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听到爷爷在叫我,又好像是棍子的声音,一会,未来的脸俯视下来,她低着头,朝我亲了下来。
未来,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嘴角上扬,露出笑容。
突然,未来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我的脸上猛舔了起来。我猛的坐起来,没有棍子也没有未来,只见火蛋蹲在我身边,伸着长舌出气。
我摸了一把脸,黏糊黏糊的。
“火蛋,不是你干的吧。”我想起那恶心的一舔。火蛋汪汪直叫,好像在邀功。
“算了,咱们老朋友,这次不计较了,下回可不许舔我的脸,尤其是我睡着的时候。”我对着火蛋说道,它汪汪两声,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答应了。
我站起来看了一下,河水消失了,大概是渗入到了地下。我们正在一个洞里,这个洞极小,而且完全没有出口,除了带我进来的那个小口子,也不知道那成千上万的老鼠有没有被水龙王给灭了,要是还活着,我钻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在旁边我发现了我的秦王子剑。我捡了起来。火蛋对着一个洞壁汪汪直叫。
我走过去一看,看到一个奇怪的纹路,心里一惊狂喜。洞壁上有断裂的纹路,这种喀斯特地貌地形多变,因为地下水系丰富,常常被水溶蚀,形成大大小小的洞,洞跟洞之间,有的隔了数千米,但有的可能就是厘米之隔。所以,有的地方为了搞地下深洞景观,经常在下面凿洞,把大大小小的洞串联起来,最远的可达数公里。
我捡起石头敲了一下,传来的回声清脆,火蛋在旁边直跳。
“好样的!”我对火蛋点了个赞。这后面绝对是另一个溶洞,如果幸运的话,这个洞连着大洞,甚至可以走出去也不一定。
我拿出腰间的长剑,比划了一下,有点舍不得,毕竟这可上秦朝古剑,国宝级的,要是我判断失误,或者这岩石太硬,可能这把剑就要断在这里,我把剑放回去,在地上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一个电饭锅大小的石头,朝着洞壁上那道裂缝猛的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一个洞口出现了,对面好像亮很多,我把头凑过去,一股恶臭味冲鼻而来,好像什么腐肉一般,我这才感觉自己凑得太近了,正想着,一股黑烟扑了过来,我吓得连忙后退,却一个东西扯着,黑烟散去,一只枯瘦的头抓住我的领子,一张巨脸从上往下俯身盯着我,两只眼睛里白色耸动。眼里是一团团蠕动的蛆虫。
我靠,我吓得挥起手里的石头猛砸,“你丫快放手,我砸死你,砸死你。火蛋!火蛋!”我大叫,扭头看了一下,火蛋竟然跳出一丈之外,极为警惕的看着洞口。
我无语了,这还是看家护主的狗嘛。要不是认识那么多年,我真的要考虑是不是弄个狗肉火锅了。
“谢灵运?谢灵运!是不是你?!”那巨脸突然说话了,一听还是棍子的声音。
难道棍子被油爷干掉了,还被整成了这个样子?
“棍子,是你啊,你怎么这么惨?那个王八蛋害了你,我一定弄死他替你报仇!是不是油爷那老小子?这个扑街怎么下手这么狠?!”
