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波斯卡弗前往东区城市,在途中她受到了大量女性的欢迎,女权运动的组织者纷纷对她表示敬意,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受欢迎。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东区的城市,尽管罕有的破落,锈迹斑斑的铁路,经济并不富裕的圈子但物价却高得离谱。一路坐着计程车,她几乎看不到东区城市的实业支撑点在哪。商铺大量倒闭,无人问津,行色匆匆的人们丝毫没有消费的欲望,一个自称努力工业化的城市但却看不到工业商品。反而她看到更多的是女权运动的游行示威,对此番景象她显得忧心忡忡。将来如果东西合并,说不定西区的工业设备真的会被东区给全部吸收,经济会下滑,失业率会增加,收入会骤减,宗教信仰会被扭曲,自由度会受到约束。她们明明没有创造过价值,但是却一直索取合法的权益。说起来好笑,也不知道是谁站在她们背后支持她们。
司机在开车的时候发现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外面就知道她是西区人,她其实也是,不过她并不歧视东区人,也不因为自己来了东区就厌恶西区人。她想尽量表现得友好一些,问着:你是西区人吧?看到这种现象才会那么惊讶。
她挺艰难地说着:是的,是挺惊讶的。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经济并不富裕还要胡闹。
司机向她坦白:其实我也是西区人,去年移民到东区。这里的环境的确很恶劣,我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克服种种不适应。待久了其实还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少有的浪漫,工业化发达的城市往往会人情冷漠。
她这时候才勉强听清楚司机的陈述,她不明白,明明是东区人拼命、挤破了脑袋要往西区逃,为什么司机却刚好相反呢?
“你不喜欢西区?”她好奇地问着。
随着司机的一声叹息:我不喜欢朱迪斯总统。自从她来了,很多制度都在改变,我觉得无所适从,根本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她,这是一种不寻常的现象。当我再也听不见反对的声音的时候我就会产生恐慌情绪,拼了命想逃离。
“噢,是这样的。”辛波斯卡弗回应着。其实她心里清楚,东西合并是势在必行的,根本不需要担心究竟是东区好还是西区好的问题。一旦开始合并了,所有的制度都会变得一模一样。可能是东区感染了西区,也有可能是西区影响了东区,谁也说不准。
司机发现她不太喜欢聊天,所以也就没有自讨没趣,只顾着自己开车,暂时保持了沉默。
直到辛波斯卡弗问了句:她们整天游行示威,难道真的没有人管她们?
司机的回答是:换了一届政府,东区的自由度显然提高了不少,出版物不再受到政府的监视;人与人之间的谈话不会被窃听;允许批评的声音以任何的形式出现。无论她们做什么都不会触犯法律,底线就在那里,她们把握好尺度,基本不会有问题。
说着说着,目的地就到了。
她付了车款,进入了米歇尔心理医生诊所,那里设置了一个前台,接待的女士相当年轻,手里还抱着一本女权运动的发展史—那是来自美国的一种发展经验,说不定她们可以借鉴,不必弄得如此暴力。一路上她就看到了女性们的暴力现象,拆除男性商店,焚烧了男性的服装专卖店。在她们看来男性就是她们的天敌,非消灭不可。对此她是不赞成的,可是历史的进程已经启动,她说什么也阻止不了。
她在前台问了句:我预约了米歇尔医生,在3分钟后不久。
“米歇尔心理医生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
她稍有带着警惕性,推开了一扇檀香木制造而成的木门,当门被推开,一阵很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
里面的法院公职人员差不多已经到齐了,辛波斯卡弗把假发摘了下来,乱抓一通,可能发痒了,她无法忍受。长发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很容易感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细菌。
杰克法官迟迟登场,雷蒙检控官已经抵达法庭,她也坐在了自己的座位,回过头看着,发现黑泽明也在,而且他的目光焦虑而充满期待。
这下子她已经知道下一个会出场的证人是谁了。
“庭审开始。检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杰克法官宣布着。
雷蒙检控官恭恭敬敬站了起来,在传召证人出庭作证之前,她作了一番简要的陈述:
“成瘾药的危害性有多严重?它对每一个潜在的受害者构成了多大的影响?相信没有人会知道。为什么?因为瘾君子多半是不能出现在法庭上,他们的存在会被排斥,遭到周边的鄙视。当药瘾发作的时候会是哪些感觉?他们到底承受了哪些痛苦?我们无法感受。但是接下来,我将会传召一位至关重要的证人出庭作证,她将会告诉我们,成瘾药的危害性有多严重。法官阁下,我要求传召控方证人柏妮·邦。
杰克法官:本席同意。
柏妮出场了,她的精神状态极度不理想,走路都显得异常困难,嗓子不舒服,在她宣誓的时候她的声音经常会发生变化。
“I swear by almighty god that the evidence I shall give shall be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我向万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证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雷蒙:请问你的职业是什么呢?
柏妮:现在是无业游民,之前是联邦警察,再之前是卧底探员,我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有的时候卧底做久了很容易产生心理扭曲,不得不说,卧底的工作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
黑泽明似乎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好像在表达卧底工作毁掉了她的一生。
雷蒙:联邦警察按道理来说应该很有前途才对,为什么你会变成无业游民呢?
