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沃恩法官今天的状态不是很理想,很容易打瞌睡,在法庭上无法集中精神。
他伸着懒腰询问着:检察官,你这边是否还需要继续传召证人呢?
莫妮卡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说:“法官大人,控方暂时没有新的证人需要传召。”
“辩方律师,现在轮到你了,你可以开始传召理想的证人出庭作证。”
理查德停下手中的笔,想起刘易斯律师过往在法庭上的表现,顿时有点心不在焉,眼睛的注意力无处安放,毫无感情地念叨着:
“法官大人,各位隐藏在人群中的陪审员,我相信你们是重新经过筛选的。枪击案的客观事实无可否认,那么对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一个现象,我们需要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使一种现象变得合理化。究竟枪击案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会发生在心理诊所,为什么没有无辜人员伤亡……噢,枪械店的老板不能算。我们急着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那么这个答案就准确掌握在辩方的证人身上。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小彼得出庭作证。”
一听到小彼得的名字,除了部分陪审员有反应之外,其余的则没有,大概是因为经过了筛选吧,这很难说。
威廉·沃恩法官倒是很感兴趣,一副看戏的样子:本席同意。
传说中的小彼得出现了。
他的头发过于夸张留长,衣服方面还算正规,不过那也是法庭对证人的形象要求,是强制性的;他的额头、手腕、脖子、脸颊、眼睛、鼻子、下颚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精神上看上去还有些颓丧与沮丧,眼神中充满了对陌生事物的恐惧以及不知所措,跟着庭警跨到证人栏。在书记员的指导下,他很艰难地开口宣誓:
“我主张、我宣誓、我虔诚、我万能的主,我所说的一切均为事实的全部,绝无半点虚构的成分。”
理查德离开自己的座位,手里故意拿着一张白纸,但是他却要装作纸上面写了一些东西那样。
理查德:根据我们的调查记录。你曾经多次参加过心理治疗……你的内心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彼得:我从小到大就分不清自己的真正性别。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是一个女人,我喜欢穿女人的衣服、鞋子、裙子、假发……各种各样,我的生活标准基本就是按照女性的标准去进行。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知道这样很荒谬,可是女人的装扮出现在我身上,使我获得了很强烈的安全感,我很迷恋这种感觉很依赖这种感觉。
理查德:所以你成了同性恋。(说到同性恋这个词,他显得小心翼翼,他既要注意咬字清晰又要确保不让陪审员认为他在歧视同性恋,对同性恋者不能有调侃的意思)
彼得:不,不是同性恋,我一直觉得是异性恋,因为我是女人,我爱着那些男孩,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我不可控制地那样深爱着他们……可是每次到调情的时候,他们都难免发现我是男人的身体,然后他们居然嫌弃我,离我而去……当然只有部分男孩更加兴奋……只不过我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理查德:他们跟你分手,你会很伤心吧?
彼得:他们每次跟我分手,我都会使用各种方法来自杀。例如服食安眠药、割破手腕、尝试从高处堕下、过量嗑药、招惹街上的流浪狗、用绳索勒死自己……可是我意志力不够坚定,恐惧于死亡,每次都会失败。所以我出入过医院很多次,医生对我印象深刻,包括护士也是。大概是因为我的奇装异服,他们多半认为我是异服癖,心理异常……而我又多次自杀不遂,最后他们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理查德:在你接受心理医生的诊断治疗以后,对你的生活是否有改变的迹象呢?
彼得:老实说,在开始之前我并没有多大的期待。事实上当我开始尝试穿女性衣服的时候我就已经找过心理医生,他们对我现有的情况完全束手无策。我尝试过,效果不行,因此对于联邦政府引荐的心理诊所,我没有抱有很大的期待。不过……杰克医生呢,他的观点很特别,他认为我的问题不在于性别认知障碍,而是在于无法正视自己真正的身份。
理查德:这个过程说不定会很煎熬?
彼得:是的。最初他给我的那些建议,我完全听不进去。相反那段时间我越是接受心理治疗,我就越是更渴望变成一位真正的女人。后来我终于承受不了内心的压力,我跟他说我想要变成真正的女人,我想接受变性手术,我要彻底丢弃男性的标签,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理查德:杰克医生同意了?
彼得:不,他并没有。他只是告诉我,哪怕我接受了变性手术,我只会在外观上看起来与女性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我没有真正的子宫、卵巢这些东西,我没有办法生育,无法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可是我不介意,我铁了心要做这个手术。
理查德突然变得恶趣味,打量着他:那么你现在该不会是女人的躯体了吧?