“别嗷了,我还没死呢!”巨脸闪到一边,棍子的脸露了出来,踏实,温暖,让人放心。
火蛋突然从我后面跳过去,直冲着棍子扑了过去。
“我靠!”棍子啊啊大叫。
“火蛋!”我喊道,连忙把勾住我的死人手拿开,手脚并用从洞口钻进去,只看火蛋正把棍子扑到地上,露出牙床发出低吼声。
“火蛋!过来!”我连忙喊道,火蛋松开了棍子,还算听话的跑到我身边。
“什么玩意,你哪弄来的野狗?”棍子坐在地上,向后挪了两步,惊恐看着火蛋。这也难怪,火蛋是我们这里独有的犬种,要不仔细看非常像狼,而且还是这种全身红毛的。
火蛋大概听懂了什么,朝着棍子低声吼着。
“谢灵运,你遛狗不牵绳?你把它给我拉住了!”棍子指着火球大喊。
“火蛋,这是自己人!”我走过去,把棍子从地上拉起来。火蛋似乎明白了什么,小跑着过来,竟然冲着棍子摇尾巴,这自来熟也太快了吧。却把棍子又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我把火蛋的来历跟棍子讲了一下,他半信半疑,终于不害怕了,还伸手摸了一下火蛋火红的毛。
“不对啊,要这是你们家那条狗,得二十多岁,这相当人类的一百多岁了,这成精了。”棍子说道。
反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清楚。它确实还活着,就在我们眼前。
“你不是追油爷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打量了一下这里,发现这里是一个仓库,地上摆着一个一个的箱子。“这是什么地方?”
“你别乱动,这是军火库!”棍子走在前面。到了一个稍宽敞的地方让我坐下。
“军火库?!”我连忙打开旁边一个箱子,里面杂乱堆着一些长枪。我从小就对枪感兴趣,但都是纸上谈枪,除了气枪,别的还真没玩过。
箱子里堆着十来把汉阳造,这东西都是德国人倾销给我们的,当年满清也想造枪,拿了大笔的钱到国外买技术,本来想买德国的毛瑟步枪。结果德国鬼子特不厚道,把淘汰的1888式步枪的图纸跟设备当毛瑟步枪卖给了我们。
结果我们就拿着这落后整整一代的枪跟日本人的三八式干,不过,这枪还邪了门了,因为手艺太糙,弹道邪性,人体被打中后,子弹在人体内乱钻,造成大面积内伤,所以只要身体躯干中一枪,那基本就报销了。
后面,蒋介石弄了中正式步枪,这才是真正的毛瑟步枪,不过,汉阳造直到1944年才停产,总共造了数百万把,因为造枪的汉阳离湖南近。湖南这些土匪多用的都是汉阳造。
看来这是一个土匪窝啊。我拿起一把,拉了一下,这枪放着太久了,到处都是锈,连枪栓都拉不动。换了四五把都是这样。我有些失望,“怎么全是破枪?”
我把枪扔回去,发现棍子坐一边的箱子上,有些垂头丧气,自从在地宫里我就发现不对劲,这小子好像没精气神了。
“怎么啦,棍子。”我坐过去,“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棍子简略说了一下,原来他钻进洞追油爷,可很快就迷了路,那地道岔道太多,不过,每次碰到难以选择时,他就选择右边的岔道,跟我完全相反,看来,我是个左倾机会者,他是个右倾投降主义者。他走着走着就发现了这个军火库。
这个军火库应该是某个湘西土匪的老窝,刚才那具尸体就是一个匪首,还被蒋介石封为“湘鄂川黔反共救国军八面山总司令“,叫什么左喜官,外号左大驴子。这都是棍子从军火库里一个小本子上看来的。
左大驴子是横行湘西的一个大土匪,抗战以前就是湘西一股不小的势力。据说他原本是大庸城一户地主家的儿子,打土豪那种,他爹拿着枪负偶顽抗,最后被处决了,他逃到外地投奔当保安队长的堂叔,加入了当地的安乡团,没过半年就练出了百步穿杨,左右开弓的好枪法。
有了本事,这小子也心狠手辣,干掉了自己的堂叔,霸占了堂婶,自己成了山大王,抢过女学生,还夺过国民政府的运军备的船,最后被戴笠派人收编了。这一下,有了靠山更加横行无忌,无法无天。
新中国成立后,我湘西解放军下达《剿匪政治动员令》,全面进剿湘西土匪,不让一个土匪进入社会主义。他不交枪,也不自首,反而叫嚣就是“要进入社会主义看看。”
解放军调动部队围剿,数战下来,他的数千部队尽数被歼,他自己却神秘失踪了。没想到他就躲在这山洞里,每天靠这里面的战略物资过活。这里面还存了不少鸦片,大概有一天抽得太多了,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是感到绝望,自个在这里上吊了,我刚才砸的地方正是他上吊的地方,他掉下来,手正好抠住我的衣领。
