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尼杀妻案拖延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还要久,法官其实早就不怎么耐烦,更别说陪审团了。但是仍然没有人站出来指出审讯的进度太慢,群众就是喜欢这样,看热闹又不嫌事大。在他们的眼里,有人受折磨永远是好事。
案件的审讯开始了。
他们俩夫妻都心事重重,今天辩方律师的主角就是乔治·威尔律师。
法官打了呵欠,敦促着检控方传召证人。
岚伽俐:法官阁下,检控方要求传召莫斯卡女士出庭作证。
法官:本席同意。
在莫斯卡出现的时候,梦幻的律师团队就开始运作了,他们的手里都有一份关于证人的资料,他们在窃窃私语,声音很小,还不会引起注意。很显然,他们在提前商量好对策,手里的笔写个不停,他们在找破绽。
莫斯卡倒是很像一个虔诚的教徒,步伐平稳,循规蹈矩,手里拿着《圣经》就开始宣誓:
“I swear by almighty god that the evidence I shall give shall be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我向万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供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岚伽俐:请问你与被告是什么关系?
莫斯卡:情人关系。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你懂的。
岚伽俐:在你与被告保持这样的关系的时候,你是否知道他已经结婚?
莫斯卡:当然知道,他可是家喻户晓的运动员,早期还是电竞选手。在我心里,他算是一位人物。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喜欢他。
岚伽俐:可是,他是一个黑人,而你却是白人。
乔治·威尔:很好,我想,检控方也不希望被误以为种族歧视吧?
岚伽俐:我换个说法好了。请问你喜欢他哪些方面?
莫斯卡:他有事业、有经济基础、有一个很不错的社交圈子。他的朋友们总能给予他最大的帮助,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经济上。英雄那样的男人,谁不喜欢呢?
岚伽俐:照你这么说,你还真的很仰慕他。
莫斯卡:当然。
岚伽俐:但是你是否知道,被告拥有的一切,包括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全是他那位白人妻子赋予给他的。
莫斯卡:我当然知道。他的妻子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给予他很多的帮助,只是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岚伽俐:你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呢?或者说,被告是否向你提及过他的婚姻生活?
莫斯卡:他常常抱怨她控制欲太强,眼里只有利益,满口都是金钱,嘴里谈着虚无主义,心里装的全是交易。而且她很谨慎,不容易相信他人。他觉得自己不被信赖,他觉得很辛苦很难受,简直是呼吸困难,难以形容。
岚伽俐:你看他那么辛苦,为什么你不劝他离开他的妻子呢?这样他就可以走出痛苦的沼泽,你们两个又能生活在一起。
莫斯卡:我说过同样的话,可是他不敢离开她。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她赋予的,一旦离开了她,他就会变得一无所有,灵魂逐渐堕落,生活逐渐空虚。如果要面临这种情况,他宁愿待在一段充满阴影的婚姻里,那样他至少会比较快乐。
岚伽俐:他们的婚姻不和谐都很久了吧?
莫斯卡:很久了。恰巧是因为他的婚姻状况不理想,他才需要我的存在。一个可怜的男人,多寂寞多空虚,他需要的是更多的理解与包容。可惜,他的爱人无法做到这一点。
岚伽俐:但是你刚刚说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怎么会甘心情愿屈服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呢?
莫斯卡:他的确不甘心。所以他这几年一直在想办法转移属于她的财产,包括物业、资金还有债券。他的转移方法必须很小心,不然很容易露馅。
岚伽俐: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转移所有的财产,那岂不是很容易成为首富?
莫斯卡:事情往往没有那么顺利。他偷偷转移财产的过程中被她发现了,他想尽了办法才让她原谅了他。但是这一次之后,他更加明白她的存在只不过会是他计划中的一个障碍。
岚伽俐:所以他就打算策划一场看似劫杀的谋杀案……
乔治·威尔:反对!法官阁下!我反对检控方凭空捏造并不存在的事件来污蔑我的当事人!
丽塔·赛德尔:反对有效。检控方刚才的一番话,陪审员不需要记录下来。
岚伽俐:我能不能理解为,他既想要得到她的财产,又想与她离婚?
莫斯卡:当然了!谁不想一箭双雕呢?
岚伽俐: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到吗?
