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这样听起来,你的起诉方式完全没有问题,你质询证人的风格的确有些特别,但是也看不出来你在敷衍证人。”米歇尔在煮咖啡顺便调味的时候评价着雷蒙那天在法庭上的表现。
雷蒙也无法安定地坐在沙发上,她在留心观察着诊所里的一些布置。她在东区停留期间,发现很多便利店里都贴有那种女权运动的海边或者告示,作为一种自我标榜的方式。但是她在这里完全找不到那种告示,她好奇地问着:为什么在你这里找不到女权运动的标识呢?外面的世界可是随处可见。女权运动正火热进行呢,她们都好像发疯了那样,好像你不参与女权运动,你就是个与外界格格不入的疯子那样。我真为东区的未来而感到担忧。
米歇尔不慌不忙地说着:我根本就不需要与这个世界妥协。我才不管什么女权运动、平权运动。说到底只不过是政治上用来转移矛盾的一种方法而已。我们不应该轻易上当。
听到这一番清醒的结论,雷蒙不禁感到异常惊喜,她感叹着:虽然跟你谈话的时间不长,但是我早就觉得你是一个很专业的心理医生。很可惜你的诊所开设在东区,我住在西区,工作也在那里,过来这边会很麻烦,遇到很多繁琐的手续与程序,否则我们将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米歇尔对于这一切倒是不怎么动心,她漫不经心地说着:过不了多久,那些繁琐的手续就会消失。你想过来随时都能过来。
雷蒙对这一切倒是不怎么抱有太大的希望:真的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女权运动弄得满城风雨,只会导致问题越来越严重,她们太极端了。
米歇尔冷笑着:我早就说了女权运动本质上就是为政治服务,只不过她们还懵然不知,以为自己很伟大实质自己被利用了都不知道。对了,关于你与家族的关系弄得那么尴尬,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呢?据我所知,这个企业一直在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出事是早晚的事情。只要你还想在皇家检控署立足,就迟早会面对与马尔家族交战的状况,这是无可避免的一件事。
“我想……等这件事彻底完结了,我会换掉家族姓氏。”雷蒙看上去像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米歇尔不禁赞赏她:很有勇气。敢于与家族断绝关系的女性不多了,她们依附在家族身上还能吸血,你倒好,血都不稀罕。
雷蒙无所谓地说着:没关系,我每个月都会掉那么一点点,问题不大。
米歇尔愣了愣,这种程度的开玩笑级别是她没有想到的。她咳嗽了几声,调整了语气:嗯……既然在你的身上找不到问题,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尝试从别的地方寻找问题的根源。现在,我们可以回忆一下辩方的一些具体表现……例如你觉得辩方律师的形象与专业能力如何呢?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具有超高的自信,留着很短的头发,留有这种发型的女律师已经很少见;她可以镇定自若处理任何的问题,包括对证人的质询永远都能保持在理性的角度而不会自乱阵脚。她真的是我目前见过最冷静的一位律师了。”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是否有酗酒的习惯?
雷蒙看了一眼证人,立马跳了起来:反对!法官阁下!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毫无关联的问题。我不明白辩方律师的要点在哪。
辛波斯卡弗:法官阁下,我的提问绝对有论点支持。
杰克法官:既然有论点支持,那就继续吧。反对无效哈!
辛波斯卡弗:好了,证人先生,麻烦你告诉我,你是否有酗酒的习惯?
布朗:有。做我们这一行情报是最重要的。通常下了班我们就会在酒吧聊天,喝酒行为就是一种社交模式,其实是很难避免的。
辛波斯卡弗:你酗酒持续了多长时间?
布朗:3-5年吧。
辛波斯卡弗:你当时有没有想过戒掉酗酒的坏习惯?
布朗:当然有想过,那是必须的。
辛波斯卡弗:为了戒除酗酒的坏习惯,你都做了哪些贡献?或者哪些具体行动?
布朗:我服用了一些戒酒的药丸,可以令我暂时忘掉酒精为我带来的快感,从而逐渐戒除酒瘾。
辛波斯卡弗:你所说的药丸是不是我手里的这一款?