棍子看了一下,都是一些老旧的军火,也没啥价值,就重新钻出回去,好在他沿路都做了记号,所以顺利回到了那座地宫。回去一看,我跟未来都不见了。他只好又爬了回来,碰巧就听到我在那边砸洞。
我的心一沉,看来,他也不知道未来去了哪里。
我把我的经过跟他讲了一下,我说到未来不见的时候,棍子似乎并不吃惊,这也难怪,他一向对未来很警惕。未来不见了,他可能还有些高兴吧。
我又说了那个积尸地,秦军上万士兵的葬身地,那些秦军的血液流入地下,掺杂进土壤里,这才有了我们前面看到的辰州朱砂。
“秦军跟农家的人并肩作战?”棍子大惑不解,我保证自己绝没有看错。又掏出那把秦王子剑给他看,又把玉虎跟虎符拿出来给他看。
“这个你可以拿去换套房子了。”棍子看了看玉虎,“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留着它。这虎符倒可以出手。要不要我帮你找个买家。”
“行!你帮忙找一下。”我点头同意,毕竟古董这一行我也不懂,真要让我卖,我还真找不着买家,“你卖了,自己留一半,另一半给我就行了。”
棍子也没说什么,把虎符收了起来,又看了看那把秦王子剑,“这剑你也换钱?”
他盯着我。
“不卖!”想了一下,我说道,“这东西救过我的命。”
我说道,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在地下河看到的一幕,我拿着这把剑救了“我”自己,这怕是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吧,想了想,我忍住了没说。
棍子点点头,到后面翻了一下,不一会,拿出一个布袋来,“你把剑包一下,别老这么挂着,这剑鞘也是文物,别整坏了。”
我一看还真是,自己真把它当工具没当文物了。我接过布袋,套了一下,发现太小了。
“棍子,你也太抠门了,我这三尺长剑,你给我一条小短裤,慷国家之慨,你不好意思,慷土匪之慷慨你也舍不得?”我四处看了一下,看到一块军帆布,结实耐用,用来包剑再好不过。我弯腰去扯。
“别动!”棍子吼道!我吓得了一哆嗦。
火蛋以为我被欺负了,冲着棍子一顿吼。
“别动,别动……”棍子放低了声音,像是哀求的声音。火蛋又冲着军帆布叫了起来。
“别,火蛋,别,火蛋,我请你吃罐头。”棍子掏出一个东西,往地上一扔。火蛋扑了上去,还真是罐头。我朝军帆布看了一眼,好像这布里裹着一个人。
“这是地宫里的女尸。”棍子说道,上前检查了一下。
“你把她弄到这干什么?”我看到旁边还有件道袍,不过已经破得不成样子。
想必是棍子用道袍把女尸裹起来,然后从地宫里穿过长长的地道,运到了这里。我一个人钻都费劲。
“你弄她干嘛,她都葬在龙穴了,不是更好?”我有些愠怒,我在跟那些吃尸老鼠拼命的时候,敢情棍子在拖一具女尸啊,我不见了,未来也不见了,他不着急,他去拖一具女尸!棍子不理不睬,小心用军帆布把那具尸体包好。
“我跟你讲过那个女大学生的故事吧。”棍子说道。
女大学生?我一头雾水。
“到里耶旅游的那个女大学生。”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跳进古井失踪的那位?我还以为你编故事呢。”
“不是故事,这是真事。她就是那个女大学生。”棍子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个女尸。
我惊呆了,“不会吧,你怎么知道,女大学不是跳井了吗?你不会搞错吧。”
棍子递给我一个东西,“我从她身上找到的。”
这是一枚校徽,上面刻着杭州大学。
“当时那个女大学生跳井之后,大家把井淘空了,却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大家都说这是落花洞女,被山神带走了。可是,你信山神嘛?”棍子继续说道,象是回忆一个自己的故事。
“我怎么会信什么山神!”我一挺胸,“我可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那女大学生哪里去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所有古怪的事情其实背后都有一个真相,我们觉得古怪,只是我们没有站到合适的角度观察。你想一下,如果井里原本就没有女学生呢?”
