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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缓险情……

2022-09-19发布 6508字

缓险情 医疗副食双相救

盼阿妈 迎着阿爸回家来

在大跃进的狂飙下,干部们胡作非为,使得田地荒芜,生产败坏,收成滑到了低谷;同时,为了迎合形势,他们又不顾事实,攀比胡吹,都说是获得了奇迹般的高产,致使国家下达了高指标的征购任务。实际上,送完了收获的粮食后,下达的上交任务也无法完成。“三定”时规定的四百八十三人均口粮,根本无法兑现,现在也不提了,并且不断缩紧。为了维持生产,只好给能够劳动的人增加补助。而这些所谓的“补助”,其实都是克扣的人均口粮。于是,不能参加劳动的老人、小孩、病人和在校的小学生,生存更加艰难。

二十八连由于不出产副食品,死人的情况令人咂舌。不能劳动的老人、孩子和病人,死亡尤其严重。因为是在艾德发一伙胡作非为的情况下发生的,所以流行着“艾德发,二十八(连),老小死不沓○1”的俚语。

能够劳动的人,虽然享受着补助,因为数量很少,质量太差,食物能量与身体消耗无法平衡,生命也都到了朝不保夕的程度。一些暂时还算“不要紧”的人,设身处地的想到自己,都有些不寒而栗。因为,在这个环境里,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去,无法弄得清楚。于是,只好搭难着头,蒙着眼睛过日子。老董四于无奈之中更是冷酷的说:“能活一天是单,能活两天是双;要死鸟朝上,不死翻过来!胡思乱想也不能就不死了!”他这倒不是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而是身处绝境,无可奈何的悲哀!

其实,大跃进“跃进”到了现在,全天下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像二十八连这样的情况○2。众多的人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都生起浮肿病来。只要浮肿到了胸腔上,就死定了;更有许多人本身并没有病,只是忽然倒地,嘴里冒着白沫,即使请了医生,也无济于事,很快便死掉了。这都是活生生地被饿死的具体现象。而且,这情况正在与日俱增,日趋严重。

对于这种情况,普通社员无可奈何,只得听天由命;干部们虽然明白其中的原因,却都忌口不说是被饿死的事实;甚至连“吃不饱”也不敢说。曾经有性情耿直的人,看不下去这种情况,说了饿死人的真话,立即便遭到了严肃、残酷的“政治与组织处理”;更有文化工作者,在他们的文章里,小心地轻描淡写地涉及了吃不饱的话题,便被无限上纲,打成了反党份子。于是,不仅是干部,就连企图靠政治吃饭的所有人,都不敢说饿死人的实话了。新闻媒体更是颠倒黑白,说现在社会经济空前繁荣富足,“人人都生活在幸福美满的社会主义社会里,正向着更加美好的共产主义明天迈进○3。”

为了解释当前众多人被饿死的现状,社会口径对患浮肿的,则说目前流行浮肿病;忽然倒地、嘴冒白沫死去的,则说是得了急痧子。

1958年的秋天,政府为了缓和粮食紧张的局面,号召各地广开门路,积极增加副食品的来源,以实行“增产节约”目的。应时的口号是“增产多,发展快;节主粮,瓜菜代”。其实,这是在“经济繁荣”的幌子下,采取的生产自救的曲折做法。于是,各地在生产主粮(水稻)的同时,大张旗鼓地生产着“副食品”。所谓“副食品”,即主粮以外杂七杂八的一切食品,如蔬菜、山芋、萝卜等等。“副食品”不受国家控制,产地可以自由支配;而水稻收获无论多少,生产单位都没有随便动用的权力。

同时,新镇公社还在为人民造福的口号下,用“杯水车薪”的办法,让医院创办了医务人员培训班,把略微懂点医术的人和才从学校出来的小青年进行培训,放到基层拯救人们。吕教导员作为一营之长,对二十八连的情况了解得清楚,便将分配来的医务人员,安排了两位来二十八连,创办一个医疗室。

吕教导员在二十八连开过会后的第三天,崔成云和艾德发果然把小瓦屋让了出来,医疗室便设在了里面。调到二十八连医疗室的医生,是一位姓丁的中年汉子,他大约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中等个头,留着流行的二八分的西洋装短发,人挺和蔼;还有一位是姓黄的小青年,约莫十五六岁,做着丁医生的副手。二十八连的人称姓丁的叫“丁医生”,称姓黄的则叫“小黄”。

丁医生和小黄在小瓦屋的里面房间合开了一个铺,把医疗器械和药品都放在里面;在房间的门口放了张大桌子,给人们就诊用。堂前完全的空了出来,准备做病房用。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医疗器械和药品,只是一个保健箱、一些葡萄糖粉和葡萄糖小瓶注射水,以及一些退热止痛的普通药物。

