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他！匕首出手的瞬间，三月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对方的反应也是出奇的快，脑袋一偏躲过了致命的杀招。

“自己人！”夕莫声音沉稳清冷，丝毫没有半分慌张。

另外两人闻言也停了手，这一细看才发现竟是孙大海和一个有些面熟的战国士兵。

三月肩膀登时松了下去，紧绷的力量卸掉，身上软的厉害。

郑古上前不经意般将三月挡在身后，双手一拱，称了一声“将军”。

夕莫上下打量三月，却被郑古挡住视线。他也不恼，淡淡问道：“你们二人为何在此埋伏？”

“我们一路甩开敌人追踪，先到了山脚下。为了与队伍汇合，一直在此等候。夜色不明，把将军误认为追兵，还请将军见谅。”郑古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顿了一顿他又接着说：“怎么不见李将军和其他胥国士兵？”

“我们一路逃离，却一路遇到敌人追击。迫不得已分成两路，一队诱敌，另一队合围歼敌。没想到敌人人数众多，碧流山地形诡异，竟然打散了。一路到此，还剩我们三人，实属不易。”

三月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急急的问：“李将军人呢？”

“李将军带领另外一队，和我们散了，不过已经约好在渡头会面。他武功高强，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夕莫一只手抚上胸口。孙大海见状，赶紧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给他服了下去。

得知有追兵，众人不敢久留，打算连夜下山南行。三月心里惦记李千寻安危，又不能脱离队伍独自行动，心里十分烦乱。

夜寒雾重，气温急剧下降。三月衣衫单薄，腿部受伤，跟着众人疾行着实吃力。她蹲下来想要让伤腿歇息片刻，若这样继续下去，等护送完夕莫，她这条腿也就废了。

“停下休息。”夕莫惜字如金。长久的奔波和紧张的环境，让大家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孙大海从背包中掏出干粮，给没人分了一块。

虽是干硬的馒头，三月还是很满足。小心的掰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含着，食物的味道，厚重而踏实，让她觉得心安。

“噌”的一声，虽然轻浅，可仍旧没逃脱三月的耳朵。因为她先停下来休息，所以她坐的位置比大家远，听的更加真切。是刀剑出窍的声音！

三月小心摸上腰间的匕首，眸光凛冽！

冷月当空，三月还来不及提示，就见后方有数人腾空而起，越过她直奔夕莫。

孙大海狠狠拔刀，浑身肌肉暴涨，目眦欲裂。他虽然块头大，可动作却十分灵活，三两步奔到夕莫身前，一刀扛住了直奔夕莫面门的长刀。看他拼命的劲儿，想必他手上什么兵器都没有，他也敢徒手接下挥向夕莫的刀剑，这就是忠义！

三月拔地而起，匕首虽短，一寸短一寸险！她是近身战的高手，并不擅长刀剑，动作大开大合更容易露出破绽，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她奔上前，回身一脚踹在黑衣人肋上，身子陡然前倾，匕首借势挥出，惨叫陡然传出。郑古身形错落如同旋风，孙大海招式虽简却力大如牛，铜钟般稳稳挡在夕莫身前，让人触不到半分。

夕莫抓着长剑的手垂在身侧，面色清冷的看着手下与刺客缠斗，有刺客见夕莫身后无人，以此处为破绽攻向他。

他没动，只是轻轻抬手。那刺客已被刺了对穿，他不敢置信的低头，却见锋利的长剑没入他的胸口，鲜血迸出。夕莫轻巧的抽出长剑，刺客软软倒下。

从对方偷袭到现在，不过一个照面，双方的实力已十分明显。可他们只有五人，刺客却人数众多，说不定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刀锋凌厉，刺客一拥而上。

三月还记得自己此行的使命，是护送夕莫，断不能让他被敌人砍了去，否则李千寻这将军就不用当了。

耳际被刀剑相撞的叮当声震的生疼，她的匕首寒光闪闪，喂了人血，更是锋利无比。郑古护在她身侧，长剑出神入化，给她寻找下手的机会。

打架真是个力气活，浑身上下的气力都集结在一个点上，那个点还挂着个人的性命，想松懈都不行。这群刺客真是倒了血霉，碰上这几个人，他们是战场上的佼佼者，堪称人命收割机。即便面临着比自己数量更多的对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盯紧咬住，不死不休。

天已放亮，浓重的雾气也即将散开，血水喷溅，这里如同修罗场，横七竖八的刺客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身体僵硬。

夕莫眼神凝重道：“得赶紧离开，他们的援军很快会到。”

孙大海利落的搜走了刺客的干粮，当兵久了打家劫舍都做的干净漂亮。

山下是一片茫茫的草原，一眼看不到边。及腰的蒿草随风而摆，如同绿色的波涛翻滚。

那个面熟的士兵叫冯三，他个子高大，走在前面给大家开路，众人循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一直到了中午，才远远看到有村庄的影子。袅袅炊烟，却看着极喜人，那是生的希望。

