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医药公司的代理案件给马尔科姆·雷蒙带来了不少的后遗症以及各种麻烦。自从案件结束以后,不少的媒体记者找到她,声称要对她进行采访,她很乐意这样做,她不介意分享一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很享受这个过程。然而这些媒体记者似乎是故意要找茬,来来去去都是询问关于马尔医药公司案件的相关问题,还不断暗示她,是不是为了家族企业跑去皇家检控署为其做事。表面上是维持公义,实际上却是另有所图。
她没有生气,真的一点都没有生气,她知道一般的媒体记者是不会问出如此尖酸刻薄又不具备任何预兆的问题。懂得找到她,并且知道她的身份,当然一般人多半不会知道她的家族姓氏,那就很显然,这个记者是拿了钱做事的,故意跑来刺激她的。如果她生气就上当了。
因此在后来与记者的周旋当中,她问非所答,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不肯正面回答问题,最后把记者都气走了。尽管如此,她丝毫没有任何的成就感。同时,她逐渐意识到,这件事压根就没有那么简单,她把桌子上的一杯咖啡一饮而尽,走出铺满花瓣的咖啡厅。阳光正好刺眼,这几天都没有阳光,阴沉沉的天空就像在哭泣那样,令人不解。看不到太阳的日子使她十分沮丧,对未来产生了消极的情绪。她发现她不能待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地方,那样只会使她愈发抓狂。
她去了一个名字叫“花花公子”的俱乐部。
看上去是一个很正常的富人俱乐部,里面却是充满了性爱的交易,所有的性交易在这里面等于是合法的,法律也奈何不了它。马尔科姆家族一年缴纳的税收足以令西区养活一个行政区的公职人员。之前更换总统那段时间,很多人逃离了公职,纷纷选择到私人公司就业,认为政府不可能维持得了高福利的待遇。后来朱迪斯上台了,财政营收增加了60%,福利待遇比以前更加好,于是很多人纷纷又辞职,通过严峻的考试,重新进入政府部门任职。最开始,公职人员的比例已经达到98%,后来飙升到150%,换言之是预算与实际完全不符合。由于参加考试的人实在太多,又不得不录用,因此多了许多新的职位,但是却没事可做。就好像一个联邦法官的助理只需要一个,但是经过考试进入联邦法律的助理一下子多了5个,也就是说5个助理协助法官办案。法官当然没有问题,但是5个助理有的时候就很无聊,根本就没事可做;有一些更加清闲的职位就更加不用说,完全就是人在政府部门,不用做事,薪水照常领。这种情况实在太常见了,因此财政收入偶尔也会陷入困境,支出大于营收,那么就需要提高富人的税收,同时许诺他们,给予他们一个自由的空间,不会加多限制。听起来就是一场交易那样。
她来这里,并非寻欢作乐,她要找马尔科姆·修尔。整件事情最可疑的就是他。她对这里其实也不太熟悉,她更加不清楚他平时会在哪个房间消遣作乐,在她扫视俱乐部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突然就有个人站在她旁边:请问是马尔科姆·雷蒙女士吗?
她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带她去见他。
她来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房间,里面的设备却很先进,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打着领带,深蓝色那种很夸张的颜色。他在聆听古典音乐,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她开门见山直接问他:你如果不喜欢我做检控官就直接说出来,不用特意找记者来嘲笑我吧?
他摇了摇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是同一个家族的,你不应该站在正义那一方对付我们。这一次幸好我找回来的律师有相当的实力,不然我们还真的赔钱给那些瘾君子,那可就真的不值得了。
她问他:是你们生产的那些药导致他们上瘾,破坏了他们的身体细胞,让他们身体饱受感染之苦。就算法院真的判了你们赔钱,那也是你们必须要负责的一部分损失。
他很惊讶地问她:你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假装不记得?
他的陈述把她带回到当天审理的法庭,当然那只不过是一种想象,她幻想他们站在普通法院的前面,然后是里面的法庭。
他说着:当天是他们亲口承认,是他们强迫医生把那些药卖给他们,否则就要开枪打死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有谁会抗拒这么凶狠的病人?