柏妮:本来我的职业生涯的确是一片光明的。后来我执行了一次卧底任务,结果任务失败,我被囚禁起来,身上注入了吗啡,还被殴打至重伤。幸好及时得救。但是我却承受了日复一日的痛苦。
雷蒙:哦?是哪些痛苦,我猜是创伤后遗症。
柏妮:我的心理状态完全没有问题。我的伤口迟迟没有痊愈,夜里会发作,我痛得无法入睡;公立医院的医生劝说我服用止痛药,那样就会感觉好很多。可是我对医药药物有过一部分的研究,我知道大部分止痛药会有上瘾的副作用,我不敢轻易尝试。医生一直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不断劝我尝试服用止痛药,我不想被引导,因此我提前办理了出院的申请,回家养伤。
雷蒙:噢……你具有很坚强的意志力,没有受到影响。
柏妮:可是我回到家里以后,日子也不好过。我每天晚上还是会承受着伤口所带来的痛苦,我尝试过很多种方法来抵抗伤口带来的冲击力。包括浸泡在浴缸里,用冰水来麻木身体上的痛楚;以消极的态度抵抗伤痛。然而还是起不了作用,该承受的痛苦我一点也没有避免过。直到后来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最后我觉得去了一趟马克诊所。
雷蒙:慢着,马克诊所是私人医疗机构,没有打广告,很少人知道那个地方。你是如何得知的?
柏妮:我在公立医院碰到刚好在那里做义工帮忙的马克医生,他给了我一张名片,声称那里可以帮助到我,让我去试试。
雷蒙:结果呢?
柏妮:我还真的去了。不过那里很奇怪,排队的人多半不是看病,而是买药。那里的私立医生不用怎么断症,他只需要给出一些相关的建议,例如他们应该服食哪一种药,要注意哪些事情什么的就可以了。不管怎么样,我去了也是一样。接待我的是帕尔特医生,他推荐了一款止痛药给我,让我尝试服用,并且向我保证,这款止痛药比起市面上任何一款药物都要好,它不会上瘾,让我放心服用。
雷蒙:你相信他所说?
柏妮:本来是不相信,甚至存在怀疑。可是我真的无法忍受身体上的伤口发作所带来的疼痛感,我只能相信医生,我也不应该怀疑医生。我接受了这一款药物,慢慢的接受。
雷蒙:我有个朋友想知道,这一款药物的效果如何?
柏妮:它的效果的确很不错,起到了大面积止痛的功效。我服用了以后,身体上的疼痛再也没有出现,我的生活逐渐恢复正常,没过多久我就销除假期,回去上班。同一天,我的止痛药不再服用,暂时停止。
雷蒙:就算真的是停止服用,也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吧?
柏妮: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停止服用药物之后,我的精神状态变得很不理想,无法集中精神,昏昏欲睡,提不起劲,大脑变得很沉重,无法思考更严肃的问题。做事也有很多错漏,德语拼错单词,英语的时态也弄错了,证物房里的证物还因为我的疏忽大意而弄丢了。我没有办法再这样持续下去,没多久我就请假回家休息。在那几天里,我变得意志消沉,不知所措,对人生充满了迷惘。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好像再也找不到人生的乐趣。逐渐的,我产生了轻生的念头。然而理智的意志坚定很快就将轻生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我决定重新服用这一款药物。我找到了帕尔特医生,找他要那些止痛药,给了他钱,好像价格还涨了不少,但是我仍然支付药物账单。重新服用以后,我的精神状态就好了很多,头脑清晰了不少,我再也没有那么昏昏沉沉的感觉,我变得相当灵敏、聪明、具有预见性的能力……可是,最严重的是,我必须持续服用止痛药以获得它带来的神奇效果。逐渐的,我对药物产生了依赖性,久而久之,我发现自己上瘾了……这是一个很可悲的事实。
雷蒙:上瘾?你到底在说什么。上瘾是怎么样的感觉?
柏妮:药物上瘾与吸毒上瘾、香烟上瘾完全是同一种感觉。它会使你陷入飘飘然的境界,大脑会异常兴奋,暂时会忘掉所有的烦恼,没有痛苦没有哀愁也没有悲伤,更多的只是兴奋。这种上瘾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为了增加刺激的感觉,我甚至会自残身体,割破手腕上的皮肤,让疼痛遭到麻木,伤口慢慢痊愈,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你知道吗?当你发现了一种无比刺激的事物,那种东西比世界上任何的毒品都容易令人上瘾。
柏妮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是很令人不安的,她笑着笑着就流露出痛苦又悲伤的表情,又哭又笑导致雷蒙不禁怀疑她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雷蒙试探着问:你是否还能继续呢?
柏妮:我没有问题的,你继续吧。
雷蒙:你上瘾之后,是不是就一直沉浸在依赖的状态中,你有没有想过摆脱这一款药物对你产生的控制呢?
