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房子里,时时会传来奇怪的气味。种植园的案件自开审以来就已经受到高度的关注,更有新闻编辑部将案件的进度以连载小说的形式,把案件每一天的进度发表在报刊上。在法庭的记录员里,其中就有出版社的线人。哈丁·奥斯法官在法庭上对黑人评价的那一番言论很明显意外地刊登在报纸上,随即惹来了极度不满意的声音,尤其是由黑人组成的工会,不仅仅把怨气冲天的言论发表在报纸上,还把矛盾转移到法官的身上。其中一篇报导是这样形容的:
“难道高等法院真的要把如此重要的案件交给这样一位法官来审理?他摆明了态度,有偏激的种族歧视,他对待黑人有偏见,认为黑人是低等生物,违反了人权,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审理该案件!利益至上不应该出现在高等法院的范围里,如果不撤换法官,这个案件的裁决是无法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哈丁·奥斯法官在种族问题上惹恼了一个偏激的群体,在人身安全问题上受到了极大的困扰,他的汽车遭遇炸弹所毁灭,他所投资的银行一夜之间遭到了严重的毁坏;他的一位仆人被砍断了双手以及一条左腿。联邦警察不得不为了保证法官的安全而增加保护的人手。由于增加保护人手,在治安问题出现了重大的缺陷,刑事毁坏的案件不断发生,夜里的白人偶尔会遭受暴力的对待,走在街上也会被爆头。
黑人对白人的报复借着种植园的案件进行了宣泄,枪支管理也挽救不了当前的局面。
问题变得严峻起来,但是法院方面也没有想过要撤换法官,毕竟他们不可能向黑势力低头。现在很明显,有一群不法分子趁机搞事,要是撤换了法官就刚好中计了。
部分地区不得不实行宵禁,晚上十点钟就不能在外面逗留,如果不听指挥,一旦出事了,没有警察可以帮到你。
黑泽明很早就洗了澡,躺在床上享受着休闲时光。
他最近可好玩了,律师楼没有生意,通常到了下午四点钟就关门了。他很早就回家,辛波斯卡弗倒是很忙碌,差不多晚上七点钟才下班,好不容易洗完澡可以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她还要为种植园的案件伤脑筋。
她的生活充满了忙碌的气息,他却悠哉游哉,为此她表现得很不甘心,开始抱怨他,他却幸灾乐祸地表示:我本来有大生意,被你搞砸了。这些就是你的报应。
她倒没有太多的想法,于是问了句:怎么?你的肚子不疼了?
他闭上眼睛回答着:最近几天好点了,没有之前那么频繁。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她减少了在他饮料里下泻药的次数,他频繁拉肚子,早晚会出问题,她虽然很生气,但是也不能谋害他,所以她停止了恶作剧,算是饶了他一次。不过她的恶作剧还没有完,她暗中在他的饮料里,例如咖啡与果汁,下了一些药,这些药不是泻药,而是一种带有刺激大脑表层细胞的药物。这种药物治疗有一种很简单的功效,那就是失眠多梦,大脑的表层细胞在他陷入睡眠状态的时候,脑部会异常活跃,例如看到很多很奇怪的画面,各种场面相互串联。就像他会在法庭上吃饭;在饭堂上宣誓;在浴室里盘问证人;在天台对着蓝天白云作结案陈词;在草丛里与爱尔兰少女调情……这种药无色无味,摄入的时候一点察觉都没有,所以不容易被发现。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暂时没有太多的副作用。因此她可以很安心对他使用这种药物,本来是拿来治疗创伤后遗症的病人使用,但是他本来就没有后遗症,所以出现了反效果的作用。
这几天里,她故意很晚才睡,在床的另外一边阅读书籍,就是为了听他在睡觉的时候说梦话;有时候他的表情会很惊恐,看上去遇到了很恐怖的事情那样,每当他惊醒之后,她就会假装很关心他:你到底怎么了?