布朗看了好几秒才确定:没错,就是它。
辛波斯卡弗把手里的这一款药物拿在手里,展示给法庭的陪审员:你们可以仔细看看,这一款药物来自美国加州的戒酒药物,它的确具有戒除酗酒的效果,但是同时也会上瘾,迷上这款药物带来的那种满足感是其他药物无法带给的。换言之是一款成瘾药,美国药监局在去年就已经明文禁止这一款药物在市面上流通,原则上是不允许再销售,至少在美国国境内是不允许出现,那是禁药。这一款药物的副作用是具有催情作用,一旦服用多了就会随时处于发情状态,性欲望高涨但又无法自我控制。噢,多苦恼的一件事。说着说着,她不禁看着黑泽明,随后就没有发表意见。
布朗:我……我不知道那是一款会上瘾的药物,当我戒除酗酒的习惯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服用它。
辛波斯卡弗:我当然相信你没有服用它,毕竟会上瘾的。可是你戒断之后有哪些恶性反应呢?
布朗:无精打采、食欲不振、记忆力衰退、异常焦虑、无法集中精神,总之就是很痛苦。
辛波斯卡弗:我当然知道你很痛苦,但是我更痛苦的是,你刚才描述的那些恶性反应好像已经说过一遍了。
说完,她拿出手机重新播放了一遍刚才的录音,原来她早就静悄悄录了下来。
没错,听起来的确是同一种症状。
杰克法官尽管经验不足,但是关于法庭的秩序仍然要遵守,他很严厉地呵斥着:辩方律师!在法庭上是不允许录音的!请你遵守法庭的秩序!否则本席将会考虑控告你藐视法庭!
辛波斯卡弗鞠躬着:很抱歉,法官阁下,为了让我们记忆深刻,记得证人所承受的苦痛是一样的,我迫不得已才采用这种方法。如果非要起诉我,我愿意接受。不过我有个问题需要搞清楚。证人,你自己听得很清楚,你描述成瘾药带来的副作用与你的戒酒药是同样的反应。两种反应如此接近,我想请问你,你是如何区分哪一种反应是由戒酒药引发的;哪一种是止痛药引发的?
布朗:我想我无法区分。可是我已经戒酒很久,那些药我很久没有吃,肯定不是戒酒药引起的。
辛波斯卡弗:是吗?但是我这里有一份消费单据是你在酒吧的消费记录。你喝了不少酒。
布朗惭愧的低下了头:我……我有想过要戒掉,可是真的很难戒,我很努力去戒掉酗酒的习惯……
辛波斯卡弗:对,你为了戒掉酗酒的习惯,所以你不断购买戒掉酒瘾的药物,然后就发作了。其实根本就与止痛药无关!
雷蒙:反对!法官阁下!我反对辩方律师作出主观猜测!
杰克法官:反对有效,证人不需要回答辩方律师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你感情生活空虚,女朋友离你而去是因为酗酒。
布朗:有这个可能。
辛波斯卡弗:你在工作上不顺利,被上司厌恶是因为你在上班时间严重酗酒。
布朗: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的确如此。
辛波斯卡弗:你不断在戒酒的路上苦苦挣扎,但是每次又陷入酗酒的边缘,因此你觉得很痛苦,你觉得你的人生已经处于毁灭的状态。你的肥胖根本与止痛药无关而是与酗酒、戒酒药有莫大的关系……
雷蒙:反对!法官阁下!
