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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动摇的信念

2021-05-28发布 5606字

在寂静又窄小的房间里,海伦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赤裸裸地窝藏在被窝里,她不禁坐直了身子,倚靠在床板上,很痛苦地捂着额头,不禁发出几声哀叫,持续了很长的尾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裸着身体,她向来没有裸睡的习惯,她觉得那样很羞耻,在被窝里一丝不挂,她不能接受裸睡的行为,可能是她宗教信仰的问题吧?她连忙穿上透明的白衬衫,穿上鞋子,孤寂的身影出现在窗边,她很喜欢在刚刚苏醒的时刻凝望窗外的风景,那样会使她的心情增加几分美意。她的视线转移到桌子上的《圣经》,令她感到惊讶的现象发生了。

《圣经》是基督教的教徒必读之物,她将《圣经》视为神圣之物,向来是架在木架子上,作为神明之物。但是现在这本书居然平躺在桌子上,她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她从来不会违抗上帝的意旨。但是在律师楼办公室里新建房间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生意上的客人或者平时会来往的律师朋友之外,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她住的地方就在办公室的后面里。而且房间的钥匙只有一把,一直在她身上留着,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可以接触到钥匙。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自己了。她必须努力回想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呢?一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看今天的日期,结果发现,她丢失了好几天的记忆,最起码有七天的日子是一片空白的,她完全想不起来那几天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不过如果要追溯事情的经过,看日记就知道了。她向来有写日记的习惯,每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肯定会记录下来,方便自己回忆漫长而又枯燥的人生。她很期待地打开了日记本,她背脊发凉,中间丢失的那几天……她也根本没有写日记,从她失去意识那天开始算,日记就没有更新了。很显然,她放弃了写日记的行为,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压根就不会放弃,空白的页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她额头上冒出了微量的汗,人的记忆不可能平白无故丢失的,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才对。于是她开始翻找所有文件,希望找到丢失记忆与之关联的物品。

最后,她只找到了一份法律委托书,委托人是劳斯顿·克莱,委托的日期刚好是她失去意识的第二天,案件的大概内容是种植园里的儿童工人被活生生打死的指控。该份文件记录了一些证人的供词,案件发生的经过,法庭的指控罪行,刑事检控的顺序等等。记录得非常清楚,而且很详细,但是唯一令她感到困惑的是,她对这份文件完全没有印象,她也不曾认识自己的当事人—劳斯顿。接着,她还在抽屉里找到了法院排期的时间表,下一次的上庭时间是在四天之后,案件在贰号法庭审讯;再接着就是她的证人名单,上面有联系电话以及地址。那张纸还夹着一张支票,50万美金,看来是律师的订金费用,她连律师费的订金也拿了,这么看来,她的确接了这个案件的辩护工作,只是她没有了最重要的记忆。

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类似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在她身上,她这下子彻底慌了,一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她认为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于是她从衣柜里随意拿了一套可以搭配的衣服,穿在身上,然而她突然发现,衣柜里的布局也变了,变得很整齐,裤子与上衣、牛仔裤与衬衫都放在了一起,偏向了左边,她不习惯从左边拿东西,她的衣服通常是往右边放置的,这么看来,奇怪的现象越来越多了。如果只有一两个现象变得奇怪那还能接受,如果全部都变得奇怪起来,那就不简单了。

当她匆匆忙忙赶到停车场寻找自己的车的时候,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她拿着车钥匙开了感应器,结果在角落里找到了有信号反应的汽车,不过那不是她的车,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辆车,她谨慎地拿着车钥匙,打开了车门,她必须小心翼翼起来,因为一旦开锁失败,她就很有可能被别人当成偷车贼,这就很不划算了。令她惊奇的是,她居然能打开放在自己面前的保时捷,这下子她受到的刺激已经不能用轻微的程度来形容了。尽管她的情绪受到极大的困扰,她却依稀记得回家的路,她驾驶着非一般速度的保时捷,返回家的路线。

保时捷的速度果然很快,比她预计的时长还要提早了很多。

她刚刚下车,七个天主教的妹妹躲在角落里看着她,好像很害怕她的样子,她看到可爱的妹妹们,不禁露出了笑容,跑过去拥抱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当她拥抱凯莉·金的时候,凯莉的眼神始终很恐惧,身体上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她不明白了,七个天主教的妹妹明明与自己的感情很好,每次见面都肯定会一起拥抱,为什么她们看上去是一副很抗拒的样子呢?

凯莉说了句:之前你很冷漠的,对我们很刻薄,为什么现在又变得那么热情了?忽冷忽热是你的个性分明的代表吗?

她随口地说着:“怎么可能!我像是那种人吗……”她停顿了一会,联想到自己的记忆丢失了好几天,说不定真的发生了某些事情,她必须得配合她们的惊慌,不然她会被当成精神病人看待。她很快就改口了:好吧……我有时候会在情绪上受到困扰,情绪化的现象会使我变得相当奇怪,可能会导致前言后语完全矛盾,但这并不能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对吧?

