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最近因为与女儿吵架的问题而弄得焦头烂额,他完全不懂如何处理这些家庭琐事。本来他觉得他的前妻与女儿可能感情会更好,沟通起来会更容易更简单更顺利。如果找她倾诉,说不定能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然而他却放不下面子去找她,一旦他这样做了,就说明他无法管教女儿,对于女儿的叛逆期他完全束手无策。在她眼里,他可就是一副失败者的形象,他不希望败坏自己的形象,所以他是不会向她求助的。
为此他参加了很多个关于家庭与社会问题的纠纷的活动,例如表面上是亲子活动,其实就是分享家庭烦恼的会议。参加的成员必须要分享在婚姻生活中遇到的困惑,与孩子的沟通障碍等等。他去参加的时候才发现,分享的多半是女性,也就是那些家庭主妇,服务对象就是家庭琐事。她们像极了怨妇,没完没了抱怨不停,他待久了也很容易产生怨妇的心理反应。为了杜绝心理上的变化,后来他就没有再参加这些分享会。
他去信美国的家政委员会、亲子沟通障碍工作室、性生活不协调社群,咨询了大量的问题。积极响应回信的很多,可是具有实质性可操作性的建议并不是很多。暂时来说,他还没有就这个眼前的困惑寻找到答案。他只好暂时搁置到一旁,不去想,暂时不去解决。间歇性回避问题。这就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当他无法很好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去理会,比极端处理问题要温和多了。
为了抑制他胡思乱想的状态,他必须全身全意投入到工作状态中。然而联邦起诉案件多半可以在开庭之前就庭外和解,甚至有的法官认为案件本身就是不可理喻,所以也就取消了审讯,建议检察官取消起诉。他研究过好几种类型的案件,的确有些案件不值得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在上面。尽管在旁观者的眼中这些案件很重要,但是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纳税人的金钱很重要,时间也更重要。
小案件或许不需要陪审团,但是按照联邦法律程序来说,大陪审团也好,小陪审团也好,必须要有8个人以上,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必须为每一个案件配备陪审团制度,否则会引起司法热议的话题。而参加陪审团制度的成员多半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他们扮演着高效率社会上的每一种不同的职业与角色,有的是家庭主妇、有的是单亲家庭、有的是未婚先孕的女士。他们的生活有着各自的烦恼与困惑,每当有案件需要审理的时候,他们就会有机会被选中。审理程序很简短的案件倒也还好,最怕那些极具争议点的案件在辩论的问题上反反复复被提及,吵得很厉害,但就是没有结果。没有结果陪审团就无法功成身退,只能继续浪费时间在这个案件上。对他们的工作、感情生活、家庭聚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此抱怨声越来越频繁。
当你认为某一个案件不适宜再审讯的时候,那就表面这个案件本身仍然有很多可以调查的地方。
他的工作不算饱和,不过他正准备要去参加一个派对,或者说严肃来形容,就是聚会。
他前往纽约办事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以前在教会学校一起上课的文森。
与他年纪相仿的文森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眼神空洞,冷酷无情,对陌生人相当警惕,总是处于戒备的状态。他不记得文森的全名是什么。不记得他的姓氏源自哪里。他只是记得在儿童时期曾经一起在教会学校接受新的知识,一起在教堂上祈祷的日子。而文森的鼻子特别大,经常会机械性抖动几下,这些生理特征使他在纽约的一条狭窄的街道上认出了文森。
显然文森也认得他,不过没有表现得很热情就对了,就随便打了个招呼,走个流程,来个嘘寒问暖,大概知道了对方的职业之后,黑泽明留了电子邮箱给文森,而文森得知黑泽明在加州担任检察官的职务的时候也对他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兴趣。不过文森留下的联系方式也是电子邮箱。两个儿时依稀还有少许印象的男人在陌生的州城市重逢,并且留下了联系方式。
果不其然,到了第四天后,文森让他发出了邀请,邀请他参加聚会。出席聚会的多半是在教会学校待过的孩子(当然仍然是孩子)长大后他们有着各种不同际遇的人生。不过没关系,他们就是希望找回儿时的朋友,找回点记忆。因此他们对于这个聚会是积极响应,很多人都报名了,包括黑泽明也是。本来他对于同学聚会是没有多大兴趣,可是教会的聚会他倒是从来没有试过,而且是在一个目前来说仍然是陌生状态的国家聚在一起。他对此就表现得更期待。
教会学校的聚会就是一个普通的派对,他们在教堂里准备了素食,用香槟代替了传统酒水,他们用布遮掩着十字架,不让上帝看到他们在喝酒。不过这天的天气很反常,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破了一个大洞似的。半天看不到阳光,偶尔会有冷风吹过,加州的阳光短暂消失。他们躲进了教堂,以寻求慰籍。黑泽明手里端着酒杯走在教堂的过道上,虔诚的信徒正在维系着自己组织起来的小圈子,相互嘘寒问暖。他观察着他们的神态,似乎男性教徒心情比较抑郁,虽然积极参与了聚会,但是始终板着一张脸,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相反女教徒倒是很开心,她们多半有了各自的家庭,哪怕是参加教堂的聚会也会带着自己的小孩前来参加。不过他也发现了一个现象,女教徒与男教徒似乎不太能走到一起,各聊各的,很少会有互动,基本没有眼神接触。这样很容易让他产生某种错觉:这是一个同性恋派对?男性与男性玩在一起;女性与女性也玩在一起。
男性们的表现也确实很奇特,聚在一起吸烟,干脆也不喝酒,就顾着吸烟。
他鼓起勇气去搭讪女教徒,说不定会遇到童年时期的某个朋友。然而结果却一点都不理想,女教徒看到他就避而远之,盯着他的那种目光既是纠结也是愧疚,但更多的是恐慌不安。在教堂里的聚会着实让他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无奈,他只好加入了男性教徒的圈子里。
在他们的圈子里,有的人眼神呆滞、有的人充满恐惧、有的人总是散发着某种奇怪的气味。
他当场讲了个笑话,想着活跃一下气氛,但是没想到他们丝毫没有反应。他当场尴尬得不行,随便找了个话题打开话匣子:这些女生真够奇怪,只顾着在一个小圈子里玩。
“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参加这个聚会。”
“大概想寻找同病相怜的类型?”
