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4日是辛波斯卡弗与黑泽明的结婚时间。
他们邀请了一部分的律师朋友、法官、大学同学以及家人参加婚宴。
举行婚礼的地方在德国柏林的一个犹太教堂里,那里渺无人烟,很少有人经过。他们坐飞机去了德国,在当地的威廉酒店住了一个晚上,婚礼在第二天的早上举行,按照犹太人的习俗,新娘在结婚之前是不能与新郎见面,只能与父母一起待在酒店的房间里,就当是出嫁之前的告别也好,最后的单独相处时间也罢,总之她就只能与家人待在一起。
辛波斯卡弗在房间里试好了婚纱,随后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走出房间的客厅,只看到年老的父亲很严肃地坐在电视机面前,沉默寡言,默默地欣赏着电视机里的综艺节目。主持人的迷之搞笑行为倒是看上去很像个白痴。
她站在他身后,突然意识到他们都老了,时间过得很快,以前她还是小孩的时候,很依赖疼爱她的父母,他们会无时无刻都给予她最好的照顾,她在父母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温柔的气息。自从她从法律学校毕业之后,她已经很少与父母接触,联系更是少之又少,还没来得及陪伴他们,他们就要变老了,明天就要出嫁,一想到这里,她就变得心情复杂,往事如同电影播放的一帧帧画面那样倒映在她的脑海里,百般滋味,落在心头。她很想哭,但是忍住了,此时此刻的她很想拥抱眼前的父亲,她握着他的手,他其实内心也不好过,女儿要出嫁,他当然依依不舍,但是他死要面子,不肯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软弱、柔情的一面。他用低沉的嗓音说着:“你妈妈在房间里发呆呢,你去陪陪她吧,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她不舍得你的。”
她轻轻地在父亲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接着推开了另外一个房间的门,妈妈神色衰老,异常沉重的身影呈现在她眼前,妈妈背对着她,驼着身子,好像在欣赏着什么东西那样。
她轻声地叫唤着:妈妈。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变化,语气很平静:怎么了?已经很晚了,你明天就要出嫁,今晚可要好好休息。
她想靠近妈妈,但是结果发现妈妈还在翻着以前的相册,那是她从婴儿时期成长到小学、初中、高中以及大学的过程。每一张照片如同烙印那样刻在了她的心里,她甚至看到了外祖母的模样。那副慈祥的笑容是她不能忘记的。
妈妈显然在叹息着:一眨眼你就长大了,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仿佛一切都还在昨天,当时的你还是一个小婴儿,第二天你就要化作新娘。身为妈妈的我真想向你撒娇。
她深受感触,很想给妈妈一个深沉的拥抱,可是妈妈的身体不为所动,似乎并没有打算与她拥抱。
从小到大妈妈就扮演了一个相当温和但又比较严厉的角色,很少对她展现那种温柔的嘴脸,或许她向来都是这样吧。一想到这里,她就产生了退缩的心理阴影,想静悄悄地离开妈妈的视线范围。她离开了房间,把门给轻轻带上,不到40秒,她后悔了,她打开房间的门,冲了进去,一下子扑到妈妈的怀里,几乎是哭喊着说:“我不要结婚了!我不要嫁人!我要留在妈妈的身边!照顾妈妈的身体!”