他迷惘地摇了摇头,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噩梦,凑巧而已。
在他保持沉默的时候,她又开始专心研究案情,她发现目前最棘手的地方在于,控方的最重要证人就是种植园里的工人,如果他们不敢站出来指证两位被告,这个案件绝对会以失败告终。如何引导他们出庭作证就成了最伤脑筋的问题。她认为第二被告是种植园的庄主,能否入罪都不是很大问题,相反劳斯顿就不能轻易被放过。她在研究案件的期间,利用一张白纸,涂涂画画,还列明了人物关系表。他鬼鬼祟祟地睁开眼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不能替种植园辩护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但是其实他也不想为不良商人辩护,只不过他得想办法解决律师楼没有生意的困境。
海伦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醒了过来就已经身处在律师办公楼后面的房子里了。她很痛苦地爬了起来,窗帘遮挡住了室内的阳光,她看不到光明,分不清目前是白昼还是黑夜,她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近窗台,拉开窗帘,并没有看到阳光,原来现在已经是深夜。楼下有一缕火光,有一辆汽车被燃气弹给焚烧了,一群黑人围绕在车的周围欢呼着。她皱着眉头,表示对外面的景观漠不关心。其实她是赤裸着身体的,她睡觉的时候并不爱穿衣服,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按着脑门,思绪混乱,她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有意识的,虽然所有人都喊她海伦,但是她不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名字,她一直坚决地认为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莫里亚·古摩。使用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能是她新认识的朋友,她的家人听到了她的新名字肯定会认为她疯了。她在巡视着狭窄房间的同时,发现了《圣经》,德文的版本,古老的书籍犹如充满了恶毒的咒语那样。她很反感基督教,但是她却拥有基督教的部分物品,例如十字架,还有耶和华的照片。在她收藏的书籍里,还有诺亚方舟的记载。不仅如此,她还发现了,在房间里,无论是日常用品还是化妆品,她都意外找到了同一个种类的物品却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品种。例如牙刷有两支、身体乳有两款、咖啡有两个不同的品牌、咖啡杯也有两个。就连最简单的果酱也有两个口味。收藏的书籍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分为英文与德文,她看不懂德文,但是对英文却很熟悉。打开衣柜,她也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穿衣风格。一种是讲究搭配,衣服全是一套的,那是她的最爱;另外一种是自由搭配,随心所欲,她不喜欢那样的风格。
她还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本日记,上面有日期,日期显示的事件她毫无印象,而且她不喜欢写日记;她下意识地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很长的一段文字,她习惯用左手,她是左撇子;但是日记中的笔迹显然是右撇子,她尝试使用右手写字,但是压根写不了,她不擅长用右手。她还想起一件事,她不喜欢交际应酬,尤其是亲人方面,但是她的七位天主教妹妹却跟她的感情很好,她为此感到不知所措,她不喜欢与他人有亲密的接触。房间里还有一体机电脑,床上却还放着笔记本电脑,她喜欢用一体机,不喜欢笔记本电脑,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打开过,就算她要打开,她也打不开,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密码,明明是自己的电脑,怎么会不记得密码呢?这一点她很奇怪。
她打开了一体机电脑的屏幕,看重网页上的内容陷入了沉思,那些搜索记录是她压根就不会去搜索的内容,音乐方面她也丝毫不感兴趣。她下意识地打开了相册的功能,却发现相册里的照片很陌生,她完全没有印象,尤其是与七位天主教妹妹的合照,她更是一片空白。不仅如此,每当妈妈与她聊到以前的事情的时候,她根本就回答不了,头脑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任何的事情。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朱迪·海伦·格林。
她在邮件的列表里发现了新邮件,内容是约她在周末去英国游玩的邀请,署名是凯奇,她不认识这个家伙。所以她不打算回复。她关上了电脑,赤裸着身体,走到浴室里,开了蒸汽,在浴室的镜子面前,她分明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庞,两只眼睛的神态完全不一样,抑郁、哀愁与苦闷充斥着她的脸庞。她沮丧地走出浴室,重新回到办公桌面前,打开了蓝色的档案,那是种植园案件的相关文件,她的手里转着笔,看到了相关的报道,冷冷地露出了笑容。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容并不是无缘无故,因为她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明确了自己的目标,把种植园的新闻报道粘贴在墙上,还把标题的字眼给圈了出来,表明这个案件她志在必得。
随后她在枕头底下发现了自己学生时期的照片,很显然她不认为照片里的女孩就是她自己,她把照片藏了起来,再一次在镜子中观看着自己的裸体,很满足目前的现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还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即将会做出惊人的举动。
不过在完成该举动之前,她必须想办法抑制某种情况的变化,以确保自己可以顺利完成手里的任务。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在网上开始了搜索,搜索关于精神药物的部分用途,甚至她还物色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或者心理医生……
辛波斯卡弗很早就回到了律政司,她吩咐了助手准备了果汁,最近她喝咖啡有些频繁,担心过量摄入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她只能克制一段时间,最起码这几天是不能碰咖啡了。
她端着一杯果汁走进了办公室,好不容易坐了下来,柏妮就出现了。说起来,还是她约了柏妮上来,主要是为了讨论案件的问题。
柏妮对案件的进度一直很关注,忧心忡忡地问着: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我看了第一次的案件审讯,从表面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她毫无反应,若无其事地说着:是否乐观都是这样做事的,问题不大。不过这个案件……说实话,我也不希望面料失败的局面,不然那些遇害的工人就会逐渐被人遗忘……不……现在估计已经被遗忘,我们得想个办法让事情变得乐观起来。
柏妮喘了一口气,不知所措,在犹豫之间还是主动提出了要求: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尽管开口。
她皱着眉头,身子往后一躺,双眼望向天花板: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是种植园里那些工人的供词,如果他们全部都愿意站出来指证他们的老板,我相信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但问题就在于,谁敢站出来做英雄?