彼得:不,我没有。本来按照正常的发展路线,我现在已经是接受了变性手术的了,只是后来某件事情发生了。
理查德:嗯?说来听听。既然我们的纳税人缴纳了那么多的税,我相信他们很有兴趣倾听属于你的故事。
彼得:我与一位很亲切的漂亮姐姐发生了性关系。我们关系向来很好,言行举止也很亲密,经常会有肢体接触。她知道我想变性做女人之后,不仅没有带歧视的目光看我,而且还很支持我。甚至不反感我的异服癖,很乐意与我一起穿搭各种奇装异服。她真的是一位很好很值得回味的朋友。可是我们却因为酒精发作而发生了关系。我们不停的做爱,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逐渐找回了当男人的感觉。虽然很奇怪,但是我却很享受。最后在她与杰克医生的劝说下,我放弃了接受变性手术的念头。自从那一次以后,我逐渐找回了内心真正的归属,从那个紧闭的窗口里走了出来。我1以前靠近窗口,现在选择离开,并且从阴影里跑了出来。在别人看来是一种歧视,但是我认为这已经是一种改变。
理查德:当你从性别认知障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的时候,对你之后的生活又产生了哪些影响呢?
彼得:我认为是,我会主动离开之前一直陪伴着我的男性伴侣。
理查德:就和平分手?没有争议?
彼得:不,当然有争议,他们不愿意放弃彼此的关系。
理查德:那么在法庭上,哪位男性是你曾经的性伴侣,麻烦你指他出来。
话音刚落,整个法庭都陷入了一阵短暂的骚乱,窃窃私语的有,连忙遮盖着自己脸部的也有。黑泽明混入其中,他的眼珠在左右转动,他越来越看不懂世界的骚动。
彼得指向被告栏内的哈伦:被告就是其中一个。我们曾经爱得深沉,有过誓言,对彼此不离不弃。结果是我率先违背双方的誓言,退出了那个三明治的圈子。被骚扰被抱怨是预料中事,对我来说,问题不算严重,也不算困扰,就是不轻松。
理查德:你有没有统计过与多少男性伴侣分手?
彼得:不记得了,有先后顺序。
理查德:很好,那么谁是最后一个呢?
彼得:我相信是哈伦。
理查德:不得不说,这好极了。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威廉·沃恩法官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伤感还是同情。
“检察官,你是否需要质询证人?”
莫妮卡一只手撑着桌子,缓慢地说着:是的,法官阁下。
莫妮卡:被告对于你来说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生意义呢?我相信大陪审团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有兴趣。
彼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情人。不,我的意思是,他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希望性关系可以公开,至少不用刻意隐瞒;但是他不一样,他会尊重我的想法,不会刻意公开我们的性关系,也不会无理取闹,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可以很安心度过每一天。说实话,如果我不是从阴影里走出来,说不定我也不会跟他说分手。哎,我讨厌戏剧化的人生。你知道吗?这些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
莫妮卡:你很害怕同性的性关系公开化?
彼得:是的。我每次跟他们约会都必须穿女装,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当我迫不得已换回男性衣服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敢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同性恋者。在这个高度发达的社会里,他们是很鄙视很歧视同性恋者,尽管有法律条文在保护我们,可是在心里该歧视的还是会歧视,一点也不会少。不能自由表达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莫妮卡:你爱他吗?
彼得:是的。我爱他。
莫妮卡:爱他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彼得:我想,是的。
莫妮卡:他现在极有可能会被控告谋杀,而且罪名成立,那么你当然不希望他罪名成立的,对吧?
彼得:我恳求你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莫妮卡:不必了。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坐在被告栏里的哈伦紧皱着眉头,他居然开始担心彼得会因为这个案件而饱受困惑。
布莱克与理查德的一番谈话直接激起了布莱克的某种奇怪设定。他在一块白色的板块上刻画出所有涉案人物的关联,以此厘清他们的相互关系。他反复琢磨之后,大概得出了结论。他想买一张前往以色列的机票,他想去调查一些事情,但是他目前还是在被调查中,他不方便出境。那么他只能去找刘易斯律师。
在找他之前,他首先调查了刘易斯的个人背景。典型的草根阶层出生,凭着艰苦的努力才勉强爬进了林肯法律学院就读法律。毕业之后也在社会上浮浮沉沉了许多年,一直坚持为黑人辩护,走自己的正确路线,从而受到了黑人群体的追捧与崇拜。不过真正让他有能力开律师事务所的第一桶金却是来自一位白人的律师服务费,9万美金成为他当律师以来赚到最丰富的一笔律师费用。他凭靠着第一笔丰富的酬劳,成功在布鲁克林的废弃工厂附近租了一个办公室当事务所。自从他在法律界才逐渐有了名声。他找到了地址,念叨了一遍:布鲁克林……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开律师事务所呢?
他要寻找答案,就必须找到刘易斯律师。在出发之前,他寻思了一会,还是决定携带枪支与联邦调查员的证件在身上,尽管他已经暂时被停职,但是他习惯了携带这些东西在身上。
布鲁克林是黑人聚集区,沿路上他一直遭到黑人的敌视,大概是因为他的皮肤比较苍白吧?误以为他是白人之类的。他们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善,这也是他坚决要携带枪支的其中一个原因。能够自我保护比什么都重要。就这样,他在饱受歧视的目光下走进了废弃的工厂范围里,附近被改造成办公区域,部分工厂设备与零件已经严重老化,但是也没有要搬走或者拆掉,锈迹斑斑,在雨水的侵浸下,生锈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捂着鼻子,皱着眉头,一个脚步跨过去,进入办公大楼之前,他看到了好几个黑人在后巷嗑药,估计是软性毒品,他们目前情绪状态很兴奋,都快要唱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走楼梯上去,他今天不太想坐电梯,总感觉会出事。
刘易斯律师事务所就在左侧,他走到前台说着:我想见刘易斯律师。
“很抱歉,恐怕你得预约。”
“你告诉他布莱克先生找他有事。”
“不管你是谁,你没有预约就不能进去,先生。”
“如果我非要闯进去呢?”