“那谁跳进去了?不是有她的同学看见吗?”
“我都说了,所有的古怪都是我们没有站在正确的角度,女大学生跳井失踪,她又出现地宫,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东西联系在一起。你说会是什么?”
我都被搞昏了,“你别让我猜了,我要猜得出来,还用得着问你,你知道什么说出来不得了。”
“好,那我说给你听,不过,这也是我的推测。”棍子望了那个被包裹的女尸一眼,“如果我们假设女大学生根本就没有跳井,而是一开始就死在了棺材里,那一切就有可能解释得通了。”
“不可能吧,她不是男同学陪她下的山,然后傍晚跳进了水井,那么多人看着呢。”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男同学!”
“没错,问题出在男同学身上。”
接下来是棍子的推测,他的声音搞得好低沉,特别有代入感,我的眼前仿佛真看到了世纪初那一群充阳生机的大学生。
“那一年 你正年轻,总觉得明天肯定会很美。那理想世界就像一道光芒,在你心里闪耀着。怎能就让这不停燃烧的心,就这样耗尽消失在平庸里。你决定上路就离开这城市,离开你深爱多年的姑娘……”
他们唱着许巍的《那一年》,穿过乡间的小道,踏上登山的野路,钻进了燕子洞,查找洞壁上的弹痕,无忧无虑,反正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阻拦他们疯长的青春。
在这群人里,有一个女孩却特别宁静,她避开了所有的同学,悄悄地走进了地洞的深处,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又或者有什么指引,她爬进了大山深处的明朝地宫。也就在这时,有两个同学尾随了进来,他们同样被那座巨大的楠木棺材震惊了。他们不顾女同学的阻拦,找来了工具,撬开了楠木棺材,发现了让他们疯狂的宝藏,他们一件件把棺木里的珍宝拿出来,一件不剩。而此时,女同学却拦在他们身边,要他们许诺不能私吞这些东西。两个男同学被珍宝迷得失去了理智,他们捡起了一块金砖,朝女同学的后脑砸了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他们这才发现自己闯了滔天大祸。
接下来怎么办?如果被发现,不但这些珍宝不可能属于他们,他们还需要坐牢,甚至偿命。
在一阵慌乱之后,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由其中一位个子瘦弱的男生换上女生的衣服。恰好这名男生是美术系的,留有一头长头,男生把长发披散,装成女同学的样子。而把女同学留在那座地宫里,那具楠木棺材中。为了害怕她的灵魂索命,还把她的脸朝下放置。
两人搀扶着下了山,骗过了所有的同学,在晚饭的时候,伪装成女同学的男生突然跑出去,然后跑到井边,把预先藏到怀里的石头往水井里的一扔,然后趁着夜色躲了起来。
另一位男同学则大叫女同学跳井,而坠入井底的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所以,无论他们在井底挖多深,都不会找到任何的尸体。
而等事情过来之后,这两个人找机会回到洞里,把早就藏好的珍宝偷运了回去。
所以,地宫留给我们的,只有那一副棺材跟两具尸体。
这就是棍子说的,把我说得头皮发麻,老感觉这仓库里有鬼一样。其实,鬼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是人心。且不说鬼存不存在,就算存在,你不惹鬼,鬼不找你,但人,你不惹他,但人心的恶意会找上你。
“所以,你要把她背出来,然后带出去吗?”我说道。火蛋吃完了罐头,心满意足,趴到我身边睡了起来。
棍子点点头,“她死了这么多年,也该重见天日了,凶手要付出代价,亡人要回到她的家人身边。”
“这我绝对支持你!功德一件!”我突然想到我做的那个梦,这个女大学生还帮那个小孩脱困呢。她还指点我推开棺材,从金井里掏到了玉虎。我把这个梦跟棍子一说。
“梦境都是现实生活的投影,人接触的信息会在梦中以另一种方式组成,你想到金井里会有宝贝,你又见过她的样子,在梦中组合起来并不奇怪。”棍子给我解释,这倒有点科学依据,不像他本人的风格。