夕莫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眉头微蹙。他还做药商的打扮，绸缎的衣袍染了血迹。一头乌黑的魔发虽有些凌乱，可丝毫不影响他的英气。是的，就是那样一个走几步路就喘，动不动就咳嗽到上不来气的人，三月觉得他很英气。他的鼻梁高挺，额头光洁，眸子散发出沉静的气息让人心安。

为了不引起村民的注意，夕莫让大家在溪边停顿，把衣服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溪水清澈，蜿蜒曲折，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溪底的石头晶莹剔透，圆润可爱，偶有小鱼在溪底停留，看到人的倒影也吓的摇着尾巴躲起来。

郑古与三月坐在一处，看她在溪边戏鱼，就拎着剑蹲守在河边。

半晌，他用手肘捅了捅正在洗脸的三月。

“干嘛？”

“给你。”

“啥？”

“鱼。”

三月回头，一尾鱼扎在剑上，已没了活气，丝毫没有在溪底游玩时的自在，她嫌弃的撇了撇嘴。

“你不喜欢？”郑古摸不着头脑，自顾自的嘟囔：“刚看你看的很欢喜。”

“活的多灵巧，多自由，谁叫你扎死它。”

郑古泄气，妈/的，自作多情，没面子了吧。

自从出了碧流山，三月觉得总有人在窥探她。可打量了一圈，却没发现谁这么无趣。至于郑古嘛，他小子一直像个跟屁虫，谈不上窥探啦。

碧流山，瘟疫般的存在。出了碧流山，三月觉得腰也不疼，走路也不喘了，连刺客都没有了。

村庄不大，坐落着零散的人家。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干农活的男人扛着农具走在归家的路上。互相偶遇，热络的打着招呼，说些邻里趣谈，爽朗的笑声响彻云霄。孩童在门前嬉戏玩耍，听见父亲回来的声音，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

一行五人，衣裳褴褛，出现在这朴实的小村庄，看起来格外扎眼。

村民热情，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窘相。只听说他们路遇强盗，慌乱之下跑入了碧流山，都露出了赞叹之色。

在村中最大胆的人，也不敢进碧流山，所以他们简直成了英雄。三五结伴来探望，带来自家最好的吃食。

零零落落的吃食摆了一桌子，与平日的锦衣玉食相比简陋太多，可几天不曾进食的人，看到这些都直了眼。除了夕莫，他们都拼命的往嘴里塞。看来，只有饿过的人才知道粮食珍贵。只有在刀剑上滚过，才知道生命可贵，应该活的恣意潇洒。可夕莫显然是另外一种人，即便一样饿着，他也不露出半分窘相，食物吃的斯文，看的村民感叹，简直是谪仙一样的人物。

三月正吞着一块玉米面饽饽，肚子已经饱了，可她仍旧不想停下。过了几天颠沛流离，实在不知下顿在哪里。

有些噎，正巧有人递来水壶，三月想也没想的接过。她举起水囊，大口喝了起来，水流顺着嘴角和脖颈流进了衣服里。

溪水甘甜，真是酣畅淋漓！

放下水壶，却发现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是夕莫！

这让三月不禁联想起这两天有人若有若无的窥探，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夕莫。

其他几只“猪”还在吃，丝毫没发现桌上两人的暗潮涌动。

三月将水壶递过去，粗声粗气的说：“谢谢将军。”

“客气了，三月。”夕莫将三月两个字咬的极重，这一路，他不是没见过这个小个子，也不是没听过三月这个名字。世上巧合之事太多，区区军中一本花名册，重叠的名字比比皆是。直到那夜，她与李千寻并肩而战，他才真正注意到她。原来世间的女子，并不全是娇弱之辈，也有可以战场杀敌的存在。

三月不往心里去，憨憨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正与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本生的五官小巧，只一双灵动的眼睛十分讨喜。如今晒的黝黑，外加几分刻意，让人看起来她就是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干净利落的少年。

在村里耽搁了一会，夕莫重金酬谢了村民。他提出买几匹马，却惨遭拒绝。在村里，牛马是第一生产力，莫说价格昂贵，不是家家都有。即便是有牛马的人家，也是将之供为宝贝疙瘩，不会轻易出卖。

“太黑了，我们这儿夜里有野兽出没，是从碧流山上下来的。”村民甲惋惜道。

“夜里你们也走不出多远，寒气也重，看看这小伙子身体单薄，再冻病了。”村民大娘看着三月的眼神像看个脆弱的小鸡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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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夕莫，他竟然同意留宿。

几人挑了最大的农户家住。众人几日都未摸到温暖的床被，现下连被窝都没钻，倒头便睡。片刻功夫，鼾声四起。

夕莫在黑暗中看了看那蜷成一团的人，是啊，夜里寒气重，她这么单薄的身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到了后半夜，寒气果真更加浓重。

三月睁眼，空气中有臭男人的体味，还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黑白分明的瞳仁四下观望，却陡然撞进一双幽深冷静的眼睛。夕莫神色凝重，伸手拔了拔睡在身侧的孙大海，在他睁眼的瞬间做了噤声的手势。

如此这般将人一一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