柏妮叹息着:那倒是。让一个工人出卖、指证自己的老板,的确需要非凡的勇气。更何况种植园里的那一批工人的生活过得还算不错,丰衣足食,没有受到外来的侵扰,快快乐乐干活,钱是少了点,可以消费的东西也不是很多,活得比较累,还很麻木,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可是他们思想简单,不要求大风大浪,但求图个温饱就行,也不能怪他们。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重复问了一遍:不是,你确定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没有问题?我给你一次机会,你重复一遍。
柏妮意识到自己太乐观了:对,他们的情况的确很糟糕,但是也从来没有抱怨过,默默奉献,哪怕在沉默中死去也不会发出哭诉的声音。我认为他们没有受到很大的委屈。
她纠正柏妮的说法:是否感觉到痛苦,并不是由我们说了算,而是他们说了才算。他们在这个案件中是很重要的证人,能不能入罪,就要看他们的了。
柏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对方的意思,很快就退了出去。
种植园的后山发现了大量的尸骸,又发生了儿童致死的案件,自然要接受警方的调查,司法的裁决。目前,种植园里的一切运作已经强行停止,工人们顿时变成了失业的苦主,他们没有任何的储蓄,面对突如其来的失业,他们变得惊慌失措,作鸟兽散开。没有家庭的工人还好,最多就是坐船离开美洲大陆,到达欧洲的范围,例如法国与德国,涌入发达国家的城市里总能找到一份报酬很算不错的工作。但是有家庭还有孩子的工人们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去了劳工处申请失业援助资金,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因为同一时间申请失业救济的工人特别多,救济金一下子就成了财政赤字,更何况布达拉美宫本来就是遵循了美国的那种“白人优先”政策,不仅领取救济金是白人优先,就连找工作也是优先考虑白人。与生俱来的肤色为他们带来了不平等的待遇,还遭到各种地区的居民的暴力驱赶,白人对他们不友善,同类的人也赶尽杀绝,他们一下子就陷入了绝望的边缘。其实就算没有白人优先政策在发生着影响,他们也未必能获得工作机会。他们从一出生到成长就已经在种植园里干活,从小就被困在围城里,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做了半辈子的棉花采摘工人,吃饭的时候面对着棉花,睡觉的时候也要面对着棉花,突然有一天,可以为他们带来金钱的棉花消失了,不能再为棉花服务赚取报酬,他们就失去了方向,陷入了迷茫的谷底。他们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除了在种植园里干活之外,其他的地方就没有去过。他们到了外面尝试新鲜事物的时候,缺乏对外界规矩与制度的认识,无法与外界的人产生思想上的交流与共鸣。外界的人在讨论股票、金融、期指合约、货币基金、虚拟货币、工业革命、技术革新、人工智能、全球化市场、门罗主义、休克治疗、干细胞修复……他们全部都听不明白,到了外面也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就不懂英文以外的语言,对目前的形势毫无概念,该有的基础知识,理论科学,他们一概不懂。职位是需要竞争的,他们压根就没有办法与外面的人公平竞争。一次又一次的败退磨灭了他们的斗志与信心还有希望。他们逐渐意识到,快要被社会唾弃,被时代抛弃。陷入了一片沼泽中,垂死挣扎。
或许他们可以找类似的工作,但是布达拉美宫的种植园是一个垄断的行业,整个美洲大陆只有一个种植园,控制了大部分的出口市场份额。如今种植园陷入了停顿的状态,失去了出口价格控制权,不仅如此,就连原材料市场也发生了动摇。欧洲的企业趁机占据了原材料市场,重新掌握了棉花价格出口的控制权,建立了同等规模的种植园,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于是,他们就想着带着家人前往欧洲,做回老本行,结果才发现,欧洲那边出台了《外来人口限制》的法案。拒绝聘用偷渡的劳工,尤其是黑人与犹太人,在欧洲的劳工是受《劳动法》的保护,每天规定的工时、周末不能上班,薪水不得低于法定的规定。每一个工人都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前提是合法的居民,才能拥有合法的权利。偷渡人口的输入只会夺走本地人的工作机会,说不定还会压低工作报酬,恶性循环,斗竞争,以低价抢占工作,破坏市场定律,从而导致整体的工人收入锐减。
种植园的工人一下子就成了无主孤魂,无人接纳。
终日徘徊在幽暗的街道里,失去目标,游荡在社会中的每一寸角落里。有时候饿得不行,就跑去抢商店里的食物,不过倒也还好,在布达拉美宫因为熬饿而抢食物不属于违法行为,只要没有破坏社会秩序,没有伤害他人,就不会面料刑事的起诉。但有些工人在不明势力的怂恿下,贸贸然做出了违法的行为。例如鼓吹黑人工会应该获得更高的地位,至少在社会上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