我点点头,接受这个说法,可是那个赤裸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梦境都是现实的投影,那这个小孩是谁?我怎么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个问题我就没有再问棍子,感觉说也说不清楚。我到处翻了一下,在一个箱子发现了一堆黑黑的东西,闻着有一股怪怪的香味,让人闻了还想闻。想必这就是这位左大驴子收藏的鸦片膏了。这位叫嚣要迈进社会主义的土匪最终却死在鸦片带来的虚幻之中。
我把盒子盖上,这玩意现在还有人用,不过不是抽,而是拿来做汤料,你要是看到某家店生意突然火爆,食客吃了还想吃,就跟上瘾一样,那里面多半就放了罂粟壳。
在后面又找了一下,在角落里发现一堆泥坛子,外面有一层泥封,摇了一下里面好像有水。我揭开泥封,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竟然是米酒。这米酒当年应该是满满一坛子,存了半个多世纪,只剩下小半坛,但香味更浓了。
我连忙搬了两坛过去,“棍子,来喝点。”
“酒?”
“没错,我请你喝正宗的湘西米酒,陈年的,不比茅台差,能当饮料喝。”
说实话,我跟棍子都渴了,自从钻进地洞,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事赶事,也没想起口渴,搬来酒,才发现喉咙干得冒烟。
我跟棍子碰了一下坛子,我猛喝了一口,呛得我差点把坛子扔出去。米酒度数本来不高,但这放了半个世纪了,酒体缩水了一大半,度数自然就上去了,跟白酒也差不多了,我还当饮料喝呢。
“吃点东西。”棍子从后面翻出一些东西,“油爷顺的日本人的牛肉罐头,被我捡着了。”
我一看,还真是,有这牛肉罐头,这酒就好下了,我跟棍子一口肉一口罐头,倒把小半坛的酒给喝得差不多了。
“别喝多了,我们等会还要去找未来。”我跟棍子碰杯,“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别找了,我们回去吧,我探过去了,洞里有两条路,一条不知道通到哪里,很深,另一条倒不远,转过去七八百米就能走出去,就是你们家后面那座山神庙的位置。”棍子瞪着发红的眼看我,手指着左边。风从那里吹过来,应该就是出口。
“什么?回去?”我瞅着棍子,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不管未来了?棍子,这可不讲究,我们是三个人一起下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再说,你不是对我家守的那百家典籍很感兴趣?不想找啦?还有那上海夫妇,还有油爷。这里面的事情不想搞清楚了。”
“别折腾了,我有预感,这里面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们别搭进去了。”棍子低着头,“上海夫妇,还有那个油爷,他们爱折腾折腾去,灵运,你手上有这把秦王子剑,还有玉虎,到时我帮你找个土豪卖了,够你在深圳买套房了。”
“那我爷爷呢?你奶奶呢?不要找了吗?”我火气上来了。
棍子摇摇头,“真能找到吗?他们都失踪了那么久,就算活着,也快一百岁了……”
“那未来呢?不管了吗?”我有点急了,脸都红了。结果换来了棍子的冷笑。
“你还要找你的未来啊?”棍子斜眼看着我,他的脸也完全红了,“你真以为她是一个留学生?你看看这个。”
棍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我,“你仔细看清楚。”
我捡起来,这是一张照片,上面有七八个人,最中央的正是未来。
“她就是这些日本盗墓贼的头头!”棍子指着照片,“他们都在她的周围。我在日本人的帐蓬里翻到了这张照片,要不是你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未来后面,我早就想给你看了。”
我的头像被谁敲了一下,我摇摇头,“这算什么?导游不能跟人合影吗?”
