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聚餐的情景。
餐具的数量逐渐变得只剩一个人,日用品、书籍也变得单调起来。辛波斯卡弗这几天一直在寻思着辞职的事情,话她已经说了出来,不可能收回去。可是她心里一直很纠结,她的确想要离开律政司,重新开律师楼,但是她仍然渴望詹斯可以挽留她,哪怕做做样子也行,然而詹斯那边似乎没有太大的动静—这令她很苦恼,然而更苦恼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与黑泽明联系上。她打了电话过去,那边却显示机主已经暂停了服务,无法接通;不仅如此,她去了各种娱乐场所,凡是律师喜欢聚集的地方,她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她还特意去了一趟东区,寻找他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她压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原来租的房子在哪个位置,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认真去了解过他,直到他现在开始玩失踪,她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万个为什么,她无法寻找他,无法接触他,自然变得心慌意乱。
这几天她都在沙发上睡觉,她抱着电话一起睡。醒了过来就下意识按了重新拨号的键,结果还是老样子,暂停了服务。她不敢轻易离开电话,上厕所也罢,洗澡的时候也罢,她都不敢让电话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她生怕他打电话回来,她会错过。
然而詹斯的电话却一直在催她回去上班,她实在是不胜其扰,忍无可忍,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抱着电话,单人匹马冲到律政司,很勇敢地表示着:我要立马办理离职手续!现在!
詹斯的反应相当平静,他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决心:你真的决定好了?首席检控官这个位置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你的资格刚刚好,很多人都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你要是放弃,我觉得很可惜。
她刚才的那一股冲劲瞬间就消失了:可能时代变了……世界每一天都发生着很大的变化。我无法跟得上节奏,胜任不了眼前的工作,接受不了任何一种挑战,我实在是做不到。
詹斯尝试着从她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你还年轻,而且是相当的年轻。你要向金钱看齐也无可厚非。私人执业的确要比在政府部门做事要来得划算很多,如果我像你那么年轻,说不定我压根就不会考虑留在政府部门干活。一直以来你的表现都很不错,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
然而辛波斯卡弗现在满脑子都是黑泽明的身影以及声音,她根本无法理智分析自己的想法。她很坚定地说着: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希望你支持我的决定。再说了,比我优秀的检控官大有人在,我不能霸占这个位置,浪费更具有潜力的检控官!
詹斯点了点头,他也很无奈,只好接下了她的辞职信:我呢,暂时收下你的辞职信。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想回来,我随时欢迎你。
她笑了笑:谢谢你的赏识,我想,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合作。
两人相互寒暄过后,她便离开了律政司,在此之前,她一个个向共事已久的同事告别,相互拥抱、亲吻、诉说难离难舍的情感。
第二天,她还在家里不断地打电话给黑泽明,可是重复打了很多次,仍然是没有服务。
负责律师楼租约转让的房地产中介上门提醒她,今天是律师楼新开张的日子,无论如何她都要出现,毕竟会有很多同行出席她律师楼新开张的场合。她压根就没有理会房地产中介的诃尔奉承,一个劲地打着电话,很焦急地在房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着。
房地产的中介很有耐心地提醒着:辛波斯卡弗女士!你的朋友们已经在律师楼等着你的出现了!你今天可是主角!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很平静地说着:走吧,就现在。
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她突然变得很暴躁:走!就现在!快点!
“维斯瓦卡律师事务所”就是她新开的律师楼。
本来呢,她想用自己的姓,可是想了想,她已经嫁给黑泽明,要是用了辛波斯卡弗的姓,说不定他会很不高兴,毕竟他很小气,该计较的地方不计较;不该计较的地方却铁了心的计较。这一点让她很无奈,但是也很好玩。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辛波斯卡弗律师事务所”很容易会引起以前的朋友的注意,她很害怕与过去的朋友重新联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就采纳了“维斯瓦卡律师事务所”的概念。
金光闪闪的招牌使她眼前一亮,她不禁有些感叹的想法。忘了有多久没有重新执业,她还以为会一辈子待在律政司做事,没想到人生的轨迹最终还是返回了原来的轨道。短暂的脱离只是让她认清了现实——利益至上才是永恒。这个概念在西区的经济严重发达的期间尤其适用。
里面的人都开了香槟为她庆祝,大学同学纷纷到齐,就像久别重逢的聚会那样,他们都沉浸在交流的氛围里,两三个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她随手拿了一杯香槟,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单独坐着,现在的她,只想远离喧闹的人群,遥望着窗外的景色,她心里始终在惦记着黑泽明。过了一会,有好几个人找她聊天,她强颜欢笑,极其敷衍朋友,压根就心不在焉。