“噢,兄弟,这很难说。”
“嘿,你们闻到了吗?很浓的一股恶臭气味。”
“肯定是从小菲林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个家伙不爱洗澡,不喜欢脱衣服,哪怕到了非洲地区也不爱脱衣服。”
“可是我记得小菲林在教会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他就变得不再爱洗澡了。然后没多久他就跟着监护人一起去了别的国家,好像是南美地区。”
此时黑泽明已经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名为小菲林的老男人。想知道哪一个人最容易心虚很简单,当有人在讨论他,而他又不敢看别人,那个就是他。结果没多久,黑泽明就找到了小菲林,只见他蜷缩在不起眼的位置,眼睛不敢正视前方,歪着脖子,刻意与陌生人保持距离。他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正常人没有区别,但身上的气味还是很容易将他出卖。
黑泽明对这个人没有太多的印象,当时教会学校里的孩子那么多,他不可能全部都认识。他想靠近小菲林,尽管他身上的气味并不是那么友好,然而小菲林却很明显害怕陌生人,只要黑泽明一靠近,他就会下意识往前挪动身体的位置,就是不让他接触到身体。他好像被鄙视了,刚好还在纳闷,文森突然就出现了,他用拳头打了一下黑泽明的肩膀。这个动作是男人之间很典型的打招呼方式。
他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并且坐了下来。
文森的态度始终是很冷漠,黑泽明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只能问了几个很平常的问题:
“你现在是从事什么职业?”
“我没有工作,靠政府补贴过日子。”
“啊,你看上去还很年轻呢。”
文森眼里突然多了几分沧桑,嚷着:“是的,我还很年轻,我还活着。”
“你还很幸运呢。”他说着。
文森反过来说:“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
他有点听不懂文森的那些话,他说着:“我在法院工作,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份真正的工作,我可以为你做铺垫。”
“噢,不用了,下个月我就去英国。有可能不回来了。”
“打算移民?”他问着。
文森抬起头,深呼吸着,然后在教堂里吸烟,他想阻止,文森拉住他的手:21世纪了,我们不应该被宗教所约束。
他再次问着:“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文森吐出一连串的烟圈:“不知道,过得了这一关再说。”
“看你的样子似乎正在面临一个很困难的局面。”他试探着询问。
文森笑而不语,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一起重新走进人群里,他们正在兴高采烈讨论着最新上市的网络游戏,刚好讨论到攻略、秘籍之类的范围。黑泽明看着满教堂的信徒,来了一句:教堂里全是信徒,神父都去哪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教堂里的传音效果比较好,整个教堂里的信徒基本都听到了他的话,瞬间就集体安静了下来。女教徒纷纷窃窃私语,男教徒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最后教堂的聚会闹了个不欢而散。他们没有吵架,但就是很冷漠,临告别之前没有拥抱彼此,反而更像是心事重重的离开。黑泽明自己都惊呆了,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文森是跟他一起离开教堂的,一路上文森都在安慰他不要想那么多。教会里的信徒就是那么性格古怪,极端的信仰会有极端的现象发生。对于这种事情很平常他已经见怪不怪。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神父已经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了。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不用管那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就要去英国,所以不要纠结这些事情。”文森还在安抚他。
他顿时变得迷茫起来,茫茫然走在马路上,文森问他:“你在法院做事,难道是检察官?”