莫斯卡:我也认为他做不到。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却告诉我,他很快就要跟她离婚,他计划与我一起移民去美国重新开始。我当时听了不知道有多感动,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于是我就一心一意等他回来。可是……他迟迟没有出现,直到他的妻子遇害的消息传了出来,我才知道他被当成疑凶给逮捕了。
岚伽俐:你是不是觉得……
乔治·威尔伺机而动,岚伽俐停止了发问。
岚伽俐:当你得知他被当成疑凶给逮捕起来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莫斯卡:以他恶狠的个性说不定还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可是我又考虑到,他只不过想要钱而已,怎么会那么狠心杀人呢?我是不敢相信的。
岚伽俐:你选择了相信他?
莫斯卡:本来是的。但是我很快又想起来,在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他提前一天让我帮他订机票,航班起飞的时间与他妻子的死亡时间十分接近,我觉得很可疑。
岚伽俐:你的意思是,他的行程并不在计划内,去美国只是临时决定的。
莫斯卡:没错。
岚伽俐:他要在哪个机场登机?
莫斯卡:弗里多机场。
岚伽俐:那个机场距离案发现场很近。我查过他的出差记录,发现他几乎没有在弗里多机场登机过。那里是一个相当糟糕的机场,随处可见的妓女,时不时冒出来的瘾君子以及小偷。
莫斯卡:没错,他很反感那个机场。但是他偏偏就选择了那里。可能是贪图那里距离近……
乔治·威尔:法官阁下,我反对证人在毫无事实根据的情况下引导陪审团去思考一个根本就毫无意义的问题。
丽塔·赛德尔:反对有效。证人,你只需要提供你所知道的信息,其余的不说也罢,我们不会有损失的。
岚伽俐:被告是你的情人,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提供一些对他不利的供词?
莫斯卡:一直以来,我们爱着彼此,守护着彼此弱小的心灵,看重爱的诺言。他要闹离婚,他要转移财产,我都觉得很正常,人之常情,谁不贪钱呢?但是闹出人命就不可以!这是原则问题!
岚伽俐:在你心里,你也认为是被告杀害了死者。
莫斯卡:是的。我不认为他的登机位置会那么凑巧就在那里。一切看起来都很不寻常。况且他的妻子死了,从明面上来看,他是最大的受益者。首先他妻子手里的那一批美元债券就很值钱。他为了拿到手真的不择手段!
岚伽俐:非常感谢你。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丽塔·赛德尔: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他们几个刚好研究完证人供词的一些漏洞。
乔治·威尔:首先,证人,我想请问你,你是不是一位很虔诚的教徒?
莫斯卡:当然,我无比虔诚,简直是令我感到骄傲。
乔治·威尔:请问你是有罪还是无罪?
岚伽俐:反对!法官阁下!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丽塔·赛德尔:辩方律师,能否尽快进入正题?
乔治·威尔:当然没有问题,法官阁下。证人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有罪还是无罪?
莫斯卡:我当然无罪。我信仰上帝,视上帝的指引为未来的道路。
乔治·威尔:做别人的第三者也叫做指引的道路?怎么?上帝鼓励你破坏别人的家庭幸福?
莫斯卡:他们的婚姻很早就破裂了!
乔治·威尔:这样你就能加入其中了?
莫斯卡变得无话可说。
乔治·威尔:请问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正常爱人是否知道,你与我当事人的情人关系?
莫斯卡: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可不光荣。
乔治·威尔:你也知道不光荣。当你隐瞒你身边所有人与我当事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内疚吧?
莫斯卡:会吧,人之常情,比较是。
乔治·威尔:你会内疚,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们的关系根本就不是法律所允许的,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因此你很内疚!是不是!
莫斯卡:可以这样说。
乔治·威尔:你口口声声指出我当事人在妻子的身上拿到了不少的好处。那么我想请问你,我当事人拿到的东西,你是否也拿到了?
莫斯卡:有一小部分。
乔治·威尔:那就是有。其实在你内心里也不希望我当事人与其妻子离婚吧?一旦分开了,他的富有日子不再持续,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莫斯卡:我向来尊重他的决定,就算他要离婚我也不会阻止他,这样我们还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何乐而不为。
乔治·威尔:你有没有嫉妒过死者?
莫斯卡:我为什么要嫉妒她?
乔治·威尔:有钱有地位,社会地位令人羡慕,还夺走了你心爱的人。
莫斯卡:这些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是我的意思。
乔治·威尔:你爱不爱我的当事人?
莫斯卡:当然爱。
乔治·威尔:既然你爱他,为什么不逼他离婚,然后与你在一起。
莫斯卡:我说了,我尊重他的决定,并不会逼他。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女人都想逼男人做决定,难道不觉得这样是很愚蠢的吗?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开心。根本就没有意义,有这个必要吗?