这两个医务人员乍到东圩村来,看到东圩村上的人都有些吃惊。因为,所有的老人和孩子没有一个是健康的;出勤的劳动力们,也只有突击队里的人,还像平常人样子,一般社员都只是皮包骨头,脸色姜黄,也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健康的人。而且村上还在天天死人。这情况,作为当医生的,当然触目惊心。

崔成云正式上任了。他真正主持着二十八连的一切,连艾德发也只能在他的指挥下做些具体的事情。丁医生根据村上人的身体情况,向崔成云提出了“抢救”建议。这个建议,就是把危险病人收容到医疗室来住院治疗,生活上给与病员待遇。崔成云也是为了自己的彩头,在粮食异常紧张的现在,接受了丁医生的建议。这样,医疗室一开张,便收容了一大批即将死亡的人。

医疗室收容的人,大多数是“浮肿病”人。因为受房子限制,第一次只收容了“非常危险”的二十个病人。虽然只有二十个人,小瓦屋也容纳不了,于是,将张亦汉原来的住处打扫干净,也做了病房。张亦汉的两个孩子,受精神与粮食的双挫,也都病恹恹的了,做了第一批病人,被收容在里面。

住在医疗室治病的人,粮食标准提高了一倍。丁医生又给他们注射葡萄糖水,给葡萄糖粉泡水喝。这些病人,不出十天,除了危重的死了三个外,一般人都恢复了健康。于是,便叫康复的人都回去,称做“出院”,计划再收容第二批。可是,这些康复的人都不愿意“出院”。丁医生只好对他们下着“通牒”:谁要是不走,我就把他的名单告诉艾连长,让他叫你劳动去。你就考虑考虑吧。这样,这些该出院的人只好无奈地离开了。走过了第一批后,他又接收着第二批。不过,这一批只收容了十多个人。

二十八连的社员,看着崔成云来了,医疗室也跟着办了起来,救活了不少人性命,果真把崔成云当成了救星。以为是他带来了医生,救活了许多快要死的人。

由于口粮空前紧张,医疗室病人口粮待遇无法长期维持。二十八连的医疗室第二批病人出院后,便停了下来。之后,只能断断续续地收留病人,粮食太紧张时,只好罢了。

医疗室虽然拯救了一批危险病人,而大多数人仍然徘徊于死亡的边缘、初秋的时候,二十八连在“广开门路,增加副食品”的号召下,选择了村边最好的沥水田种下了头十亩的胡萝卜。可是,到了应该收获的时候,却都长得像棉线一样,连缨子带萝卜头子也不到三寸长,萝卜没有筷子粗。头十亩田的萝卜全部采收回来时,也没够食堂里用上两天。于是,大家明白了一个现状,东圩这里的马肝土,只能出产水稻,是不出产旱作物的(其实是严重缺乏磷肥,当时的人不理解)。

同是一个营部的沿河一带,因为是沙质土,种下的胡萝卜却长得异常兴旺。缨子足有一尺长,萝卜个个像老牛桩,又像胖娃娃的胳膊,光滑无痕,两三支就有一斤多重,他们种植的面积又大得很。那里的人们都说,正是这些胡萝卜救了自己的性命。胡萝卜大量上场的时候,沿河食堂在吃萝卜的时候,将剔下的缨子扔掉做了肥料。农历十一月二十后的一天,赵恒顺去沿河村联系小麦种子,见到了这种情况,觉得这萝卜缨子比自己食堂前些日子在河广湖里找的苇草好多了。要是能弄回去掺和在粥或者是糊里,是对粮食很理想的补充。于是,他找到了沿河村即三十一连的指导员何弯子,向他提出了这个要求。

何弯子本名何旺宗。他待人遇事有一种转弯抹角的特性,有着“何弯子”的雅称。何弯子也是老队长了,曾经在高级社里当任过突击队队长,与赵恒顺很熟悉。当赵恒顺在他劳动的河滩地上找到了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时,何弯子笑嘻嘻地说:“哎呀,这真叫‘三年河东转河西’。你二十八连前些年稻子收得让人眼热④;现在收了稻子却全部交给了国家,连吃饭的都困难了!这年头只收稻子,没有副食,就够苦的了。我这食堂也得亏有了胡萝卜,不然也得和你们一样苦得很了。你说要萝卜缨子,我应该支持你。我马上就招呼食堂里,叫他们每次剔萝卜头子的时候,都把缨子理得整齐了,留给你们。你每天下午派两个人来挑回去吧。”

他停了一会,又说:“老赵,我还说句亮通亮的话⑤,这萝卜头子我就没的给你们了。你晓得,我们的粮食也紧张得很,要靠它做主食呢。你就谅解我吧。”赵恒顺听了,已经高兴得很了,哪里还敢妄想他的萝卜头子!