“那样我恐怕就得踹你的屁股了。”
布莱克身为联邦调查员,脾气也不是那么好,尤其是对着黑人,说不够两句两人就差点动手了。刘易斯律师及时出现叫停。
“让他进来吧。”
布莱克跟着刘易斯进入了事务所,不太起眼的室内设计,装修过于陈旧,刘易斯打开个人办公室的门,进去以后布莱克这才觉得很惊讶。外面事务所的走廊与办公桌是相当的简陋,但是他的办公室可以说是相当豪华。
墙的后面是豪华的书柜,里面塞满了法律书籍以及各个不同语言的《圣经》最引人注目的是拉丁文版,似乎是最早的一个版本。刘易斯注意到布莱克在观察着室内的装修,他按了一个按钮,好像启动了机关,格格不入板块隔开了豪华的装修材料,才不到一分钟,豪华的办公室顿时变成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室内空间。他打了一个响指,漫不经心地说着:“找我有事吗?要搜查这里你得需要搜查令;拘捕我则需要拘捕令;歧视我则需要社会的允许。”
布莱克的声音粘性很严重:“我来这里主要是想询问一些关于以色列枪击案的信息。”
“没问题,我一向很看重与联邦调查员的合作。”
“我能问你一个题外问题吗?”
“问吧,最好与法律相关。”
布莱克盯着被掩盖起来的书柜:“这房间里好像有着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装修风格,你会如何应对与切换风格呢?”
“白人进来就使用豪华的装修风格;黑人当然就是目前这种。”刘易斯不太喜欢回答这种问题,表现得言简意赅,漫不经心,刻薄的表现显而易见。
“为什么黑人要切换落后的装修风格呢?”
“他们看不惯富有的现象,会积怨会愤怒。”
“所以这就是区别对待?算不算是另外一种某程度上的种族歧视?”
“如果你愿意这样理解,当然可以。”
“你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那么淡定,你不担心我录音?”
“我的办公室安装反窃听软件,窃听者反被窃听。”
“看来你很熟练。”
“想来这里套我情报的人数不胜数,我已经见怪不怪。”
“为了什么?”
“在白人的世界里不允许有黑人的存在,尤其是精英阶层。”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所以我们回到正题吧。”
“慢着,既然白人阶层是精英阶层,你为什么还要在这种地方开律师事务所呢?外面有很多可发展的地区。”
“那我要去哪里,纽约?他们普遍敌视黑人。”
“你的客户主体应该是白人。”
“白人并不完全信任黑人。再说了,我需要黑人的支持。”
“关于哪一方面的呢?”
“这是属于未来计划。”
“好吧……我想知道,在以色列发生枪击案那天,你到底在哪?”
“一个人在家里睡觉。那天我很困也很累,很多法律问题等着我去处理,我逐渐变得心力交瘁,无法处理这些问题。所以我选择了留在家里休息,哪里也没有去。”
“很好,有人可以证明你所说的是否属实呢?”
“我就住在黑人社区的公寓里,他们可以证明我没有出去过。”
“我的意思是,房子里有人亲眼看着你睡了一整天,没有离开过房子。”
“那就没有。我是独居,没有结婚,你懂的,要快乐,花钱就可以。”
“他们不会进去拜访你,或者一起喝啤酒,出入不道德场所之类的。”
“不会。我很少在房子里见客户或者朋友,他们不会进来的,任何时候都如此。”
“你主动亲近他们,但是却不允许他们进入你的房子里,你很奇怪。”
“利益与交际,你得区分。”
刘易斯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是显得漫不经心,手里一直在玩扑克牌,回答问题的速度很快,似乎早就想好将会面临哪些问题。他解开袖口的纽扣,说着:“嗯,你是否还有其他的问题呢?”
“你无法向我提供你的不在场证明,我很难相信你是无辜的,刘易斯先生。你在听证会说谎,两个妓女死于非命,这其中有没有关联呢?”
刘易斯咧开嘴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纠结这些。听着,从这里飞去以色列必须经过出入境,那里会有记录,哪怕是坐私人飞机也会有离境的记录。你如果不相信我是无辜的,你可以去查询我的出入境记录,这些可不会说谎的。”
“不不不,我不是怀疑你的作案动机,我只是觉得你有事情在隐瞒着我,但是我又说不出来。”
“其实我可以……慢着”他停顿了一会,皱着眉头说着:“我看了新闻,你已经是停职状态,我根本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你没有案件受理的调查任命,我有权利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布莱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吗?我已经被停职了吗?很抱歉,我真的不曾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