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园遭到封锁,里面的工人早就全部离开,剩余的那些没有谋生的技能,又跑不到别的地方,只能蹲守在种植园附近,隔岸观火。对面岸上的居民夜夜笙歌,歌舞升平,他们却为生活操碎了心。
柏妮赶到种植园,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顿时感到很失望,转过身意外发现了流浪在街头两侧的黑人,由于种植园里的工人大多半是黑人,她很容易就猜想到落魄的黑人很有可能就是种植园的工人。在她的询问之下,黑人们果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在她表明警察的身份之后,引发了大范围的不满。黑人们迅速将她团团围住,她丝毫不觉得害怕,她并不觉得黑人会伤害自己,只是他们那种充满怨恨的目光让她感到坐立不安,说不定会引发暴力事件。她不得不谨慎起来,毕竟在这种地方出事,很难有人支援。
她打破僵持的局面:我是警察,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黑人的代表发出了不满的心声: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很大很严重的问题!你们这些警察无缘无故为什么要那么多事?弄得种植园不得不接受调查,无法正常运转?
她试图为警方的行为解释:不不不!纯粹是种植园里发生了谋杀案件,我们才决定展开调查。但是我没有想到种植园会关闭,然后整顿停业。
“死人是很小事情,但是因为你们要调查这个,调查那个,你搞得我们没有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意味着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你破坏了我们生存的空间!损坏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壤!你们罪大恶极!”
她发现黑人们的眼神越来越暴躁,他们手里的武器越来越多,她只好转移话题,希望争取逃脱的时间:你们的主管经常虐待你们,克扣你们的收入,抬高你们的生活成本,不断地压榨你们,难道你们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这个世界上哪里没有压榨的现象?我们乐意为他付出不可以吗?我们愿意被他指挥!没有他,我们还在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忍受着饥肠辘辘带来的痛苦!他已经做得很好,我们并没有不满意的想法,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那么多事!破坏本来就很美好的现状!”
她意识到情况可能快要失控了,只好从兜里摸到了枪支,随时保护自己。她支支吾吾地对他们说:“或许你们认为目前的生活水平很美好,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可以过得更好,享受更舒适的日子呢?如果你们愿意,只需要答应我们,在法庭上指证你们的老板,将你们悲惨的遭遇在法庭上公开,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别再开这些国际玩笑了!没有人可以保证我们的温饱与安全!只有我们的老板可以!我们是绝对不会出卖他的!”
一番言之凿凿的言论发表之后,一群黑人一拥而上,对她进行推撞、殴打。她不忍心伤害这些可怜的奴隶,只好举起手中的枪,连续开了三枪……枪声响起之后,黑人们震惊住了,她还以为真的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没想到很快他们就恢复了冷静,继续攻击她,她打不过,只好适当地使用武力,突围而出,落荒而逃。追在她身后的黑人就像丧失了理智那样,她一边逃跑,一边暗自难过。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原本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一种心理疾病,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患有此病例的群体或者个人,那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专业名词罢了。但是经过这一次,她发现种植园里的工人就充分演示了这种症状的某个极端行为。
她仓皇逃脱,不禁对未来感到忧心忡忡……
第一次劝里面的工人出庭作证的任务失败,她带着一身的轻伤回到律政司,找到辛波斯卡弗,以倒下的姿势来告诉她,任务并不理想。
眨眼之间,她的伤势变得严重之际,种植园案件的第二次审讯就要开始了。
普通法院
辛波斯卡弗很早就来到了法庭里,她翻看了目前所掌握的资料,并不理想,很多本来答应了出庭作证的工人都改变了主意,或许他们还在担心以后的生活保障,因此变得小心翼翼。毕竟他们不是白人,不可能享受同等待遇。白人可以领取失业救济金,但是黑人就不可以;白人可以从事政府安排的工作,但是黑人就被排除在外。他们的困境本来就存在,只不过现在更加恶劣罢了。既然政府没有把他们当作是一回事,他们认为也没有必要与政府合作,尤其是司法机构。
黑泽明也出现在法庭上,只不过他前半夜失眠,后半夜连续做了很多个噩梦,精神萎缩,食欲不振,勉强抵达法庭,也只能竖起耳朵听。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了那样。
乔治·威尔表现得很轻松,毕竟他的当事人压根就没有参与过此案件,基本上不可能入罪;海伦就不是那么轻松,但是也从来不感到恐惧的存在。依然是无所畏惧地坚持自己的立场,为当事人辩护。
哈丁·奥斯法官出现了,他的额头有伤口,左手也缠着绷带,估计是遭遇黑人的袭击了。他口出狂言,难免被针对。不过他也没有退缩过,他认为越是遇到威胁,就越是要勇敢面对。
书记员直接宣布着:种植园案件,现在作第二次公开审讯。
哈丁·奥斯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鉴证科的同事出庭作证。
哈丁·奥斯:本席批准。
罗曼是鉴证科的主管,同时也负责了多个部门机构,属于情报科,但是也属于鉴证机构部门。
辛波斯卡弗:当日你们接到报案之后,是否对现场的情况进行了勘查?