棍子冷笑,“你幼稚的跟个白痴一样,你看看你那未来的腿,看出什么了吗?”
“棍子,你有屁能不能一气放完?!”我冲他嚷道,我们一坛酒下去,酒量不见涨,脾气都上来了。
“好,我让你彻底死心。”棍子凑过来,用手指着照片,“看到未来的站姿没?看她的脚,她的腿交叉着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个人爱好呗。”
“这可不是个人爱好,人的身体里,唯一会说谎的只有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其他一切都不会,就拿脚来说,如果是转向脚,那说明他急于离开,如果双腿叉开,这是暗示他很放松,并且这是他的地盘,人只有处于极度放松且很信任的情况下,才会交叉,因为交叉腿代表着不会逃开跟争斗。如果一个人在陌生人当中,那他的站姿一定是笔直的,甚至是转向脚。准备随时离开。”
“你这从哪来的鬼理论?”我不相信他的说法,但听上去又有点道理。
“美国FBI专门有本书讲这个,你平时该多读书。”棍子指点我,“你看未来叉着脚,说明她跟这群人的关系绝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团队关系,你看到没有,她的肩还稍靠微她旁边这个人,说明她跟此人的关系十分紧密。”
我看了一下,果然未来靠着一个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岁上下,穿得很精致很干练。我的脑子一下跟炸开了似的,也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棍子的话。
“你说的这些算什么证据?”我猛地吼道,“反正我要去找未来,我们一起来的,我不能自己就走了。
“傻X!”棍子骂道,“你能不能稍微聪明一点?你是白痴吗?”
棍子推我的头,我厌恶的把他的手打开,“白痴,你以为我是白痴?你以为这世界就你聪明,别人都是笨蛋,你特么的别得意,没事,我是懂的没你多,但你丫的别以为就可以糊弄我。”
我猛地站起来,指着那具女尸面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就是来找她的是不是?什么我家风水不好, 我爷爷失踪了,你奶奶失踪了,你就是想找她是不是?你跟她有关系是不是?!把我骗过来,自己的事情办完了,就想甩手走人?”
棍子红着眼盯着我,不说一句话,脸红得跟他妈的猴子屁股似的。
“怎么,你不是半仙嘛?怎么,被我说中了?你拼命把她带出来,就是想做好人好事?好感人啊,中国十大杰青怎么就漏了你?你不说话是不是,好,你不说话,我现在就挖个坑把她埋了。入土为安,你背着她干什么?”
说吧,我伸手去扯那军帆布。
“把你的手拿开!”棍子恶狠狠说道,眼神跟狼一样。
“汪,汪“火蛋被吵醒了,一看我们这架式也晕了,不过,它终于站对了立场,朝着棍子吡牙叫了两声。
“老子不放,你能打我咋地!”我吼道,用力扯了一下。布被扯开了,女大学生的脸露出来。
“你大爷!”棍子怪叫一声,冲了上来,朝着我的脸就是一拳,打得我眼冒金星,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我草,你他妈打架下死手啊。”我怒吼一声,顺手就操起我的秦王子剑,想了一下,别脏了我的剑。我把剑放到一边。
再一看,棍子已经被火蛋扑到了地上。
“有本事,你把狗叫来!人仗狗势算什么本事!”棍子在下面大叫。
“火蛋,火蛋,你让开!你给我掠个阵,我来收拾这小子。”我冲火蛋喊道,火蛋不情不愿的退下。
“来啊,”棍子站了起来,“你还可以拿你那把破……”
棍子嘲笑着,话没说完,我一头撞了过去,把棍子扑到地上,挥起拳头给他来了两下。棍子这小子腿长,腿一伸夹住我的头给我来了一个锁死,
“你他妈的有本事放开我!”我被夹着一动不能动,手猛拍地面。火蛋朝着棍子狂叫。我感觉腿松了一下,我钻出来猛地朝棍子压过去,这是我的绝招,我轻易不使用,可今天棍子把我惹毛了。
棍子轻轻一缩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直接飞了出去,撞到一个箱子上,全身骨头都疼,箱子里的东西唏里哗啦的全砸到我手上,我顺手一摸,是一把美国产的汤普森冲锋枪,这种枪长得像注油器,中国人把它叫注油枪,也是当年美国送给国军的武器之一。
二战尾声,这种枪就不再生产了,不过有大量的枪涌进黑市,成为黑帮火并的必备良品,芝加哥黑手党最喜欢用这种枪,因为扫射的声音跟打字机一样啪啪,所以又叫芝加哥打字机。有一些墨西哥过来的匪徒还喜欢把它装在小提琴盒里,所以又叫“芝加哥小提琴”
我脑子一热,捡起一把,就把枪口对准棍子。
“行啊,都会拿枪了,你们家就是湘西土匪吧。”棍子瞅着我,极其藐视。
“我……“我突然觉得莫名委屈,“老子……老子不会开!”