此时此刻的妈妈变得很温柔,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傻孩子!你早晚要组织属于你自己的家庭,你会有新的丈夫,然后你会有孩子,你的孩子也会长大,接着你的孩子也会离开你,重新组织新的家庭。这些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谁都要经历。
她泪流满面,充满着哭泣的鼻音:可是……我真的担心能不能与黑泽明一直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我很害怕……我真的不懂处理婚姻关系。
妈妈慈祥地安慰她:黑泽明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他感情丰富、有幻想力、喜欢冒险、喜欢挑战不同的事物,对他人的不幸会产生同情与怜悯,会为不平等的现象感到伤心与难过。我相信他有能力照顾你,也有能力建筑属于你们的家庭,请你相信他,他会为你遮风挡雨。有他照顾你,我和你爸爸才会放心。你会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
这下子她哭得更加厉害,拥抱着妈妈的力度变得愈发紧凑。
爸爸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感动得不行,偷偷拿出手帕巾擦眼泪,还不忘调侃着:真是的,为什么要弄得那么煽情呢……
结婚前夕的辛波斯卡弗显得特别脆弱,但是黑泽明这边就特别孤独。
他早就换好了西装,领带则丢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插着腰,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的风景,他一想到明天就要结婚,情绪上就显得特别哀愁。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快就会结婚,他本来以为可以与珍妮丝走进婚姻的殿堂,在神圣的教堂上宣誓,没想到新娘的人选变了,直到他意识到明天就要结婚,就开始变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联想到父母的婚姻,他就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他从小就是在父母的吵闹声中长大,他就是搞不懂,父母可以吵架吵了大半辈子但还是没有离婚,也没有分开,好吧,只是分开生活,但是名义上还是分开了。每年的感恩节他们都要吵一次,圣诞节甚至会打起来。父母的尖酸刻薄本领他完全没有继承,不然他的律师成就说不定会更辉煌。他想象不到结婚之后的生活,说不定他也会像父母那样,与辛波斯卡弗终日争吵不休,疏远了与孩子的感情,最后变得分道扬镳,家庭破裂。他会步父母的后尘,永远在感恩节吵架,圣诞节打架,平安夜互相嘲讽对方,买恶作剧礼物来捉弄对方。甚至写小说来取笑对方,挖苦对方的性能力,嘲讽对方的衣着,不屑对方的宗教信仰。他在玻璃的倒映中分明看到了自己的脸庞,他看得越久就越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父亲,鼻子、嘴巴、发型都出奇的相似。他仿佛听到父亲在他耳边说:“你妈妈就是一个怒婊子!死贱人!淫贱的荡妇!”
他被吓得不轻,跑到洗手间里,用冷水洗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他看着湿漉漉的额头,摘下了假发,倒在地上,抱着头陷入了沮丧的状态。
第二天,岚伽俐以及其他的律师作为伴郎来接黑泽明过去,结果却发现酒店里的房间早就空无一人,黑泽明并不在酒店的房间里,玻璃柜子上留下了一封信。岚伽俐读起了信件的内容:
“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这么快会有妻子与家人,这个挑战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我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变化,我得走了,麻烦你跟新娘解释。她对我的爱,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了。”
岚伽俐只好吩咐其余的律师去拦截辛波斯卡弗出门,尽量拖延时间。
他跑到酒店外面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黑泽明,结果在一件破落的小教堂找到了黑泽明,只见他很孤独地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忏悔。
“你该回去了,新娘还在等你。”
“不……我不想回去,我不想结婚,就算我结婚了,我也想象不到往后的日子将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可是……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完全没有必要在乎这些事情。”
“在乎!我很在乎!我不想在感恩节吵架,在圣诞树面前打架,还互相伤害!”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根本就不懂如何经营一段婚姻,我处理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懂吗?”
“她估计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她不也披上了婚纱,勇敢上阵!你怎么可以比她还要懦弱与退缩呢?”
“可是……万一我们真的合不来呢?真的要吵架呢?真的要打起来呢?”
“婚姻是要互相忍让与迁就,你们完全可以做到。”
“真的吗?”
“当然,难道你还不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吗?”
“然而我还是认为我们只有分开才能解决问题。”
“分开不能解决问题,住在一起才能。”
黑泽明仍然表现得很沮丧,下一秒他就在寻找某样东西。
岚伽俐向他展示着: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其余的律师则在辛波斯卡弗要换婚纱出门之前找了各种借口拖着她,不然让她发现黑泽明临阵退缩,估计就要发疯了。一想到今天她要扮演新娘的角色,她就表现得很振奋,一打开房间的门就翻了个跟斗,很兴奋地跑向门口,还不忘喊着:我今天要结婚了……!她摔倒在地上,虽然很疼,但是她还是表现得特别开心,还很欣慰。
站在一旁的律师们眼看快要瞒不住了,只好如实对她说:说实话,我们有些事情在瞒着你。
她一点也不介意,问了句:噢?是什么呢?
