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妮这几天无精打采,食欲不振,伤口不痛了,发炎的地方也开始痊愈。然而她却患上了失魂症,无法集中精神,口干舌燥,坐在沙发上阅读书籍,不到半个小时她就会睡着,而且一睡就是三四个小时。她常常打呵欠,大脑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思考,分析问题也总是不够敏捷以及客观。她在休假期间是带薪况且还有伤残补贴之类的。纵使在休假期间她完全不用担心生活的经济问题,她想外出散步,想做做运动,却发现一打开门她就犯困,跑不到15分钟就困得不行。
她离不开公寓,申请了新的网络,在智能电视上观看美国上个世纪60年代的电影。涉及司法、枪击以及侦探的电影她都很感兴趣。很可惜的是,她在观看电影期间总是犯困,导致她看完了整部电影也没有搞清楚到底主题是什么;主线剧情在讲哪些内容;侦探剧就更加不用说,她根本无法投入到电影里面参与其中,最喜欢的推理环节也无法参与。
她发现自身肯定存在了不少的问题,可是她找不到具体原因,她去找过医生,医生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搞了一个上午,她漫无目的回到了公寓,在客厅的沙发上很疲倦躺了下来。她真的状态不好,这样子到了法庭也帮不了什么,此时的她心中异常懊恼,她很倔强,一定要找到解决疲劳的方法。于是她跑回房间,希望找到利器刺入身体的皮肤表层,利用疼痛来提神醒脑。不过这种方法起不了太多的作用,疼痛感与高潮一样,只在那么一瞬间,很快就会变得索然无味。她很沮丧蹲在房间的地板上,咬着手臂,急着解决问题的她似乎无法冷静下来。她想搞破坏,手里提着高跟鞋想砸烂化妆台的镜子,在快要砸烂玻璃的那一瞬间,她注意到之前服用的止痛药。她服用了一段时间,效果的确很不错,止痛效果简直就像魔术那样神奇。不过很快就用完了,伤口也痊愈,基本没有问题。对了,她突然想起这件事情,自己变得无精打采就是从止痛药停止服用那天开始。难道说问题就出在止痛药上?一想到这里,她立马去了那个私人机构的医疗诊所。
她这一次去还是没有见到马克医生,依旧是帕尔特医生为她诊断病情。他笑容可掬,慈祥和蔼的目光像极了一位尽心尽责的家庭医生那样,有一种让人产生无限信任的特质。
他帮她检查过身体,脑部的扫描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内部没有受伤,内出血也没有发现。他基本找不出她苦于疲倦的病因。
她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他听了之后,示意让她放心:我给你开的止痛药是没有成瘾效果的,你可以放心。
她重复了一次:我不断感觉到疲倦就是从止痛药停止服用开始的。你跟我说放心?
他愣了一下,摆弄着手势,说明了一些具体的情况:我给你开的止痛药呢除了麻痹伤口的痛楚神经,还有另外一个功效—促进大脑神经亢奋,分泌大量的安多酚,令你的状态出乎想象。你现在停止服用了,可能会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副作用,这些是小事,你感觉到疲倦,干脆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等你体内的抗药性没有那么猛烈,你自然会恢复状态。
她没有想那么多,趴在桌子上,打着呵欠: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此时他摘下了眼镜,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说着:那就继续服用之前的止痛药,暂时利用药物的辅助使你振奋起来。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情就要立马停止服用,否则你会依赖它。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又重新睁开了,貌似听懂了,又貌似没有完全听懂。不过她去拿药的时候发现价格涨了15%,她刚开始还嫌贵,但是这种药物只有这里货源,其他地方根本不销售。后面还有很多年轻人在排队,她不能再犹豫,只好拿出美金付款,然后利用仅剩余的精神力量撑到回公寓的路上,一打开门她就要睡着,她撑着模糊不清的意识,服用了止痛药,静养了半个小时,她恢复了日常的状态。不仅精神振奋,头脑还很清醒,思路也广阔了很多。她突然爱上了这一款止痛药,她亲吻了药物的瓶子,称它为“消除疲倦的最佳药物”
黑泽明很早就起床了,他就像往常那样坐在客厅看报纸,女儿在哼唱着《马太受难曲》的曲调,妻子把早餐都端了出来,喂给女儿吃,还很温柔叮嘱她回教会学校要注意的事项。
他发现她没有做他的那一份早餐,问着:我的呢?
她很好奇地说着: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我怎么没有发现。吃完还得去法院呢。
他压低了声音:你就是发脾气!故意的!