要说枪,我还真知道不少,什么枪我都说得上,甚至还能唠个故事出来,但我都是纸上谈兵,都是看书上网知道的,是为了写文章需要,这真枪还真没摸过。谁知道怎么开啊!
火蛋朝着棍子又吼上了,做出要扑上去的样子。
“火蛋你坐下!”我命令道,火蛋低吼了两声,老老实实退到一边蹲下。
“我教你,看到上面的拉杆没有,拉一下上膛,扣动扳机!”棍子冷冷说道,又加了一句,“死蠢!”
“你他妈别逼我!”我吼道,“你让老子开枪就开枪,你算老几?老子又不是芝加哥黑帮,干什么拿枪杀人?!”
我摇了摇枪,“算你小子走运,这枪没子弹!”我把枪一扔,枪掉到枪堆里,啪啪乱响。
“趴下”,棍子一个鱼跃过来,把我扑到地上,上面碎石像雨一样掉下来。
枪声停了,估计一弹夹的子弹都打光了。火蛋在洞里乱窜,估计这热兵器把它吓得够呛。
“火蛋,过来!”我招呼道。火蛋跑了过来,我看了一下,还好,它没中彩。
“你丫的不是说没子弹!”棍子坐了起来。
“我哪知道,我又没玩过枪。”我说道,心里纳闷,这枪怎么就走火了。又看看棍子的脸,鼻子上肿了一块,眼睛还有点青。看来我要么不下手,一下手那就是重症室预定客户。
“脑喽呱唧的,你别光看我,你鼻子都被我揍歪了。”棍子说道。
我摸了一下,确实热乎,流着血呢,这一天就数这个鼻子倒霉,被揍了好些回了。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样,忍不住大笑起来。许久,我们的笑声停了下来,都觉得自己干了一件极白痴的事情。
“说吧,她是你的什么人?”笑声停止后,我指着那个女学生。
停了一下,棍子终于开口,“她是我姐。我这次确实是专门来找她的。”
棍子找干净地方坐下,给我讲起了她的姐。
“她叫余乐天,是我的姐姐,她遇害时,我还在上初中。我只知道她去了湘西旅游,然后就失踪了。当地人都说她成了落花洞女,被山神带走了,我们全家都不肯相信,但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甚至连山洞我们都找过了。我们也曾经怀疑那两个同学,但他们都没有什么异常。时间一久,家里人也绝望了,只好假装她去了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好,只是没空回来看我们。也许,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她了,直到那天我去北京,我跟你说过,我曾经到北京帮一个老板看风水,事情办完之后,老板非要介绍我去一个饭局,你知道北京饭局多,龙蛇混杂,我本来不想去,但老板说可以多认识一些人。我实在推不过,就去了。在那次饭局,我碰到了一个人。他可能不认识我了,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就是我姐的同学,叫孙温江,就是他当时看到我姐姐跳井。在那次饭局上,我听说他已经成了京城有名的古董商,手里有不少好东西。我心里一动,就跟他套近乎,跟他说到湘西,看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在湘西旅游的事情。可是我一提到湘西,他就把话题岔开,对我很警惕,很快就找个借口提前离席了。这反而引起了我怀疑,我回去调查了一下,发现他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北京,在琉璃厂开了一家古玩店,在这个地方,没有一定的底子是开不起来的,起码手里得有硬货。我又顺便查了一下当时跟我姐一起旅游的人,又发现一个湘西本地学生,奇怪的是,他也在北京,也开了一家古玩店,店开在潘家园。