其实他所说的那些也的确刺中了她内心的那根脆弱又敏感的神经线,她双手插在兜里,看着壹号法庭,思考了一会,然后就走了进去。在这个过程中光线从暗到亮,进去以后就是一番新的景象。
马尔医药公司诱导患者服用成瘾药的案件已经开始开庭审理,马尔科姆·雷蒙低着头穿过庭审的走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一旁坐了下来。
此时陪审团的成员也纷纷到齐,杰克法官的出现多多少少让她感觉到很惊讶,这种案件居然让一位经验严重不足的法官来审理,看来联邦法院不太重视这一类的案件。大概是没有人死亡,只是涉及到金钱,就显得不太重要。她是这样推断的。如果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被告栏那里是没有人的,换言之这一次的起诉目标是马尔医药公司,是一个整体的企业,因此没有被告出现在那里。本来是占有股份的比例最高的三个股东遭到起诉,但是在辛波斯卡弗的据理力争的情况下,三位股东可以豁免,不用出现在法庭上。因此雷蒙隐约记得占有最高的股份比例的不一定是马尔科姆家族的人,也有可能是政府官员暗中持有较高的股份,吸纳医药公司的营收,从而增加个人收益。
辛波斯卡弗姗姗来迟,她在家里刚好跟黑泽明吵了一次,他在她出庭之前仍然在尝试劝她放弃代理马尔医药公司的辩护工作,她对此十分不满意,因此吵架,而吵架就耽误了时间。她虽然是来晚了,但是杰克法官其实是不介意的,他对纪律的观念比较松散,多半不会计较。别的法官一旦严厉起来,律师迟到,直接不让他进来,甚至取消今天的庭审。她的呼吸有点急促,很欣赏新的对手,她与雷蒙在过道走廊那里惺惺相识握着手,两人还短暂地相互寒暄,直到茱莉娅法官的出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茱莉娅是监督法官,负责监督杰克法官的审理工作,因他经验不足,担心他会出丑,所以必须有人在场盯着他。
此时黑泽明也赶到了,默默地躲在角落盯着这一切的画面,旁边有人在利用速描的方法画下在辩护法庭所发生的一切。
书记员:案件编号0020250619,有关于马尔医药公司制造与出售具有成瘾药药物,在没有告知患者会上瘾的情况下,造成大量的患者因为服用该药物而上瘾。
杰克法官:检控官,你可以开始作开庭陈述。
马尔科姆·雷蒙游走在法庭的范围内:
“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马尔医药公司作为一个整体的上市公司,它的营收必须跟上市场价值。生产的药物成千上万,如果只作普通用途的药物根本就创收了不了太多的利润。他们可以怎么做?既要满足股东的需求又要扩大利润营收,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方法:诱导他们服用具有成瘾性的药物。这样他们就能反反复复购买同一款药物,同时公司还可以借机提高药物的价格,创造更多的利润。从根本意义上欺诈他们的金钱。光是从营销的角度来看,它的这种销售方法貌似也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议,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上了瘾的患者就像吸毒、嗑药那样,产生了严重的依赖性。或许止痛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帮助到患者解决身体上所承受的痛苦问题,但是他们根本没有提及到这一款药物会上瘾,让大量的患者掉入了他们的陷阱,从而形成了周而复始的死循环。他们毁掉了,他们被一款看上去很正常,还能在电视机上打广告的药物给彻底毁掉了。他们失去了稳定的工作,耗光了积蓄,失去了身边的朋友,变得六亲不认。所有的悲剧都是马尔医药公司生产这些具有成瘾性的药物所引起的,因此我认为马尔医药公司的股东们需要负上责任,给患者们一笔可以照顾他们下半辈子的赔偿金额,甚至要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诱导他人服用成瘾性药物与诱导他人吸毒在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马尔医药公司必须受到惩罚,我们必须为他们讨回公道,目前这款药物在工厂还在生产,只不过在调查期间还不能在市面上流通。如果我们不能制止这一次的悲剧,就会有更多的悲剧接踵而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雷蒙最后的那一番话很显然是对着陪审团说的,她的过分自信感染了不少人。
辛波斯卡弗很尊重也很重视这一位对手,她发现与他斗气是很幼稚的行为,现在看来她的对手一点也不简单,她再也不能抱着闹着玩的心态去对待这个案件,她必须认真起来。不过她戴着律师的假发有的时候很受困扰,她头发太长,有时候被压着很容易发痒,但是她又不舍得剪下长发,她认为还没到时间,剪掉了头发就意味着新的生活或者新的人生阶段就要到来了。谁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辛波斯卡弗当然也不甘示弱,不过她的肢体语言没有那么丰富,在看着雷蒙回到座位上,她也开始作开庭陈述: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控方这一次对我代表的医药公司的指控简直是可笑至极。一家上市公司,通过发行股票来获得外界的投资,自然要对营业额负责,自然也要对股东负责。具体要生产哪些药物、哪些药物需要被列入生产的名单根本就是早已经决定好,不过不是股东决定的,而是董事会。他们才是负责管理的那一批人,控方起诉的目标根本就是错的。况且医药公司只负责销售与提供药物给消费者,哪些药物是适合哪些消费者应用的,多半是由医生决定的,只有医生的药方引导才能获得那些药,其他人是不能轻易购买的。换言之一般的渠道是不能获得马尔医药公司正在售卖的药物,它与市内的医生取得了合作的关系,由他们决定哪些病人可以服用哪些药物,哪些病人不可以。