珍妮特一切都看在眼里,其实重新开律师楼也是她提出的建议,她一直尝试将辛波斯卡弗往那个利益至上的价值观引导,不得不说,她倒是很成功。辛波斯卡弗显然已经动摇,从她辞掉律政司的工作,重新开了律师楼就能看得出,她已经找回了本来的信仰,信奉万能的金钱是律师必备的特质,否则就没有盼头。不过她现在仍然处于迷茫的阶段,没关系,她早晚会想明白的。珍妮特假装若无其事地找她聊天,她没聊几句,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事务所。里面太热闹了,只是与她无关,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们不明白她心中的忧虑,找不到黑泽明,她绝对没有心思做任何的事情。就算重新开了律师事务所,短期内她还不能接任何的案件来做。她想来想去,难道他失踪了?她想报警,可是在东区失踪的人只能由东区的人去负责寻找,她是不能干涉的,哪怕两人是夫妻关系。看来她只能找私家侦探了,寻人的活,她并不是很擅长。
普通法院
案件展开了第三次审讯,查莉自从得知自己患有人格分裂之后,就常常处于出神的状态,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想着各种奇怪的事情。
法官与陪审员纷纷到齐,查莉也被带至犯人栏里,海伦看着查莉的状态,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珍妮特今天没有出现,毕竟律师楼开张,她可不能错过。
岚伽俐倒是表现得很轻松自在,闭着眼睛,手指在敲打着木桌,很有节奏性,像极了敲打摩斯密码的样子。
书记员:车库谋杀案现作第三次公开审讯。
米歇尔·朱丽娅: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岚伽俐:一个人的性格基本是从小就开始形成,她是善良的,邪恶的,还是心生怨念的……这些并非一天就可以形成的性格,而是经过长期的日积月累所导致的结果。如果憎恨可以磨练恶毒的思想,那么愤怒也会控制某人的行为。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艾拉·亚斯出庭作证。
海伦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从外面走进来的证人。
亚斯是一个比较年老的女人,满脸的皱纹,眼袋很宽很大,眼皮下垂,肤色暗沉,很没精神,一副对周边事物漠不关心的姿态。
亚斯在法庭上庄严地宣誓着: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其余的助手递了一份资料给海伦,海伦半信半疑地阅读着。
岚伽俐:请问你是否认识本案的被告?
亚斯:认识。我们在同一家公司共事,超过三年。
岚伽俐:本案的死者呢?你是否认识?
亚斯:认识,他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管理我们的日常工作。
岚伽俐:你觉得被告为人如何呢?
亚斯:做事勤勤恳恳,还算老实,任劳任怨的那种,总能配合所有的工作,脾气也很温顺,是一个很理想的工作搭档,与她一起做事会很舒服,而且很开心。
岚伽俐:那么死者呢?
亚斯:你是说我们的副总经理?他就不太行了。脾气暴躁,性格古怪,要求多多,极其善变,擅长朝令夕改的做事风格。而且他很喜欢骂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拿下属来出气,所做的那些事情很令人厌恶。总之……我没有见过比他更糟糕的管理层了。
岚伽俐:换言之,你们做下属的,很不喜欢这位上司,甚至很讨厌他?
亚斯:可以这样说。
岚伽俐:其中是否包括被告呢?
亚斯:当然包括了。她常常被针对,大事小事都找她负责,永远没有做对的时候,每次都挨骂,我们都看在眼里,替她不值,然而我们却做不了什么。
岚伽俐:那么被告有什么反应呢?
亚斯:抱怨吧,除了抱怨也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她试过咬牙切齿地嚷着,早晚有一天要让他消失,还说像他这种人不死也没用。
岚伽俐:听起来还挺恶毒的。
亚斯:得罪女性就该预料到会有这种下场。
岚伽俐:当你的上司遇害,你的同事被当成凶手逮捕的时候,你有什么想法?
亚斯:很震惊吧……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这样做了……我还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
岚伽俐:你的意思是,你也认为被告绝对有预谋有计划地杀害死者……
海伦: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检控官提出引导性问题引导证人作答。
米歇尔·朱丽娅:反对有效!
岚伽俐:被告对死者的怨气是不是很浓重?
亚斯:毫不夸张地形容,的确很深,简直就是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不过很可惜,她什么也做不了,毕竟在公司,她奈何不了他。
岚伽俐:所以就选择在外面干掉他……
海伦:反对!
岚伽俐: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米歇尔·朱丽娅: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了。
海伦:你口口声声指出,我当事人对死者有着极大的怨恨,请问你对死者是否也有同样的怨气冲天呢?
亚斯:一般都有吧。
海伦:别绕开话题,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亚斯:是,但是没有她那么严重。
海伦用手指着她:你在说谎!法官大人,我这里有一份行政记录,是关于证人曾经去信劳动局举报她的上司,利用工作的职权压迫下属,对下属提出性骚扰,使其下属常常感到苦不堪言。不过劳动局方面驳回了她的举报信件,之后她又在报纸杂志上控诉她的上司是一个好色之徒,虚有其表!毫无工作能力,却能担任一个独当一面的职位。海伦很乖巧地将相关的记录文件递了过去。
亚斯:那只不过是以前的事情了。
海伦:你是否承认,你对死者同样有过极其憎恨的感情?
亚斯:有。
海伦:你最憎恨他的时候,有没有诅咒过他?