凯莉问了一句:“那么,你为什么要替劳斯顿辩护呢?虽然我也是律师,但是我不会为了钱而忽略当事人的基本情况;你好像完全忽略掉了,这个案件是全城热门话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选择为他辩护,纯粹是为了出名堂吧?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非得从这种类型的案件入手呢?这当然不是问题,只是我认为还有更好的途径罢了。”

她完全不知道凯莉在说什么,她最重要的记忆都丢失了,她鬼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那个家伙辩护啊!

此时,她的父亲出现了,只见他手里抱着盆栽,开怀大笑地走过来,问了一句:今天那么空闲啊!还有时间回家。

她看了看凯莉,抓着父亲的手,拉到角落里,很小声地问着:我想问你一件事。随后,她展示出手里的车钥匙,问着: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其实压根就没有搞懂她要问的问题,很轻率地回答着:“哦……你的第一宗辩护案件呢。我知道这个案件对于你来说,意义非凡,我也不知道该送你点什么,我就随便送了你一辆保时捷,表示心意罢了。”

她表示得很焦急:可是……我……

他连忙说着:“你可不能生气!我本来想送你一艘邮轮的,不过你那么忙碌,估计没有多少时间出海,所以我还是决定送你汽车。”

她还想说点什么,他已经跑开了,她连忙拉了他回来:等等!我还没问完呢!你急什么!

他只好放下了手中的盆栽:好吧,就知道你心里还有问题,说吧。

她犹豫了很久才决定问:她们七个为什么会那么害怕我?

他做了鬼脸:你之前对她们太尖酸刻薄了!你不记得了?我们为你安排了派对,可是你全程都没有笑过,好像压根就没有高兴过,也许是你心情不好,可是你也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待她们的!你知道吗?

她快要疯了,极度抓狂地问着:我说了!我不记得了!什么时候举办过派对!我压根就不知道!

他不以为然又带有嘲讽的口吻回答着:那当然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假装不记得,然后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是吧?孩子,如果你的记性真的那么不堪,可能你要去检验大脑,我担心你会患上脑退化症。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眼看着七个天主教的妹妹全部跑进了屋子里,她彻底郁闷了。

妄想症是精神分裂的第一阶段;自言自语的行为则是第二阶段。可是两个阶段她都没有经历过,这就说明她没有精神分裂,更何况她的家族并没有任何的精神病史,不可能是遗传性。

她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回到了律师楼的房间里,心情复杂,机械性地收拾着抽屉里的文件,她不小心翻到了失去意识之前处理的一宗案件。

那是一宗诉讼案件,是女病人家属向医院提起诉讼。

女病人是孕妇,怀了一对双胞胎,本来是很高兴的,但是在分娩那天,孕妇诞下的婴孩却只有一个,另外一个在腹中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孕妇的家属向医院提起诉讼,认为是医生的处理不当而引起的事故。最终她的诉讼成功,孕妇家属拿到了医院的300万美金赔偿,院方甚至在报纸上公开道歉。这个案件最后才完结,她拿到了120万的律师费用,七除八扣,其实也没有剩多少。不过那个案件是她认为处理得最恰当的。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接触到那个案件之后,她就开始了记忆颠倒,意识模糊的生活。甚至在一个夜里,她出现了严重的呕吐现象,头昏脑胀。几天过后就恢复了正常,她还以为是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而已,所以就没有理会。现在看来,那晚的恶性反应可能是一种预兆……

摩尔逐渐恢复了意识,不过身体上的疼痛仍然让他感到痛苦不已,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那些受伤的地方全部缠上了绷带,部分伤口还消了毒,他不知道这些伤口是谁为自己处理的,最起码他不懂得那么专业的伤口处理,桌面上染满鲜血的纱布被丢到一旁,他不认得那些鲜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他刚要下床,柏妮出现了,连忙阻止他:你受了伤,很严重,暂时还不能轻易下床。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他这才认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警官,是她救了自己?他不禁满脸疑惑地问着: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重新为他陈述了一遍:我们昨天被一群类似黑手党的人追杀,我们危难重重,最后突出重围,成功逃脱。我受伤了,你也受伤了,不过你的伤势比我要严重多了,我要送你去医院,你又坚决不同意,最后就倒在地上,还是我背你回来的!别提有多重了!

被她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印象了。力敌不过的他,处于下风状态,还是多亏了她,要不然他估计已经被那群混混给打死了。

他随口说了句:那些家伙可不是黑手党!就是一群游手好闲的混混罢了!还有,这是你为我包扎的伤口?