马尔医药公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医药专卖商店,它的销售窗口渠道基本就在私人诊所或者公立医院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然而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马尔医药公司仍然能创收理想的盈利,这不能说明营销策略十分成功,而是在市场上这一款药物被大众所需要,就像是一款救命药物那样被极度渴求,在那样的情况下自然是不可控制地投入大量的生产。至于上瘾的说法,我就更是不可认同。我们这个时代发展到今时今日,可以止痛又会上瘾的药物比比皆是,副作用恐怖更是数不胜数。纵使是这样,许多大型的医院仍然在使用那些副作用极大的药物。如果我代表的马尔医药公司遭到起诉,那么那些对病人使用副作用更大的药物的医院就更加应该被起诉。不过医院始终是医院,可不能乱来,是吧?况且一家小小的医药公司当然要拿来惩戒那些看上去不听话的瘾君子……很抱歉,我不能这样称呼他们。请忽略我刚才的称呼。不管怎么样,马尔医药公司开止痛药给患者完全是处于被动的状态,市场有供应,患者有需求,这些药物才会供应到市场里,否则是不会轻易供应到。我不认为控方的指控主动犯罪与我代表的公司有什么关联?我是无法认同控方的指控是合理的,如果可以,我认为更加应该撤销对马尔医药公司的指控,这样可以节省法庭的时间,以免浪费纳税人的金钱。我的发言暂时只有这么多。”
杰克法官有点反应不过来,大为震惊,但她还是很快就缓了过来:哇哦,鉴于市面上出现了大量的成瘾者,况且犯罪率的确在上升,会上瘾的药物的确需要通过法院的审讯才能定义它是否“安全”以及医药公司是否存在违规的行为。就算要浪费纳税人的金钱恐怕也要进行下去。那些钱也摆在那里,为什么不物尽其用呢?总好比某些人拿去公款吃喝来得更有实际意义。不管怎么样,本席支持控方的观点,该案件继续审理。接下来有请检控官做好准备。
此时的柏妮才猛然意识到,黑泽明并没有坐在检控官的席位上,她在一处听审的角落席位里找到了他的身影,隔空远观着他,他的目光刚好与她的目光碰到,他因为心虚而内疚不禁低下了头,害怕与她对视。看着他惭愧的样子,她大概也猜到了。他没有做到当初的承诺,不能亲自上阵,站在检控官的位置起诉马尔医药公司。他食言了,她不能理解他,现在她内心的愤怒差不多到了顶点。法庭里的检控官是马尔医药公司的家族企业的其中一员,她在德国的杂志上曾经看到过关于这个家族的发展史,还在杂志上读到了家族成员的大致关系,因此她认得眼前的检控官。她不是不相信检控官,但是她想要的理想人选很明显是黑泽明,她对他充满了信任,没想到却换来如此卑微的疑惑。她越想越觉得生气,随手拿起一块从地上捡的小石头,朝他的方向扔了过去,刚好砸中了他右边的额头偏上。他发出一声惨叫……
“这就是她在法庭上拿石头砸你造成的伤口?血迹都干了,快要结疤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处理伤口?很显然细菌部分感染了这个部位,有溃烂的迹象,如果你再晚点过来,相信会更加严重。”莫迪纳医生在细心地为黑泽明处理伤口,他全程都在龇牙咧嘴,疼痛是必然的,他也在忍受着,不轻易叫喊出来。
“这个伤口迟迟没有处理是很疼痛的,我很清楚。不过刚好适合我,我就是希望利用这种痛感来自我惩罚。”他说话的语气倒是挺像忏悔的。
“嗯?最近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吗?”她正在为他检测伤口附近的细菌指数:“什么女生会这么下手没轻没重的,拿石头砸人很容易砸死人的。”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隐瞒她;可是我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一个这么残忍的真相。”
她赶紧说着:你不用跟我解释。
好不容易从医院跑了出来,他第一时间回到律师事务所,准备找一些资料出来,看还能不能申请上诉,继续控告马尔医药公司。他不想成为那个违背诺言的男人,他始终希望做到承诺过的事情。就在这个期间,他看到了玛丽娜正在人事部填写一些资料,他顿时反应过来,立马跑了过去,抢过她正在填写的东西,看了几秒钟,惊呼道:入职申请表?谁允许你进来工作的?
“是我。”辛波斯卡弗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是我让她加入我们事务所的,最近离职了不少人,降薪的影响是很大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非要这样,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人回来帮忙,你是不是也不允许?”
他指责玛丽娜:就是她让所有的事情变得不可挽回!我是不会同意让她留在这里工作的。
她很轻松地说着:很好,你是我的丈夫,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你面子,不过嘛,我是老板,这家律师事务所是我开的,基本上所有的开销都由我来负责,我绝对有权利聘请一个人回来帮忙。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成为你的助理,我会有其他的安排。
他不禁拍了拍手掌:很好,老板就是老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感觉你就是在跟我作对。
“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们就只聊工作上的事情,婚姻的问题,我们回家再探讨。”
“你喜欢就好。”他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