辛波斯卡弗: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杰克法官打了个喷嚏,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引起法庭的一阵哄笑……
当他再次爬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被告的辩护律师还没出现,他很不满意地喊着:被告人,如果你的辩护律师在5分钟之内还不出现,本席将会直接判你有罪,尽管你有不在场的证据,或者你是无辜的,你都将会有罪。
黑泽明还在赶往法庭的路上,他行色匆匆,今天差点忘掉了时间。自从辛波斯卡弗剪掉了长发就变得异常冷淡,不仅性格冷淡,就连性爱那方面也相当冷漠,他一直在承受着这种痛苦。今天早上的庭审是他陷入桃色纠纷以来第一个案件,是一个很普通的偷窃案,他的当事人是黑人,他根本就不想做太多的辩护。政治形势的风向好像有所改变,除了女权运动闹得很厉害,黑人与白人的斗争同样是那么的激烈。
他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匆匆忙忙地坐到他当事人的身边,他的当事人才19岁,但却身材魁梧,看上去就有暴力倾向的嫌疑——因为他是黑人。
霍布斯法官念叨着:辩方律师,算你走运,如果你再晚几秒钟,你是当事人直接会被判有罪。
黑泽明用手拍了拍当事人的肩膀,示意让他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霍布斯法官喊了黑泽明当事人的名字-约翰·卡雷,在开始审理之前,他就陈述了卡雷之前的罪状:
“7年前你因为盗窃被法官判你守行为;之后的半年你参与斗殴,法官判你进入男童院接受看管;4年前你非法闯入他人地方,盗走4000美金,同样被判了一年;2年前你诱导他人吸毒,被判了半年;加上这一次,你殴打了一个比你矮小半截的女生?在这7年里,你不断犯罪,一直在挑战法律的底线,你身为一个普通人,难道就没有羞耻之心?你到底有没有做过好事?你是否信仰上帝?难道你从小就不知道如何扮演一个正常人?”
卡雷虽然是一个黑人,但是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丑恶,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磕药了,脑子抽风,一下子说了句:不,法官阁下,我信仰撒旦!
审讯庭发出了戏虐般的笑声,霍布斯法官很冷漠地说着:你觉得你很幽默?既然你信仰撒旦,本席就让你为了这种信仰而付出代价!约翰·卡雷殴打她人罪名成立!依例入狱3年,不过他是惯犯,再加半年。下一位!法官敲响了木锤。
黑泽明这下子彻底没有办法了,他挽着卡雷的手,低声地谴责他:这下好了,让你说什么撒旦,你这不是在胡扯吗?
卡雷入狱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就算他没有惹恼法官,他也不可能逃得了。
他趴在公共洗手池那里,一边喝水一边在洗脸,此时刚好碰到了雷蒙。
他今天的样子很狼狈,看到她,他不禁露出尴尬的笑容,脸上的水花还挂在左边,她捂着嘴笑了笑,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了过去,擦拭着脸颊上的水迹,询问着:对了,你们谈得怎么样?
“挺好的,她是一个很专业的心理医生,我们聊了很久,现在我的心情好多了。”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是没有问题了,可是你看起来就很糟糕。”她很平静地说着,高跟鞋在碰撞着地板,发出响亮的声音。
他发出夸张的笑声,脸上的神情却极为空虚,她给他建议:或许你也需要心理医生,去吧。
他很不满意她那副看穿他心思的嘴脸,很倔强地与她在那里争吵了几分钟,在那以后,两人很快相对视一笑,她歪着脑袋看着他,他发出邀请:所以你会给我一个机会吗?
“什么机会?”她明知故问。
“一起去喝杯酒的机会。”
“不!不可能!”
“得了吧?喝杯酒没事的。”
“不可以。我还是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今晚8:00?
她没有回答;他接着推时间:明天早上如何?
她笑了笑:明天晚上8:00.
他这才笑了。
两人在酒吧其实没怎么喝酒,倒是聊了很多,关于她的成长路程她分享了不少,但是他却始终显得心事重重,很多事情还是不肯透露。
这下子她就抱怨他了:你有心事的时候真的不会分享吗?
“不完全是,要看什么情况。”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轻轻地抱了抱他:别这样嘛,我们需要放松内心的苦闷情绪,对吧?