这太奇怪了,同一个班的,两个原本跟古董不搭边的人竟然都做起了古玩生意。而且手上都有大量的明器。这绝对不正常。想到这,我又回到这里,想找点线索,那井被填了,成了博物馆,自然没什么线索,我总感觉我姐就在这山洞的某个地方。可是这山太大了,该去的洞我都去看了,直到我在网上看到你的文章,你提到坑儒密道。你又给我发了照片,我一眼就认出那就是八面山。而你们家的样子确实不像普通的民宅。我这才想到到你家来看看,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我姐了。这我要谢谢你,但我不是存心骗你,我要说来找我姐,你可能会把我当疯子吧。”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奶奶跟我爷爷到底怎么回事?那张照片是你P的?”
“没有,是真的,我的奶奶跟你爷爷关系不一般,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反正听我爸说,我奶奶经常到你们家来找你爷爷,直到去了一次再也没有回来,我爸找到你们家,你们已经搬家了。你知道我姐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
“找你奶奶?”我猜道。
棍子摇了摇头,“她是为了寻传说中的百家典籍,她出去旅游时,曾经给我看过一本小册子,说奶奶曾经在这里发现了很多好东西,这里是诸子百家的藏经所,所以她要到这里来寻宝。没想到,宝是寻到了,却是一座帝陵,她自己也搭在了里面。”
棍子神色黯然,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还好你找到姐姐了。”
我去角落里弄来两坛酒,开了封摆在余乐天的面前。
“姐啊,我是棍子的兄弟,你是棍子的姐,也就是我亲姐了,姐啊,谢谢你指点我找到玉虎,按理说,我要陪你喝两杯,但现在没时间,姐你就自己看着喝吧,你要是酒量比棍子好,那两坛都你的,要差点,那喝一坛吧。等我回头将玉虎卖了钱,一定给你弄个好墓园。”
说完,我捡起我的剑,一看手电筒也在,我拿起来朝右边黑的一边走去。
“谢灵运,你干什么?”棍子吼道。
我回头笑了笑,“我这个人做事,开始了就一定要做完,我带未来下去的,我一定要带她出来,你说她盗,她盗了什么?你说她坏,她又害过我们啥?你别老将有色眼镜看人。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是日本的盗墓贼,政府给出路,群众留活路。我也要把她抓出来。再说,她就算是盗墓的又怎么样?我们不是盗墓的?没证,我们就是盗。你身上的虎符,还有那铁扇不是从下面顺出来的?”
棍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也站起身来,然后往里面摸索了一下,找出一把冲锋枪跟数个弹夹。
“这才是兄弟!”我欣喜的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没多大的事,咱们找着人就回……”
棍子面无表情说道,“我不去!但你要去,也拿把枪。都什么时代了,还拿把剑,你以为你是战国剑士?”棍子把枪上的弹夹卸下来,“看好了,怎么上弹夹怎么开保险,我只教一遍!”
棍子把弹丸往枪上一敲,上面一拉,喀嚓一声。
我白了他一眼,一手拿过枪。“谢了,我代表未来感谢你!”
“火蛋!”我吼了一声,火蛋从仓库角落里窜出来,摇头摆尾。
我带着火蛋朝着黑暗的洞里走去,没有再回头看棍子一眼。
去他的棍子。
人不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