何弯子马上将这话向他所在的食堂里的人说了。沿河离东圩只有五里路,两村又有不少亲戚关系,对二十八连食堂伙食早有耳闻。食堂里的人听了何弯子的话后都说:那地方历来不出产这东西。这年头,没有副食吃,确实不得了,难怪老是饿死人呢。于是,他们在剔胡萝卜的时候,将萝卜缨子都用心地留了下来,并且将它们拾掇得很干净。赵恒顺每天下午都派两个人去那里将这些萝卜缨子挑回来。

这些萝卜缨子因为都还嫩得很,也还整理得干净,二十八连的食堂下在大锅里,掺和在粥或者是糊里,煮着给社员们当饭吃。二十八连的人吃到了萝卜缨子,饭的分量充足多了,因此,大家非常感谢沿河人体恤他们的情谊。

二八连由于医疗室的建立,食堂又有了萝卜缨子做副食,死人的恶劣情形,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有那么一段时间里,赵恒生他们居然没有死人埋葬,他的专业队像是“失业”了。

这年头掌权的干部,簇拥干部们的积极份子,以及食堂里的炊事员们,共同支撑着当前的局面,过的生活虽然也很艰苦,因为不受饭票限制,已经算是特殊化了:虽然谈不上养尊处优,却没有生命之虞。于是,普遍流行着“吃四两,饿不死带长;吃五钱,饿不到炊事员”的说法○6。

而与干部“沾亲带故”的军属也不错,能得到特殊照顾。赵恒顺有个远房婶娘,因为是军属,如果饭票不够了,常常到食堂里硬要,每次总能要得个一、二角的来。因此,她还没有被饿死的恐惧。

这位军属是二十八连唯一的现有军人家属,于是,人们把“军人”两字省掉了,直接叫她“老家属”。她瘦瘦的中等身材,本来住在对滩的赵氏老家。三十三岁那年生了个宝贝儿子,取名叫金宝。金宝出世不久,丈夫就抱病去世了,她只身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金宝,到处流浪。解放初,到了东圩村东边的壕沟村他大女婿那里。1956年的冬天,她儿子金宝虚龄十八岁,取了个大名叫赵恒贵,报名当了兵。所以,她现在是“光荣的军人家属”。

大并村时,老家属也被并进东圩村来了。因为是军属,被干部们安排住在村西的鲁老三家里。鲁老三是鲁小春的父亲,五六年暴病死了。可是,他却有质量上乘的土墙瓦顶房子。又只是孤儿寡母住着,房子很宽敞,这才安排老家属住了进去。也在这个时候,老家属与赵恒顺认起了宗族,并且与赵恒发一家过从很亲密。她的年纪只比赵恒顺大八岁,比韩妹妮大十七岁。赵家恒字辈的叫他小婶,赵荣雨当然地叫她“小奶奶”了,小奶奶是长辈,叫赵荣雨为包包。她那儿子,包包还没见过面,小奶奶却要包包叫他是“小叔叔”。现在,她一个人住了那里的一间房,因为上了年纪,又是军属,不用下田劳动。一个人闲在家里,感到很寂寞时,只要知道包包没有上学,总要寻点事找来。

小奶奶找包包,有时候是为了读信,有时候是为了写信;没有信读和写了,就谈她的经历。于是,包包知道了小奶奶为了把小叔叔养大,受尽了人间苦头和屈辱。她总是说:“现在你小叔叔当兵了,不单学了文化,还能写信了。他要是不当兵,在家里的话,也会像村上人一样又累又要饿肚子啊。人还是要响应政府号召,才能出人头地呢!”或者说“包包啊,你要用心把书念好。看你小叔叔,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就能写信了。还能把信从大老远的地方寄回家来,真了不起呢。你都上了几年学了,念起信来还结结巴巴,叫你写封信,好像上九华山——难得很呢。嗨!你这念了书的,还不如你小叔叔没有念过书的。小包包呀,你可真要争气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得包包只能瞪着眼睛听她责备。有时,她还特别到食堂里打点糊来,专门给包包吃。分量虽然少得很,包包却很高兴。

今天,又是一个星期天。小奶奶像往常一样,还穿着娇蓝色的大衣襟褂子,拄着拐棍,扭着小脚,拿着一封信来了。包包老远的就高兴地迎了上去,知道这是来叫他读信的,便伸手把信接了过来。这是一封盖着红三角印章从部队寄来的信。小奶奶说:“你小叔叔在东北,现在天气这么冷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你快把这封信念给我听听吧。”等小奶奶在堂前小凳子上坐下来后,包包才开始给她读信。