“随便你怎么说。”她面带笑容说出最轻蔑的话语。
他只好吃了隔夜面包,配上隔夜的果酱。味道很一般,但是他别无选择。
到了法庭上,他们俩假装没看到对方,分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等待着开庭。
珍妮特出现了,她看到他们俩闹情绪的状态就知道她的计划凑效,她还假正经与旁边的人在聊一些家常。
黑泽明环顾着四周,似乎没有发现柏妮的身影,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来,如果没有出现,主动权可能就得转移到辩方的手上。他吩咐了助理,打个电话给柏妮。然而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证人的出场顺序是严格遵守的,柏妮如果没有出现,他还得想办法跟法官解释为什么证人会缺席。缺席是他可以接受的,但是他必须劝服法官保留证人出庭作证的权利。他看到对面的妻子眼神凌厉,斗志极强,估计很难让他的建议通过。
人差不多到齐了,法官在敦促他传召证人,他刚要遗憾宣布证人无法出庭作证的事实。他都已经准备站起来了,柏妮突然闯了进来,他反应极快地宣布:法官阁下,我要求传召柏妮女士出庭作证。
还没等法官同意,她已经坐进了证人栏里。身为一个警察,曾经是卧底警察,一切是熟练得让人心疼。
她的手放在《圣经》上面进行着宣誓:
I swear by almighty god that the evidence I shall give shall be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我向万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供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黑泽明:请问你的职务是什么?
柏妮:联邦调查局的警察,前不久因公受伤,调去总局上班,但是很快因为伤口还没有痊愈,随后又告病假。目前在休假的状态。
黑泽明:你为什么会受伤?
柏妮:我在福尔汽车厂做流水线的工作,因为反抗他们毫无人权的制度被他们殴打,非法囚禁了几天。后来我通过特别的途径与外面的警察取得联系,方才得救。
黑泽明:你一个联邦警察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福尔汽车厂的流水线工作呢?
柏妮:福尔汽车厂虐待工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我潜进去就是为了展开调查工作,伪造了身份,顺利进去。
黑泽明:你进去了以后,看到了什么?
柏妮:里面的制度十分奇怪。工作时间超过16个小时实属正常现象,休息时间只有用餐的时候,不超过半个小时;生病了不允许请假,会单独把你丢到一个狭窄又发臭的杂物房,让你自己在里面等康复。总之除非你死在里面,否则就不能出去。
黑泽明:待遇方面呢?
柏妮:我进去了一段时间,没有签署任何的合同;里面的工人个个都无精打采,营养不良,食物价格高,他们收入低,无法购买营养高的食物。
黑泽明:收入低?不会吧,福尔汽车厂每年都拿了联邦政府的不少补贴,用意就是提高工人的福利待遇。
柏妮:没错,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但是汽车厂每年以亏损为借口找联邦政府要补贴,对内也是宣布贸易亏损,暂时不考虑提高工人福利。不仅仅是暂时不考虑,是长期没有提高过他们的福利。
黑泽明:企业不赚钱,无法盈利,不提高工资也是可以理解的。
柏妮:正常的情况下应该是这样,但是实际上呢?我一直都怀疑汽车厂在数据上造假。
黑泽明:法官阁下,我要求传上P1证物—一份关于年报的数据表。值得注意的是,它与薪酬水平的情况一样,纸面上有两份数据,一份是用来蒙骗大众,另外一份就藏了起来。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阁下,辩方非常怀疑这些数据来源的合法性以及真实性。
柏妮:这些数据是汽车厂的财务会计向我提供的。
法官与陪审员正在仔细浏览着这些经济上的数据,硬是拖了5分钟。
黑泽明:在你工作的期间,你是否认为汽车厂里的组装工人是不是遭受了非人权的待遇?
柏妮:是的。他们长时间被关在一个环境里工作,没有充分的休息时间,生病了也只能硬撑,走到哪里都有人在监视他们。他们的精神状态遭到了极大的打击,变得痴痴呆呆,除了手里的工作,他们再也无法正常感受周边的事物。就像机器人那样。这种罪恶工厂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缺乏合理的监督以及罔顾法律条文,不尊重人权,过劳死的现象比比皆是。
黑泽明: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打开了表盖,又合了上去:你说你混进汽车厂里做调查工作,事前是否向你的上司申请过?又或者在正规的文件允许的情况下才去做这个工作?
柏妮:我以工人的身份进去的……
辛波斯卡弗: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经过上级的同意混进去的?
柏妮:没有。
辛波斯卡弗:你没有经过上司的许可,也没有正式文件的通知就跑到汽车厂里面做调查工作,搜集证据。在程序上你的行为就已经不合法,况且你是公职人员竟然擅离职守!我不得不对你执法的合理性感到怀疑!
黑泽明:反对!法官阁下,证人的供词与其程序是否合法根本没有关系。
辛波斯卡弗:如果什么事都不能按照既定程序进行,那么我们设立那么多程序的意义何在?
法官:反对无效。
辛波斯卡弗:你说你被软禁,遭到非法禁锢,请问你当时做了什么事情?
柏妮:我再也无法忍受当下的环境,心情变得很暴躁,我砸烂了窗户,玻璃片碎了一地,结果我被他们打了镇静剂。
辛波斯卡弗:原来是破坏工厂财物被抓住了。你被禁锢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柏妮:我……
辛波斯卡弗: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柏妮:他们帮我打了吗啡,我身上还留下了不少的伤口。
黑泽明有些惊讶,她受伤了是预料之中,但是他没有想到她还被注入了吗啡。
辛波斯卡弗:你被注入吗啡也就是吸入了毒品,你是否还记得帮你注射吗啡的人?
柏妮:不记得了。
辛波斯卡弗:为什么你会不记得?