律师们很缓慢地说着:“我们找不到黑泽明……”
下一秒岚伽俐出现在门口,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律师们反应很快,立马改了口:我们找不到黑泽明的假发,他即将要行礼要用到的假发。
她很惊讶: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没有假发,他难不成要秃头去行礼?
律师们只好敷衍着:是的,不过没关系,我们相信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婚礼开始了,亲朋好友齐齐坐在两旁的椅子上。
黑泽明的外祖母坐在最前面的那一排,旁边站着老人院的护士。
岚伽俐作为伴郎,在婚礼开始之前念了一段非常感概的开场白:
The need to find another human being to share one’s life with
Has always puzzled me
Maybe because I’am so interesting all by myself
With that being said , may you find as much happiness
With each other as I find on my own
人穷尽一生追寻另外一个人类
共度一生的事
我一直无法理解
或许我自己太有意思,不需要他人的陪伴
所以我祝福你们在对方的身上得到的快乐
与我给自己的一样多
灯光突然照亮了教堂里的每一寸角落
黑泽明左手挽着妈妈的手臂,右手挽着父亲的手臂。
他的父母其实还很有夫妻相,性格上也很登对。
例如他们都很讨厌在沙发上睡觉;讨厌爱尔兰人;反对黑人;喜欢阅读与性有关的书籍。
不过法律祝福的婚姻注定使他们无法和平共处。
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走进了教堂里,走在红地毯上,灯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众人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游走着。
妈妈很陶醉很欣慰地说着:噢……我们的小儿子今天要结婚了!他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俊俏!以后就有人照顾他了。
他富有深情地轻轻吻着妈妈的脸颊:你很漂亮!妈妈!谢谢你!
父亲哼了几声,他也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你也很帅气!谢谢你们能出席我的婚礼!
他们暂停在教堂的中间的位置,神父已经在等待着,随后一阵浪漫的古典音乐响了起来。
辛波斯卡弗由父亲挽着手臂走了进来,他看着她,突然发现,带有美感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根本就是多余的,她本来就已经够惊艳。
她的父亲把她交到他的手里,两个男人以真挚的目光对视着,那是一种产生的信任度。
神父开始发言:
“你们要知道婚姻的神圣是多么的伟大,爱情是多么的感人,现在你们即将在上帝的面前宣誓,请跟我说一次。”
“我维斯瓦卡·辛波斯卡弗愿意嫁你赫伯特·黑泽明为妻,从此以后无论是顺境、逆境、疾病、健康、富贵、贫困还是生老病死都对你不离不弃此志不渝。”
辛波斯卡弗跟着说了一遍,这一次轮到黑泽明了。
“我赫伯特·黑泽明愿意娶你为妻,从今以后无论是顺境、逆境、疾病、健康、富贵、贫困还是生老病死都对你不利不弃,此志不渝。”
神父:麻烦两位交换戒指。
他帮她戴上戒指,她也帮他戴上戒指。
她说了句:我爱你!黑泽明!
他突然想起了珍妮丝的脸庞,神推鬼使地说了句:我也爱你……珍妮丝!
她变得很震惊,他傻笑了一会,连忙纠正着:不好意思,重新来一次吧。我也爱你!辛波斯卡弗!你以后就是我的妻子了!黑泽明太太。
众人鼓掌,个个都感动得快要哭了。
黑泽明的父母在一旁调侃着:她没有开枪打死他算是很仁慈了。
神父就是法官约翰·温斯洛普,他一生经历了多段失败的婚姻,他对感情很是唏嘘,当他亲眼看到两个律师走在一起并且能顺利踏入婚姻殿堂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发生了一些感触:
I am so happy for you guys
(我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And you are both so lucky
(你们两个太幸运了!能够遇到对方)
I mean you both said the right names and nobody was drunk and nobody was gay and your first try!