信封的一头已经被剪了开来。包包从里面抽出信瓤子来,见上面写着:

亲爱的母亲:我在部队的情况很好,你尽量放心。冬季炼(练)兵虽然很艰苦,儿子能够挺得住。听说家乡食堂配的口粮很少,不知道您能不能吃得饱?儿子在这里弄到了五斤全国流通粮票,夹在这封信里寄给您,您收到以后,来信告诉我,好让我放心。您大约没有钱买这米,我这个月的津贴费来了后,给您寄五元来。大概在十号就能寄给您,请您放心。儿:恒贵。1958年11月12日。

还好,赵荣雨——包包总算念了出来。他知道,恒贵叔叔从来没有上过学,本来一个字也不认识,现在,当了兵,用心学习,虽然能写信,也只是白话信,而且,信也不长,没有几个字。只读二年级的包包也没识得多少字,念得很艰难,总算是勉强地念了出来。念了信后,包包问小奶奶:“小叔叔夹在信里的粮票您收到了吗?”小奶奶听了,从她大衣襟里面荷包袋中拿出了一张小纸片,说:“是不是这东西呀?”包包见了,是一张长不足二寸,宽不足一寸的纸片子,上面清晰地印着“全国流通粮票•五市斤”等字样,说:“就是这东西,它能买得到白米呢,真好啊!”小奶奶听了,却说:“傻孩子,有米有什么用?干部们不许烧锅,怎么吃得上嘴呢!”包包听了,觉得这真是难事——因为她是家属,总不能违犯乱纪,偷着烧锅啊!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小奶奶说:“等你叔叔的钱寄来以后,我去找食堂里的干部,看看能不能在食堂里换点饭票。”包包听了又高兴起来,说:“小奶奶,您是家属,换饭票一定能成。有了饭票,就能打到饭了。”小奶奶说:“包包,现在你带毛毛吧,晚上,等你阿妈回来了,你到我那里去,还代我写封信给你叔叔去。”说完,还扭着小脚回去了。

于是,包包就盼着天快点晚,阿妈快点回来,自己好去小奶奶那里。因为小奶奶既然叫他去写信,大约又会打点糊来给他吃。傍晚,火红的太阳像点亮的红灯笼,一点也不耀眼地挂在天的西边。虽然是冬天了,因为长时间没有下雨,一点也不冷。此时,毛毛、三牌早就站到大门口,两眼向着阿妈回来的方向眺望,希望阿妈早点回来,因为,他们现在腹中饿得实在难受呢。

太阳坐在山顶上的时候,孩子门盼望的阿妈、韩妹妮还没有回来。而他们的阿爸、赵恒发却出现在他们的眼帘里。赵恒发的身影才出现在村西的路口时,毛毛在门口就高兴地嚷起来:“阿爸回来了,阿爸回来了!”

赵荣雨和三牌听说,都跑到大门稻床前去迎接。在这大冬天里,赵恒发还穿着单薄的夹衣,一只手拎着一只小布包,风尘扑扑地往家里走来。

赵恒发是双晚齐穗的时候到矿山上去的,这是第三次探家了。他每次总会带点米回来,韩妹妮也总能想办法烧出饭来给孩子们吃。因此,孩子们见阿爸回来了,都高兴得直蹦。当赵恒发来到门口时,三个孩子便众星捧月似地围着他“阿爸,阿爸”地喊个不停。

赵恒发看着孩子们,抱起了三牌,摸摸他的脑袋,又亲着他的脸,而后说:“你阿妈还没回来吗?”赵荣雨说:“阿妈还没有回来呢。阿爸,你走累了吗?”

恒发没有回答他大儿子的问候,却说:“你阿妈也要到家了。我们都到屋里去吧。”

三牌却甩着小脚,在恒发的腹部不停地敲打着说:“我要的(吃),我要的嘛!”

恒发说:“好,乖三牌,阿爸马上到食堂里打饭给你吃。”说完,与他的孩子们回到屋里,放下三牌,脸也没洗一下,就在木箱子里的那本《农民识字课本》里拿起了饭票,到食堂里打饭去了。

①死不沓:不沓,不断,不停。即不间断死人的意思。

②其实,当时二十八连死人并不算太严重,有个叫坝塘埂的地方,一个晚上竟然死了八十多人。

③这是当时政策造成的。许多年后,这段历史仅是经历者们刻骨铭心的记忆,而普天下的人虽然也知道有这段历史,却都心照不宣地不明白的说。直到写这本书时,公共场合还不便谈论。

④眼热:让人红眼,使人羡慕。

⑤亮通亮的话:说明白了,说透彻了的意思。

○6吃四两,饿不到带长:即使是配四两米的口粮一天,也饿不到带“长” 的人。带“长”,就是当干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