罗曼:是的,我们对整个种植园的内外环境都进行了观察与勘查,土壤的样本检测,室内的空气指标测试以及温度的对比。
辛波斯卡弗:结果如何呢?
罗曼:我们惊奇地发现,种植园里的温度出奇的高,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工作超过五个小时,而且工人们还要戴着面纱干活,他们体内的热量足以使他们随时脱水而晕倒。
辛波斯卡弗:说不定他们只是工作一两个小时就会休息什么的……
罗曼: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随着我们对部分工人的身体进行检查的时候才了解到,他们每一天工作时长是超过十五个小时,吃饭的时候也要守在种植园里,哪怕他们很疲劳的时候也不能离开那里。还有,我发现他们的体内水分严重缺失,皮肤干燥爆裂,营养成分缺乏严重。每天因为体内水分不足而晕倒的概率是1.3%。
辛波斯卡弗:一天工作15个小时,算不算加班了?
罗曼:当然算。《劳动法》规定,上班时间不能超过6个小时,他们严重超支。
辛波斯卡弗:说不定超出的时间有额外的工时报酬呢?在这个恶性竞争的时代里,很多人愿意牺牲时间与自由来换取金钱。
罗曼:我也了解过他们的平均收入水平,出奇的低,仿佛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收入水准。
黑泽明睡得昏昏沉沉,但也隐约听到了证人的供词,含糊其辞地吐槽着:能不能少说实话。
辛波斯卡弗停顿了一会,左手翻开了一份文件的其中一个页面:我们来谈谈山下的问题吧。那天你们在山下搜寻尸体,发现了什么事情呢?
罗曼:我们在山下发现了超过1000副骸骨,发臭的尸体也有600副,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死者的尸骸。
法庭里顿时引起了惊讶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法官也很无奈,这种骇人怂闻的消息总是会引发不同的声音,他们要做的就是倾听这些声音,如果有一天他们懒得做样子,连听都不听了,还能怎么办呢?
5分钟之后,法庭里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们在骸骨的上面是否有新的发现呢?
罗曼:时间紧迫,骸骨方面暂时还没有新的线索,目前还在确认身份;但是发出阵阵恶臭的600副尸体倒是有发现。据初步推断,他们致死的情况与死者很相似,过度劳累,恶疾缠身,在很恶劣的环境下度过。肺部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积血过多。
辛波斯卡弗:是不是可以从侧面反映一个情况,这些尸体多半是被人从山上抛下来,抛下来的时候呢,已经失去了生命反应……
海伦: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主控官作出毫无证据的猜测!
哈丁·奥斯法官:反对有效!检控官刚才的那一番话,陪审团并不需要记录。
辛波斯卡弗:尸体被抛弃的位置是否很集中呢?
罗曼:不太集中,不过都差不多在一个方向,估计是一个惯性的行为。
辛波斯卡弗:能否形容一下你当时的感受呢?
罗曼:说实话,其实还很震惊的!本来我以为到了21世纪,人类的文明应该很先进很温和才对。但是直到我到了山下搜寻尸体的时候所目睹的画面的那一瞬间,我彻底吓呆了!我甚至有一种错觉,现在压根就不是21世纪,而是19世纪末的美国。南方种植园的奴隶,无辜惨死的黑人……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你有读过美国的历史,你肯定会明白我在说什么。那个地方仿佛在重复着某个历史现象那样,充满了沮丧、无助、困惑、无奈。尸体的哀鸣在我耳边里不断地徘徊着,我就像看到了幽灵那样。惨不忍睹……在我发现那个地方之前,我还以为我已经见识过最惨无人道的现象……
辛波斯卡弗心里想着:这样就足够了。只要他说出这些,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哈丁·奥斯法官:第一被告的辩护律师,你可以开始发问。
海伦:请问你们在山下搜寻尸体的期间,还发现了什么呢?
罗曼:就尸体而已。
海伦:是吗?这里是法庭,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一次。
罗曼:那里有很多的垃圾,未经处理的污水,烂铜烂铁随处可见,还有很多流浪动物,还有一些流浪汉躲在山下度宿……
海伦:暂停,麻烦你。换句话说,山下其实谁都可以进去,那里更是一个没人看管的地方,随处可见扔垃圾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工厂随意排放污水到那边也没人在意,是不是?
罗曼:你可以这样说,听起来也没有毛病。
海伦:在山下发现的流浪动物与流浪汉能不能追究责任在种植园身上?
罗曼:不能。
海伦:工业污水排放能不能责怪种植园?
罗曼:不能。
海伦:乱扔垃圾的现象能不能归咎于种植园的身上?
罗曼:不能。
海伦:那么在山下发现的尸体能不能……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大人!
海伦: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哈丁·奥斯:第二被告的辩护律师,你可以开始发问。
乔治·威尔其实并不需要刻意提问特别尖锐的问题,他只需要引导几个关键的要点就行。
他侧着身子站在证人栏旁边:你是否知道过去一共有多少工厂排放污水到大海里?
