用,转向凡一,“兔子,快想想办法,捞我们出去。不要告诉班主任,说不定会通报批评,我不想在我洁白的履历上添上污点。”
凡一同情地看着她。
于秋颖这时也有点着急,“凡一,你帮帮忙。你看,钟一是本地人,也许会有点门路,你方便不方便找一下他?”于秋颖说得小心翼翼。
凡一为难。她知道,就为了这点小事,要钟一去求他爷爷,无疑就是拿个罩天用的大网,去网一只小蚊蝇,把芝麻大点的事弄得曲径通幽了。他爷爷若是每天都要过问这种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估计都会累到吐血了。
但是,于秋颖难得张口,凡一不忍拂了她的面子。
她嗫嚅:“我试试看,不知道能不能行。”
果然,她打电话给钟一,就发生了她用脚也能想到的事。不过她不失望,因为,她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说具体点,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至于赌注是什么,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赌资,或者,自己有没有资格赌一把,她自己也没想清楚。
在钟一印象里,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自己,听到她的声音,自然很高兴,连开口说话的语气都是带着笑意的。
凡一突然觉得很难启口,但是,她纠结。
凡一含糊的语调终于引起了钟一的注意,他问凡一遇到什么事了,要不要自己过来。
凡一眼一闭,豁出去,就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钟一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问她,“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但是蒋丽和于秋颖被扣留了。你看,能不能找个熟人,或者,让你爷爷……”
凡一话还没说完,钟一冷冷打断她,“就为这点小事找我爷爷,你觉得值么?他每天忙得不见人影,会管你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么?她自作自受,做事那么冲动,这也算是一个教训。”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凡一手捏话筒,呆呆地立了好半天,该怎么办呢?
凡一知道,这就是预料中的结果。但是不知为啥,心里很难过。说不出,不知道为什么。
是为了没能救出蒋丽她们?好像不是。是为了钟一冷漠而决绝地拒绝?好像也不是。说不清,想不明白。
干脆不想了,搭救那二位要紧。
放下话筒,凡一犯愁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期盼中的蒋丽和于秋颖。
对了,班长。凡一灵光乍现。
平素,董其昌很有办事能力,能量惊人。
凡一给画家寝室打了电话,谢天谢地,他在宿舍,没有出去。
听了凡一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董其昌安慰凡一,说没事的,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下午两三点钟,警察队蒋丽和于秋颖说:“回去吧,姑娘们。下次不要再有这种冲动的行为,你们是女大学生,不是女流氓。”又教训了几句,才让她们走。
蒋丽和于秋颖仿佛霜打的茄子,怏怏走出派出所的大门。一处派出所,头上一方蓝天特别清丽,蒋丽抬头看着偏西的太阳,感叹:“体会了一把蹲监狱的滋味,值了。”
于秋颖白了她一眼。
但见凡一和董其昌站在派出所门外等着她们。
凡一指着画家,“是班长帮了忙。”
蒋丽和于秋颖都表示了真诚的谢意,蒋丽仍没有忘记拂了一把凌乱的头发。
由此,不难判断,画家的背景果真是不一般,看来传言非虚。
早就有谣传,说他就是老少皆知的、董姓某某的后裔,可他从来没正面承认过。
但是仔细想来,他也没反驳过呀。
他是超人,更是隐居于此山中的高人、深藏不露的高人,他是一条盘着的龙,是一只卧着的虎,不显山不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