亚斯:有。
海伦:有没有想过要杀死他?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令证人情绪不安的问题。
米歇尔·朱丽娅:反对有效,证人不需要回答问题!
海伦:死者曾经对你性骚扰是不是?
亚斯:是的。
海伦:你有没有报警?
亚斯:没有。
海伦:为什么没有。
亚斯:他始终是我的上司,我告他,我跑去报警,对我以后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影响,我觉得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海伦:你就这样容忍他对你的性骚扰?
亚斯:不然还能怎么办?要吃饭的嘛。
海伦:他除了性骚扰你一个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亚斯:当然有!整个公司!上上下下,权力没有他大的,多半被他性骚扰过。
海伦:我看过你们公司所有职员的资料,她们的确是很漂亮又年轻的女性……不过你……我就表示不太理解了。
亚斯:他就是一个变态!要不是他担任重要的职位!我们早就反他了!
海伦:你的意思是,你们有想过联合起来对付他?
亚斯:有!可是我们失败了!
海伦:为什么会失败?
亚斯:因为我们不够团结!有人担心丢失工作!不敢惹他!不敢得罪他!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我们当中出现了内鬼!
海伦:你们群情汹涌,想要对付他,铲除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我也明白了一件事,憎恨死者的人不止我当事人一个,其中也包括了你们……
岚伽俐刚想发表意见,海伦就宣告盘问结束。
法官在记录着刚才的对话,询问了一句:检控官,请问是否还有其他的证人?
岚伽俐回答着:法官大人,控方的证人目前已经传召完毕。
法官点了点头,海伦则陷入了沉思。
她在计划着,究竟先安排谁出庭作证。先后的顺序很重要,将会影响到陪审团对该案件的某种性质的感受。
岚伽俐则表示很轻松,毕竟目击证人有了,杀人动机也很明显,凶器又有被告的指纹,要入罪根本就是很简单很容易的事情。他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了信心,丝毫没有怀疑过。
东区的西里伯监狱是一座横跨两座城市的建筑物,里面囚困了各种类型的囚犯。有些因为言语过激,发表不正当言论而被逮捕的可怜虫;有些只是纯粹的抢劫犯,只不过他们抢的不是金钱,而是一块黑漆漆、口感僵硬的过期面包;有的只不过是出生于书香世代,家里很有钱,接着就被抓了进去,狱警早就表明了态度,除非家属拿来稀有金属来交换,不然他们就得一直被囚困着。
在东区的制度下,你坐牢了没关系,只要你持有黄金,并且交出黄金,你就能被释放。
工业化计划所需要的黄金十分稀缺,因此政府官员的任务量很沉重,必须按时上缴所需要的黄金份量,每一个官员都有一个硬性指标,一旦完不成手里的指标,就要被撤职。基本上政府官员是一个月换一次,有的甚至半个月就承受不了压力自己辞职了。有的没有辞职,只不过被逼疯了。黄金是东区志在必得的物品,没有黄金,就没有办法发展。在特定时期,要发展就必须采用不同的方法,尽管这些方法很极端,但是也遭到了默许。
珍妮特擅长社交应酬,无论是东西政府,她都打通了不少的关系,因此她可以自由出入两个国家,而且没有时间限制。这一点,没有人知道,除了她自己。
她特意推掉所有的预约,跑来西里伯监狱,不过她很低调,全程戴着鸭舌帽,穿着牛仔裤,一双黑色的运动鞋,就一身很平常的打扮——这就是她的初衷。她不希望在监狱里碰到熟人。在狱警的带领下,她来到了囚禁黑泽明的牢房。
黑泽明目前处于失明状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就这么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显得很平静。
珍妮特表示很满意,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其实,啤酒馆暴动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闹事的那批人也是她安排进去的,目的就是要牵连他,从而使他深陷牢狱之苦,更重要的是,将他与她彻底分开。使用毒气也是她的主意,看着双目失明的他,她心里有一股很快乐的感觉。
她退了出去,在牢房外面的走廊上,她与狱警产生了对话。
“闹事那批人都解决掉了吧?”
“一个都不留,你就放心吧,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
“像他这种情况,要待多久?”
“这个……要看他的表现。近段时间以来,他很平静,没有惹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释放。不过他看不见东西,释放他将会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会考虑将他囚禁在此。”
狱警在说这番话的期间,珍妮特已经塞了500克的黄金给他,这时期的黄金可以兑换很多奢侈品,是非常珍贵的。
“你做得很好,很为他们着想,遇到你,是他们的福气。”
“有钱就能有好的待遇。”
“我不希望他被囚困在这里的消息泄露,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放心,这里是封闭管理的,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运作情况。”
“很好,反正他的眼睛也看不见了,留他在这里是好事。不过看他意志消沉也不是办法,这样吧,你安排一个人给他,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吧。”
“这个绝对没有问题。”
“偶尔让他接触书籍之类什么的……他是文人,接触不到书籍会发疯的。”
“我们监狱里有盲人专用的图书。”
“很好,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