(我的意思是你们居然第一次喊对方的名字的时候就喊对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今天真的很美好,没有人喝醉,没有人是同性恋。你们只是第一次尝试居然就做到了……太不可思议了……)
电影《waterloo Bridge》的主题曲在婚礼的最后出现了,变成了一个很浪漫的情景,所有人都沉浸在销魂的舞步当中。
辛波斯卡弗与黑泽明穿着礼服在教堂里跳舞,跳着跳着,他们的父母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示意交换舞伴。
黑泽明与妈妈一起跳舞,辛波斯卡弗则与爸爸一起跳舞。
黑泽明牵着妈妈的手,脚步在旋转着:
“我亲爱的孩子,你今天是不是很高兴?”
“噢,那是当然的。我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开心。”
“所以,你会很喜欢那个姑娘的,对吗?”
他愣了愣:喜欢吧,当然喜欢,不喜欢我又怎么会与她结婚呢?
“你看她多漂亮!或许我们应该住在一起,我在英国的别墅留了你们的房间,如果你们愿意……”
“噢……不,我亲爱的妈妈,我们愿意留在美洲大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我们都很少去英国。”
“德国的发展也不错,老实说,美洲大陆不再美好,你们应该考虑转移阵地的事情。”
“不……那可是很长远的事情。”
“要是你有孩子了,说不定我还会帮你照顾他,噢……我的第一个孙子。”
辛波斯卡弗与爸爸跳舞的时候显然是余力不足,她很紧张,跳舞的时候总是会踩到他的脚,但是他一点也不介意。
“我的小宝贝,此时此刻的你是不是感觉特别幸福?”
“当然了……这简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是吗?当然,你当然会这样认为。他几乎是你最爱的男孩了,不是吗?”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是犹太人,说不定他还会反犹,你真的不会介意吗?”
“无论是犹太人、黑人、俄罗斯人、英国人还是美国人还是德国人,都无所谓,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接受。”
“噢……父亲……你太好了……”
“亲爱的,结婚之后你们还是会移民到德国的,对吗?那里可是一个好地方。”
“不……我们一直在讨论婚后居住的地方,我们已经在原来的公寓附近新买了一套房子,很快就能住进去。”
“你们居住的那个国家很快就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你们会陷入危机的。”
“我相信美洲大陆会永远和平,不会有人干预我们国家的内务。”
“但是我已经收到情报,德国与美国似乎对你们国家虎视眈眈,像是准备有所行动。”
“我们是律师,发生任何的变化都影响不了我们。”
一场别开生面又浪漫美满的婚礼就这样拉下了幕布。
第二天他们坐飞机离开了德国。
珍妮特当然也参加了现场的婚礼,她全程内心在滴血,心痛不已地看着两个人在教堂里宣誓,交换戒指,那对她而言无疑是最痛苦的景象。但是她仍然保持表面最平静的状态,笑着祝福,内心却无比狠毒地诅咒着黑泽明。她本来想设计害死他,没想到却促使他们的婚姻更快地形成。
她回到宽敞的房子里,心里充满了抑郁与恐惧,满脑子全是他们婚后的画面,她像是患了精神分裂那样,又哭又笑,打翻了所有的东西,包括书柜上的书籍。所有的书散落到地上,她无意之间看到了柏林墙的历史,东西柏林在上个世纪被英法联军、美苏强行分裂,各占着占领区。那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很少有人记得如今辉煌的德国曾经有过一段如此屈辱的历史,她其实研究过那个时期的德国历史,她慢慢端正了坐姿,手里转着笔,会心一笑,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想出了另外一个恶毒的计划。尽管这个计划会改变世界面貌,但是被爱恨交缠所蒙蔽双眼的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决定让历史重新演变一次……
这一次的主角不是德国,而是布达拉美宫。
But the Israelites went through the sea on dry ground, with a wall of water on their right and on their left
以色列人却在海中走干地,水在他们的左右作了墙垣。
《出埃及记》第14章29小节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