乔治·威尔:你不逼他,是因为他能从婚姻中摄取可观的金钱利益。就像一只会生金蛋的鹅那样,试问你怎么会摧毁一个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鹅呢?
莫斯卡:你可以这样想,我控制不了。
乔治·威尔:你在我当事人身上拿了多少好处?
岚伽俐:反对!法官阁下,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法官没有理会检控方的反对,然而敦促证人回答问题。
莫斯卡:保持男女关系,消费概念是一体的,根本就不存在利益问题。
乔治·威尔:但是你欠了不少外债,而且绝大部分是我当事人替你偿还的。有没有这样的事?
莫斯卡:欠债是很普遍的现象,很多人都有。
乔治·威尔: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莫斯卡:有。
乔治·威尔:他没有帮你全部还清吧?
莫斯卡:是的。有一段时间我们吵架了,他停止了替我偿还外债。
乔治·威尔: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莫斯卡:半年前。
乔治·威尔:对于我当事人停止帮你偿还外债这件事,你是不是心中怀有很强烈的怨恨?
莫斯卡: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乔治·威尔:这里是法庭,我的问题你必须回答。
莫斯卡:我说没有!可以了吧?
乔治·威尔:但是你曾经恐吓过我当事人,如果他不帮你偿还外债,你就让他好看,或者找人修理他。
莫斯卡: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当然会语无伦次,说话不经过大脑。
乔治·威尔:那就是说,你承认很痛恨我的当事人了。
莫斯卡:我没有这样说过。
乔治·威尔:很好,那么现在我算是确信你为什么会选择出庭作证了。并非为了正义,也并非出于公民的义务与责任。你只不过是希望我当事人入狱,这样你欠他的债务就不必偿还。因此你不惜编造谎言,提供并不存在的供词来污蔑我的当事人!是不是!
莫斯卡:没有!我没有!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岚伽俐:法官阁下!
乔治·威尔: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庭审结束了。法官无可奈何敲响退庭的警钟。
马拉尼杀妻案对社会,对种族歧视的问题有着深远的重大意义,因此必须以严谨的态度去处理该案件。庭审的时长会相对缩短,间隔的天数也会相应增加,陪审团的成员就得继续过上封闭性的生活。虽然他们是黑人,很支持被告,但是过于漫长的审讯过程也逐渐磨灭他们的心态。他们终于忍受不住,开始抗议,不断地敦促法庭方面加快审讯的进度,然而法庭方面却毫无办法,毕竟社会舆论就摆在那里,根本就不能应付了事。媒体的眼睛是尖锐的,总能发现漏洞。
既然敦促缩短审讯时长不行,他们就尝试从解放陪审团的自由开始。例如释放一部分的陪审员回家,轮流替换。最后,他们的想法还是被拒绝了。之前有过舆论影响司法判决的案例,法院方面不希望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他们派了代表尽量安抚陪审员,给予他们可期待的未来,给予他们强大的信心。
詹斯身为律政司的司长,他的工作压力也很大,尤其是近期,他所接触到的资料都在显示,控方证人的数量一直在增加。今天多了一个,明天又多了一个,他就搞不懂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控方证人。
他找到了海伦,海伦对此保持严肃的态度:从表面上看,我们掌握了很多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他是有罪的,但是这些所谓的表面证据根本就无法站稳脚步,他们脆弱易碎,实在是可怜。媒体还在盯着我们,我们不能轻易放弃。
詹斯似乎也理解她的难处,只是他不明白,他说着:“无论是多么重要的案件总会有结案陈词的那一天。难道不停传召新的证人,拖延审讯的时间就能绕开结案陈词的程序?
海伦很不服气地回答:不能。
詹斯说着:案件的确很受社会关注,但是不能因为这些,我们就要忘掉本来的程序,以前怎么做现在也是怎么做。我不希望这个案件一直拖下去,外面的人要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才不管他呢。总之听着我不需要更多的证人,除非是特别重要的,否则我们得考虑将主动权还给辩方。
海伦没有反抗,反倒是问了句:你好像很激动,还很被动。
他意识到刚才的粗鲁行为,咳嗽了几声:我只是想着尽快结束这个案件。黑人的命也是命,但是其他人的案件也是案件,我们不能拖延其他案件的审讯进度。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跟岚伽俐商量一下吧。
他这下子才松了口气:那么……我全指望你了。
他急匆匆跑到停车场,钻进车里,这是他唯一可以躲开监视与外界的接触的地方了。没有人想到他会躲在车里。
其实他也不想喊停关于控方的主动权,但是上面那一批人已经很不耐烦,种族主义的舆论已经达到顶峰,过热的舆论也是时候退去。
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