罗曼:据我所知,很多。
乔治·威尔:所有工厂都会选择排放污水到大海里,因为那里方便,你是否认同?
罗曼:是的。
乔治·威尔:一个缺乏管制的地方常常会出现不寻常的现象,你是否赞成?
罗曼:是的。
乔治·威尔:从尸体身上的线索是否指出,他们曾经是种植园的工人?
罗曼:这方面的消息我们还在查探中,暂时还没有结果。
乔治·威尔:这些尸骸中,是否有一部分并没有报案或者当作失踪处理?
罗曼:是的。
乔治·威尔:换言之,他们的存在价值微乎其微,根本没有人在意,是吗?
辛波斯卡弗刚刚喊了出来,乔治·威尔就笑了笑:法官大人,我想,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提出了暂时休庭15分钟的建议,法官批准了。
其实她不是想拖时间,她只是想在出庭作证之前,与下一位证人聊几句,确认对方的状态没有问题。
控方的下一位证人就是当日有份参与抛尸体到山下的黑人,他的名字是克里特,是一个精神萎缩的黑人,同样是饱受摧残的情况,不过他还能明辨是非,愿意出庭作证指证劳斯顿。本来当日有份参与抛弃尸体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不过那个人不敢出庭作证,临时改变了主意,控方在举证方面就缺少了一个重要证人。现在很明显,克里特是较为关键的人选。
她与他进行了简单的谈话,尽量安抚他的情绪,毕竟在饱受摧残的日子里,难免会出现精神紧张,语言前后矛盾的现象。她担心辩方律师会利用他的精神状况大做文章,诋毁他的人格。她还给了他一点药,这些药物的主要作用是稳定情绪,弱化情绪波动的药物。她鼓励他勇敢说出真相,他眼里有犹豫,但是也只能咬着牙关向前冲了。
回到法庭上,辛波斯卡弗做了一个简单的描述:
“我们向来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它总能为困惑的我们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不是因为它很厉害,纯粹是因为,我们相信真理!我们要知道真相,将其接受、消化、吸收,然后加以下结论。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克里特出庭作证。”
哈丁·奥斯法官:本席批准。
克里特肤色异于常人,当然会在敌意满满的的目光下走进了法庭,坐进了证人栏里。
书记员拿着词稿给他宣誓,他刚要照着念,书记员就问了句:慢着,你有宗教信仰吗?
他否认着。
书记员不经意地说着:算了吧,反正你们肯定不会有信仰。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书记员离开之前还特意提醒了一句:记住了哦!千万不能说谎!
这无异给他增加了压力。
辛波斯卡弗:在2021年4月18号,你在做什么?
克里特:我当时在种植园里干活,那天天气很炎热,我累得不行,很口渴,但是又不能离开,只能忍着。突然,我听到了一阵鞭打的声音,是鞭子在皮肉上抽打所发出的动静,我还听到了不断求饶的声音,是一个孩子的痛苦哀叫。我没有向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继续埋头干活。那个孩子的哭喊声不断地重复着,而声音的分贝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弱,气息更为虚弱,接着我就听不到孩子的声音。后来有人在喊:老板,他死了。最后就有了回应:真是麻烦!把尸体扔出去!
辛波斯卡弗:接着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克里特:接着我就被安排了,把那个孩子的尸体抬走,抬到山崖边,把尸体抛到下面去。可是我们刚刚抛完尸体,就被一名女子给拦住了,她还自称是警察,声称要逮捕我们。
辛波斯卡弗:你刚刚在说“我们”?
克里特:是的。我和另外一名工人抬走尸体,然后将其抛弃。
辛波斯卡弗:慢着,我得搞清楚一件事情。有人命令你们把尸体扔出去,可是他并没有说扔到哪里,为什么你们会选择扔到山下?
克里特:惯性问题罢了。因为通常抛掉尸体都是往山崖的底下抛。
辛波斯卡弗:你还用了“通常”这个字,那也就是说,这并非是第一次这样命令了对吧?
克里特:是的。种植园里每当有人劳累过度去世,尸体就是这样处理的。由其他的工人抛弃尸体,在那之前,尸体身上还有财物都会被洗劫一空。例如鞋子、衣服、帽子之类的……
法庭里再次发出了惊叹不已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在互相交头接耳,包括陪审员也是。
法官表示受到了震惊,摘下眼镜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审理案件。
辛波斯卡弗:你是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体力活……我指的是抛弃尸体,每当有人不幸逝世的时候。
克里特:是的。可能是因为我身体比较强壮,老实,大方得体,所以他们常常会命令我抬走尸体。相信我,我总是不负众人所望,顺利完成任务,我很出色,尤其是在这一方面。
辛波斯卡弗忧心忡忡地望向身边的人,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继续审问下去,她不敢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是从一个正常人的口中说出来,她担心法庭的每一个人都会当他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