柏妮:有,我当然有想过。我有朋友、同事以及关心我爱护我的上帝……
说到朋友的的时候,柏妮还特意看了一眼黑泽明,但很显然他全不知情。
柏妮: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因此我告诉我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戒掉它,我不能再依赖它。
雷蒙:所以,这一切很容易做到吗?
柏妮:然而并不。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发现无法抵挡它发出的诱惑信号。我实在是控制不了我自己,因此我不得不跑去私人医疗机构一下子买了超多的药物,我服下了超量的止痛药,那一刻我只想自我解脱,把自己送去见上帝。我知道这种想法十分愚蠢,但是我只有这一种选择。然而我还是比较幸运,被朋友及时救了回来,后来在医院洗胃。我差点与死亡擦肩而过,上帝或许在等我,但我仍然还没到达。
雷蒙:看来这些所谓的止痛药差点就毁掉了你的生活还有你的生命。
柏妮:是的。它带来的灾难是我们无法预见的。
雷蒙:谢谢你。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还在处理长发所纠缠的细菌感染,在杰克法官的敦促下,她站了起来。
辛波斯卡弗:当日在公立医院里,医生是不是劝说你服用止痛药可以减轻痛苦?
柏妮:是的。
辛波斯卡弗:你是否信任医生?
柏妮:当然,我们不得不信任。
辛波斯卡弗:既然你信任,为什么在公立医院却选择了逃离?
柏妮:我对止痛药不曾信赖,我别无选择。
辛波斯卡弗:公立医院的止痛药你无法接受,但是私立医院的止痛药你却能信任。这是怎么样的一种逻辑观念?你是否知道所有医院的止痛药渠道来源都是来自同一家制药厂。
柏妮:很遗憾,看来我并不知道。不过,私立医院那里的医生曾经向我保证过,这一款止痛药是一定不会上瘾的。
辛波斯卡弗:可能你做过太多自残身体的事情,导致你的中枢神经受到了创伤,影响了海马体的记忆反应。当日的医生是说这一款止痛药物要比市面上的其他药物上瘾的概率低很多。是上瘾的概率小,不是完全不会上瘾,况且上瘾的机会小是相比起其他的止痛药而言。
柏妮:不管怎么样,反正他当时传递给我的信息就是,这一款药物是不会轻易上瘾,我才愿意尝试。
辛波斯卡弗:那么医生有没有叮嘱过你,这一款止痛药物的主要功效是止痛,只能从感官上帮你免疫肉体上的痛苦。当你的伤口一旦痊愈了,你就要立刻停止使用这一款药物。
柏妮:在这种情况下,其实……
辛波斯卡弗很粗暴地打断了她的陈述: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柏妮:有。
辛波斯卡弗:既然医生都说得很清楚,为什么你还会在伤口痊愈了之后,根本不需要止痛药的情况下仍然去私立医院购买这一款药物呢?我觉得理由很简单,你骨子里就是一个瘾君子,就算不是成瘾药,你一样会上瘾,你一样会对药物产生依赖,与药物本身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柏妮:没有!我没有!
辛波斯卡弗:有!你有!在你住院期间,医院曾经检查过你的血液含量是含有大量的吗啡成分,根本就是你体内的吗啡毒瘾在发作,你误以为是药物上瘾带来的感觉,因此你当止痛药是一种毒品,其实真正使你痛苦的是体内的吗啡,而非其他。而你就当止痛药是罪魁祸首,在朋友面前装作可怜,博取同情,好让他们关心你爱护你,甚至与你发生超朋友的关系!
黑泽明一下子就惊呆了,柏妮也听得出来是话里有话。
杰克法官却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敲响了木锤呵斥着:辩方律师,你究竟是否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辛波斯卡弗连忙道歉:很遗憾,法官阁下,我可能有点词不达意,不过接下来我要传递P2证物。
所谓的辩方证物只不过就是一种血液检测的报告,该报告里清楚地指出,在柏妮的血液含量里含有大量的吗啡成分在体内,换言之她一直在吸食吗啡,透过注射的方式。
这一份血液报告令在场的陪审团看了之后都无可奈何也产生了对证人的怀疑。形象方面就更加不用说了,更是一落千丈。
辛波斯卡弗:相信你们都已经很清楚,证人体内的血液含量更多的是吗啡的成分,她一直上瘾的不是药物而是吗啡。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吗啡对她造成的困扰推给止痛药呢?究竟是一种本能上的责任推卸还是矛盾与怨恨的转移呢?那么复杂的问题我还是留给你们自行思考吧。
柏妮彻底傻眼了,她很清楚自己做过哪些事情。吗啡虽然的确注入过她体内,但是她根本就没有对吗啡产生依赖感,或许曾经有一段时间会,但是她没有主动注入吗啡,为什么在她的血液里会含有吗啡的成分呢?她觉得很委屈,眼里充满了泪水,但是她很坚强,暂时控制住了。
一份简单的血液报告就轻而易举将她作为重要的控方证人的价值给彻底抹走。而对于这一份报告雷蒙却无法提出质疑,因为检验机构是权威性的,她想提出质疑也不行,那样就意味着之前那些案件的验血报告几乎是虚假的?为了避免掀起轩然大波,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辩方在举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