“嗯,不过是临时的。没有编制,没有福利,就是薪水还算不错,还有房屋补贴。”
“所以你的工作是负责起诉谋杀犯?强奸犯!?”文森问着。
他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这样的事。我最多就是处理一些很小的案件。谋杀是很严重的刑事案件,我的资格暂时还没得到认可。”
“我明白了,暂时就到这里吧,我该回去了。”
眼看着文森要离开,黑泽明连忙追了上去:“慢着,你要去哪里?”
“回去收拾行李。”
“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不一定,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我相信是如此,最好是这样。”
他还想再聊几句,但是文森已经扬长而去。
刘易斯从梦中惊醒,他额头充斥着汗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赤着脚走在地板上,他分不清时间,只知道房子外面很吵闹,黑人觉得很热闹,他只觉得这种声音很令人烦躁。他大概猜到已经天亮了,因为只有天亮了,黑人的群体才会凑在一块搞事情。不过他可以很安心,毕竟他的房子是不会有人闯进来闹事的,最危险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弄了点音乐,在厨房煎煮食物,他早上习惯了吃一块鸡排,补上一杯红茶。他厨房的窗口可以看到贫瘠的小巷。他在煎东西的时候看着一个黑人正在砸毁黑色的车辆,他分辨不出是谁的车辆,类似这样的现象每天都在发生,他无力阻止罪恶的发生。当然他不是警察,目睹罪恶发生已经麻木,他很明白要改变世界的秩序,没有权力的支撑是毫无意义。
享受完一顿早餐后,他打开电视,电视机播放着早间新闻,西雅图好像又发生了游行示威,他的脚放在沙发上,注意力全然不在电视机的屏幕上。他想起布莱克警官那天到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办公大楼找他,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在怀疑自己,连续在套他的信息,还好他很警惕,没有露出破绽。他不明白为什么布莱克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那个狡猾的记者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将会威胁到他的人。他正在寻思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电话却突然响起来了。他没有想过是谁的来电就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记者的声音。对方用了一口糊涂的意大利语说了半天,刘易斯这才勉强听懂,大概的意思就是,他没钱了,需要加钱。
刘易斯很快就答应了他,他最讨厌贪得无厌的人,本来还不想解决这个记者,可是到了现在,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打了一通电话过去,似乎在找人做事。
他们约好在记者所居住的公寓里碰面,记者所居住的地方一看就是个高级场所,总能碰到社会上名流。刘易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戴上帽子与口罩,从消防通道绕过后楼梯,爬上18楼,这里没有监控,哪怕爬上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在走廊上,他戴上手套,按响了门铃,记者开门让他进去。
他把门关上,假装在欣赏记者房间里的古董:“你这里可是高级场所。”
“当然,住的地方不能马虎。”记者在喝啤酒,看着网络上的色情电影主流节目,有讨论性观点与性习惯的。反正尺度很大。
“你住这种地方,怪不得你的钱用得那么快。”刘易斯尽量压低声音的分贝。
“哇哦,刘易斯先生,恐怕我也不太愿意打扰你,可是我真的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我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刘易斯此时已经从袖口抽出一张支票,他左侧的手腕佩戴着一只金属制造的手表,不过上面的时间已经停止,很久没有动过,手表真正的作用不是看时间而是释放信号。
“是的,是的,最后一次,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不管怎么样,你该给的还是要给。”
刘易斯在支票上写了一串金额,将支票从支票薄上撕了下来,递给记者。
记者接下支票,看都不曾看过刘易斯一眼,他的注意力都在色情影片上,看着电视机的屏幕嚷着:“很抱歉,我想请你吃顿饭,不过我暂时离不开这沙发。”
“不用,你继续享受你的色情电影吧。”刘易斯推开门,从走廊上绕到后楼梯,在这个过程中,他按响了手表上的按钮,发出了电磁波那样的动静。
一个黑人本来在楼下等待着,突然他的眼睛处于僵硬状态,他从计程车钻出来,绕到公寓的大门,没有在前台登记就走进了电梯里。他上了18楼,找到了记者的房间,他的脸部表情相当冷漠,敲响着门,记者很不耐烦走过去开门,发现眼前的是一位黑人,他还觉得很奇怪很纳闷,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正好要问对方是谁,对方却毫无征兆掏出手枪,对准他的头部一枪崩掉脑门,鲜血喷在他的脸上。黑人的枪击命令变得很单调,哪怕脑壳爆了,他还会在记者的身上连续多开几枪,枪声惊动了附近的联邦警察以及公寓的管理人员。黑人很熟练从窗口逃生,尽管是18楼,他也顺利逃脱。
刘易斯并没有立刻离开公寓范围,而是在附近扶着即将要过马路的老人家,他还给流浪汉分发较为廉价的食物,与他们聊天。在他们悠哉悠哉聊天的期间,警车都已经出动,数十个警察包围了公寓范围。他看了看突然冒出来的警察,假装无辜地询问一旁的流浪汉:“我的上帝!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好像发生了枪击。”
“这里经常会发生枪击现象吗?”
“这里可是美国,老兄。你看不到枪支就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