柏妮:我当时被打了针,神智不清,我被囚困了多久我都不记得。后来我身上的追踪器发出讯号,他们才救了我。
辛波斯卡弗:原来被打了吗啡,所以导致神智不清。在你意识模糊的情况下,你怎么可以肯定你在工厂里的经历有没有出现过幻觉、妄想或者是记忆错乱呢?
柏妮:被注入吗啡那是后来的事情。在此之前,我记得很清楚。所以不会错。
辛波斯卡弗:你出院之后,精神状态是不是很不稳定?
柏妮:是。
辛波斯卡弗:你知不知道在心理学上有一种病症叫做“创伤后遗症”患者在受伤之后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恐惧,出现幻觉与妄想,甚至会有梦游等行为,这时期他们的精神状态多半不稳定,甚至会出现记忆错乱。
柏妮:我没有!我没有!
辛波斯卡弗:相信你们也看到了,证人精神状态不佳,前言不搭后语,可见以她目前的状态是绝对不适宜出庭作证。
在法院门口,黑泽明喊住了柏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被注入吗啡的事情。
她变得很伤感,始终没有勇气回过头:很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我得先回去了。
他还想挽留她,可是她走得太快,他完全追不上。
“多可惜的警察,无缘无故染上了毒瘾。”辛波斯卡弗在他身后颇为惋惜地说着。
他很不服气,回过头对她说:她不会染上毒瘾的!
她用手指捅着他的肩膀:被注入吗啡的,我就没有见过哪一个不会上瘾。
他甩开她的手指,极度不满意地说着:你用得着这样吗?找不到破绽就攻击她精神有问题。
她丝毫不在意:到了法庭就是这样的,不是我针对你,就是你针对我!你第一天玩这个游戏啊?
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法律不是游戏!
“你说得对,所以你永远赢不了我。”她推开他,戴上了墨镜,非常得意的样子让他觉得她变得越来越陌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无情,难道是因为制度改变了?他没有兴趣探寻根源,他只知道柏妮这个时候很需要人关怀。如果不是这个案件,她仍然还是一个很快乐的联邦警察。
现在却要毁于一旦。
柏妮的确由于创伤后遗症在内心留下了不少的恐惧,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染上毒瘾,她更不希望被强行注入吗啡的事情会败露,没想到在法庭上这些事情就这样显露着。被注入吗啡对她而言是一种耻辱。现在弄得人所共知,她变得更为心灰意冷,心情极度失落。她把自己困在公寓里,身体莫名其妙发冷,容易犯困,她窝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她吃东西也没有胃口,勉强吃,吃到一半胃酸就会倒流,让她产生了呕吐的感觉。她不仅精神不振,食欲也不振,她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不过她如果想恢复正常状态,只需要服用止痛药就行。她对止痛药不知不觉产生了依赖性,没有它,她就无法正常面对生活。她特意把药瓶藏在抽屉里,隐瞒她服食止痛药的习惯。
在经历过法庭这一次的失败之后,她的心理变得扭曲起来。她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止痛药看起来似乎没有价值,她就要它起到一定的价值。因此她选择了自残。例如割脉、在大腿上划了一刀,故意不去处理伤口,用止痛药来缓解痛苦。就她而言,这是一种既快乐又痛苦的体验。她在自我麻醉,逃避现实。
由于自残次数过多,止痛药很快就用完了,她继续去购买同一个牌子的药物。
帕尔德医生颇为伤脑筋地说着:都那么久了,你的伤口还没痊愈?真够奇怪的。
她露出了自身的伤口:事实上,我增加了好几处伤口。它们能为我带来愉悦的安全感、舒适感,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表现得很纠结:这样吧,有些话你或许不是很爱听,但是我必须给你说。你肯定是对这种药物产生了依赖性,你必须戒除这款药。
她表示坚决反对:我不会上瘾的!我也没有依赖它!只是它能为我带来快乐,仅此而已!
他不为所动:基本上所有的成瘾药物都能为你带来快乐与安全感。我觉得你已经很严重,需要得到及时的治疗。例如强制戒除。
她呼吸急促,心率跳动异于常人:总之我就要购买这款药物,你不销售,我就到消费者委员会投诉你!
“你执意要这样做,我不会妨碍你。“他给了她一张名片:这里是药物戒除治疗中心的地址。当你下定决心要戒除药瘾的时候,这里或许可以帮到你。我只是一个医生,可以做的事情十分有限,剩下的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她楞了楞,傲娇的她始终不肯放下姿态,指着医生的鼻子喊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没有药瘾!她去拿药的时候还是把名片塞在口袋里,脸上流露着欣慰般的笑容。一路上她都在利用衣袖遮住满目苍夷的疤痕,她喜欢自残身体,但是不希望被别人窥探。她变得脆弱、敏感、沮丧、恐惧。
她敌视身边的一切,无法信任一切的事物。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曾想过从阴影里走出来。
黑泽明偷偷使用妻子的手机打电话给柏妮,然而那边一直传来呼叫声,没有人接听。他一个夜里就打了40多次电话,还是没有办法接通。最后他放弃了,手机放在茶几上,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