她好奇地反问了一句:难道你觉得这个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吗?说完,她就离开了房间。

他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下了床,来到客厅,坐在了一张沙发上,很舒适很柔软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坐沙发,没想到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舒服。他环顾着四周的环境,房子应该不算很大,三个房间两个客厅,住客厅的空间稍微大了点,地毯在茶几的前面,沙发的位置刚好对准着电视机,茶几上上有水果,他想吃,肚子很饿,但是出于自尊心作怪,他忍住饥饿带来的折磨。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困惑,直接拿起一个苹果给他吃,他没有拒绝,直接开始进食。他吃东西的样子很狼狈,像一只饿狼那样凶猛。吃完了第一个苹果,他又接着吃其他的水果,这一次他不再询问她了。

她觉得也许他还需要别的食物,她打开了冰箱的柜门,他很惊讶地问着:这是什么?

她觉得很惊讶:不是,你该不会连冰箱都没有见过吧?

他没有回答问题,迅速地来到冰箱面前探索食物的存在。

她看着他在冰箱里找食物的样子很可怜,心情很沉重,问了句:你在种植园里干活的时候,没有冰箱吗?

他这边在吃东西,还不忘抱怨:那个鬼地方别说是冰箱了,沙发都没有。所谓的宿舍其实就是一张铁架床,分为上中下三层,七八张铁架床并在一起,只有一个小得可怜的厕所,我们除了睡觉,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他们还恨不得这样呢,让你们没有生活的寄托,心里只知道干活就行。他们不就刚好希望这样吗?

她很惊讶地问着:可是……你们有那么多人,床的空间也不多吧?道理我都懂,为什么中间还有一层呢?

他不禁脱口而出:来的时候很多人,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会那么挤了。

她问着:为什么?

他回答:熬不住高度的工作时间都疲劳过度死去了。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熬得住就熬下去,熬不下去自然就会被淘汰。虽然很刺耳,但是他们说的也没有毛病。

她饶有兴趣地说着:“你刚才的那一番话如果在法庭上说出来,我相信肯定会带来很大的震撼力度!”

他本来还畅所欲言,心情很美好,但是听了她的话,瞬间又变得沉默了。

他的反应她能理解,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慢慢吃吧,冰箱里还有很多食物。

他表现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可是!我吃光了你的食物,你岂不是损失很大?

她丝毫不在乎:那倒不必。这边有一家美国人开设的商店,里面的肉类、蔬菜还有水果都很便宜,面包与蛋糕更是廉价,随便买,随便吃。我一般买一个月的量,放久了就发霉了,发霉了就不能吃,到时候还要丢掉,清掉垃圾我还得付人工费用,多不划算!

他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态度:不可能!在种植园里,无论是肉类还是面包,价格都很高,我们有时候为了省点用,甚至还要被迫购买过期的廉价面包,这样可以买多一点,吃多一点。为什么到了你这里,这些新鲜的面包可以随意丢弃!为什么你们的世界与他们宣传的根本就完全不一样!你们究竟谁在说谎?

她也同样感到迷茫,深呼吸着:“这些事情我无法向你解释。种植园里的不正常压迫现象已经很露骨,只不过你们不愿意接受残酷的现实,还幻想自己的生活过得多美好。改变你的想法吧,尝试重新适应另外一种生活,毁掉种植园,对你们都有好处。你们至死都要保护它,就等于背叛了死在种植园里的同伴,忘记就意味着背叛,难道你还不懂吗?”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黑森林巧克力蛋糕,那是他梦寐以求的食物,以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还有机会尝一口这个蛋糕的味道。

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真的有资格去享受另外一种较为舒适的生活?他坚定已久的信念突然遭到动摇,心情难免有些哀伤。他固执地跑到一个房间里,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品尝着黑森林蛋糕之余,还品尝了那苦涩的心情。

对于他的逃离,她变得很镇定,她走到门口的位置,轻声地说着:“我知道一下子让你站出来是很困难的经过,但是你必须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才能迎来全新的生活!”

他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流下了迷惘的泪水。他不可以轻易让她看到自己的泪水,在她心里,他可是一个很酷的男人。

房间里面没有反应,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在门的上面轻轻地敲了三下,那是过去她做卧底的时候学会的暗号,意思就是: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她看着已经打开的冰箱,慢慢地关上。倒在沙发上,那双充满疲倦的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上。她今天不用回警局,不过她意识到,很快就会有人找她回去……协助调查之类的。果不其然,朋友不多的她,家里突然多了访客,正在外面敲门呢。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打开了门,外面的访者刚好就是德克,她早就猜到他会出现。

德克脸上的表情很凝重:柏妮·邦女士!我现在怀疑你与街头枪击案有重大的嫌疑,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麻烦你随我们回去一趟。

她伸出手,他利用手铐铐住了她的双手,并且将她带走。

躲在房间里的摩尔流露了复杂的神情……巧克力酱还顽固地粘在他的嘴角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