他咬字很清晰地说着:你抢走了我的工作,本来马尔医药公司的起诉工作由我负责。
她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件事。她简单地说着:这个我知道,可是珍安排的工作,我没有办法拒绝。
他急着解释着:我不是在抱怨什么。就算让我来做检控,说不定我的表现还没有你那么好。可是我之前答应了一个朋友,我要亲自起诉这家医药公司,可是没想到一宗桃色纠纷破坏了我的计划。我的之前的助理无缘无故诬告我性骚扰她,我陷入官非的纠纷,无法被信任,因此我担任临时检控官的资格被取消了。
她一直在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很遗憾……真的,你做不到对朋友的承诺,他应该很痛苦吧。
“是的,我总觉得我欠了她很多。”他捂着头,意志消沉。
“嘿!我听说早上你的当事人直接被判了3.5年,还不到一分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好奇地问着。
早上的事情她那么快就知道了,看来关于黑人被逮捕或者被控告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
“哦……你说那个案件。我当事人袭击的是白人女孩,既是白人又是女性,而他自己本身就是黑人。就算我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证明他没有主观的袭击意识,他照样会被判刑,因为他是黑人。就是那么简单,谁做辩护结果都一样。没有政府律师愿意替他辩护,我以前帮助过他,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喝多了,眼神都有些飘忽不定。
她就像听见了一个恐怖故事那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西区的种族歧视会那么严重。
他纠正她的说法:种族歧视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只不过在适当的时候用来转移矛盾是很好的借口。
她对政治学其实并没有太敏锐,因此也没有太在意。她想起了一个问题:对了,你如果去过东区,肯定会发现,那边的女权运动非常极端吧?
“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就是朱迪斯,是她搞出来的一种运动。不过她现在已经是总统,没有人敢怀疑她。”他肯定是喝多了,说话都不清不楚,逻辑混乱,答非所问。
她提议要回家,然而他却还要接着喝,差不多到天亮的时候,她搀扶着他,两人异常开心,她送他回家,顺便一起吃个早餐。他们去24小时营业的自助销售商店买了些面包与咖啡,然后回到他的公寓——那是他的婚房。
他做了些燕麦片,加了点酒一起喝,她只吃面包,他虽然喝了不少,但是还能保持理智。他关掉了客厅的灯光,点燃了蜡烛,两人就在那样浪漫的环境下享用着各自的早餐。
她这才注意到他居住的房子实在有点大,占地面积不小,实用面积更加不用说。
她看着他好奇地问着:你早餐多半喝酒?燕麦看起来只不过是一种掩饰罢了。
“不,心情糟糕极了才会喝酒。当然,看到你我倒是很开心,只不过有些事情很揪心。”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趴在餐桌上,捂着脸笑了起来,身体在颤抖。她也跟着笑了,但是她并不知道,他的笑声越夸张,内心就越痛苦。
“你怎么了?”她对他并不太了解,对于他的不寻常举动煞是充满了疑惑。
“我很好,我没事。不过你看上去倒是开朗了不少,看来心情好了很多。”他观察着她。
她念叨着:嗯……其实差不多吧,不过跟她聊完之后的确心情好了很多。因此,我想,你的确需要她的开导。
“噢……不,我并不是说我不需要开导。我的意思是,我与她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不用担心,这只不过是很小的事情而已。”
“你是对的。”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聊得刚刚好,辛波斯卡弗就刚好回到家,打开了灯还念叨着:怎么那么浪漫,还玩烛光晚餐。一开灯她就看到了她的丈夫与另外一个女人相谈甚欢,甚至她还认识这个女人,之前在法庭上可是很值得尊重的对手。猝不及防的场景使她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雷蒙看到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已经结婚……她是你的妻子?
黑泽明有点羞涩:是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们俩是夫妻的确是很不可思议。”她走过去与辛波斯卡弗握了握手:他……有些事情想不通,我开解他而已。现在差不多了。
辛波斯卡弗愣了愣:很好,这将会很好。
她亲吻着辛波斯卡弗的左侧脸颊,说了句再见,然后转回去拿外套,轻声地对黑泽明说:下一次不要乱勾搭女性,尤其是你已经结婚了。
黑泽明一脸无辜地说着:我还能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