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了的。赵明训万万没想到,这个衣着朴素的络腮胡子男人,竟然是前段时间“叛逃”的周大胡子,跟在他身后的是郑玉梅还有几张生面孔。
询问下才得知,周大胡子现在已经参加了共产党县大队,这次几个人是在军区刚刚接受完培训,准备返回孙家岭。
赵明训有些感慨,为什么这么多人才,国军一个也留不住?难道自己信奉的党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他热情地邀请大家到山上坐坐,被周大胡子和郑玉梅拒绝了,说是还有重要任务。赵明训这才发现,几个人肩上背的根本不是背褥之类的生活用品,而是用包袱包裹起来的木头箱子。凭着直觉,赵明训感觉里面应该是弹药之类的军火。
分手时,周大胡子把赵明训拉到一边,悄声告诉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新四师正准备投降日军。
看着赵明训一脸的不相信,周大胡子诚恳地说道:“赵长官,俺敬佩您是条汉子,这才跟您说。俺知道这会儿说啥您都不相信,总有一天您会明白的。如果您不想当汉奸,就来孙家岭找县大队!”
赵明训傻愣了半天,联系到当前形势的种种,的确可疑得很。周大胡子是不会撒谎的,共产党的情报也向来准确,难不成新四师真的有投降日军的意向?如果真是那样,他和清风寨的百十号兄弟该何去何从?
“长官,咋了?”看着长官在那儿发呆,黄修明走过来问道。
赵明训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周大胡子等人已经走远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了句:“都走了?”
黄修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他印象中,自个儿的长官从来没这么失态过。即使在枪林弹雨中也能保持清醒的长官,咋就因为周大胡子的几句悄悄话像掉了魂一般?
“走了!人家郑大小姐跟你打招呼,你咋不搭理啊?”
“啊?是吗?”
赵明训默默地转过身向清风寨走去,脚步略显沉重,仿佛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面向仰天山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黄修明对长官今天的举动感到奇怪,忍不住问道:“长官,您看啥呢?”
赵明训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杜鹃花开了!”
“杜鹃花开了?哪儿呢?”黄修明扭头顺着赵明训的视线望过去,松树和柏树宛如一个个屹立不倒的士兵遍布群山,眼前一片苍翠的青绿色,哪有什么杜鹃花?
回到山寨,赵明训躲到屋子里,晚饭也没吃。无论谁来劝,他始终一言不发。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去询问黄修明,结果黄修明也是一头雾水。他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大家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二天,赵明训便病倒了,额头烫得吓人。吴敬之赶忙派人把秦汉祥请上山,秦汉祥号了脉,又抓了些草药亲自煎了,喂赵明训喝药。并再三嘱咐吴敬之,晚上给赵明训多加床被子,山上风大,千万别受了凉。
一直折腾了四五天,赵明训的烧才慢慢退下去。
相比清风寨的压抑气氛,孙家岭却是另一片景象。因为周大胡子和郑玉梅的归队,整个孙家岭都热闹起来。
郑玉梅在军区学习的是战地医护,以后打仗在救治伤员这块起码有了保障。不仅如此,郑玉梅还带来了一些药品,这些东西在当时可是金贵得很。
更让刘广华兴奋的是,军区为了支援青州的抗战,特意派了几个枪械方面的能手和几大箱子火药。有了这些宝贝,县大队的底气更足了。
县大队现在可谓是人强马壮,刘广华把队员重新编为两个中队,周大胡子任一中队队长,铁塔任二中队队长。然后又挑选了几个女队员,专门组成一个医疗队,由郑玉梅任队长,闲暇时便教大家战地救护的基本常识。
周大胡子还带回了军区的指示:据可靠情报,国军新四师有投靠日军的意向。鉴于目前国内复杂形势,益都县大队应主动寻求战机,积极出击周边日伪军,以坚定民众抗日之决心,并密切关注新四师仰天山王建业部动向。
这个消息着实让刘广华吃了一惊,联系到日军和国军的种种反常举动,的确不排除新四师投靠日军的可能。
重新调整后,县大队又进入了紧张的训练。最忙碌的要属郑玉梅,不仅要带领姐妹们参加训练,还要教她们医护常识和识字,整日里像个陀螺一样团团转。乡下女人都没进过学堂,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认识。学习医护不认识字可不行,郑玉梅便从最基本的一二三开始,然后学会写自个儿的名字。
哥哥郑玉国的牺牲让郑玉梅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躲在自个儿屋子里哭了好几天。几天后,她擦开眼泪走出屋子,把全部心思投入到工作中。
虽然失去了哥哥,但县大队的每一个人都像亲人般,对她很是照顾。渐渐的,郑玉梅从痛苦的阴影走出来,但是另一件事又搅得她心神不宁。
听说六子上卸石山做了土匪,郑玉梅震惊得半天没缓过神。好端端的,咋就当土匪去了呢?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郑玉梅又好气又好笑,仔细想想倒也符合六子的性格。
她找到刘广华,要求到卸石山去劝六子回头。刘广华起初不同意,架不住郑玉梅的坚持,再说他心里面也非常希望这支队伍能够回到县大队,便答应了。
刘广华本想派两名队员负责沿途保护,郑玉梅表示用不着。孙家岭离卸石山并不算太远,一路上也没有鬼子的哨卡和据点,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旁人注意。为防万一,刘广华便把自个儿的配枪给她带在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郑玉梅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了路,直奔卸石山方向。
一路上微风习习,山谷中时不时传来鸟儿的叽喳声,一阵阵野花的幽香飘来,沁人心脾。郑玉梅随手采了几朵杜鹃花拿在手里,那鲜艳的色彩如同姑娘的脸庞,美丽且含着几分娇羞。
转过一道山口,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手里面拿着拔浪鼓。
郑玉梅也没有多想,径直向三岔口走去。即将擦肩的时候,那货郎却喊住了她:“闺女,打听一下,前边儿是不是孙家岭?”
“是啊,一直往前走,五里路就到了。”郑玉梅随口答道。
“谢谢啊!”货郎道了声谢,便沿着道路往前走。
郑玉梅明显感觉到货郎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转,扭头看时,货郎慌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看样子不是啥本分人,郑玉梅厌恶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赶路。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六子,郑玉梅的心里很是兴奋,同时又有些慌慌的感觉,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卸石山上,六子此时却是烦燥得很。
这阵子鬼子极少出动,几次领着兄弟们下山,想捞点好处,但都是一无所获。好在山上还有些粮食,够大家吃一阵子。
和青山与韩锋一如既往地训练兄弟们的队列、射击还有拼杀,偶尔搞个比赛啥的。赢了的就奖励一坛酒,大家倒也不觉得枯燥。和青山的枪法兄弟们早就见识过了,那可真是百步射杨。韩锋的功夫更不用说,曾经有四五个兄弟联合起来跟他过招,结果都被放倒了。
在两人的言传身教下,大家的单兵技能很快就提升了一个档次。用和青山的话说,把兄弟们拉出去,能干掉二狗子一个排。
如此一来,六子反倒成了甩手掌柜,整天无所事事。他拎着烟袋锅子,倒背着双手,东瞅瞅西逛逛,心里面总感觉空落落的。
一大早刚出门,就看到和青山捧着一大束杜鹃花,兴高采烈地往香秀房间奔。
“啥玩意儿?拣到宝贝了?”六子问道。
和青山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鲜花,说了句:“你不懂!”然后就跑进香秀屋里。很快,屋子里就传来和青山跟香秀的说笑声。
六子气得鼻子直歪,嘟囔了一句:“熊样!”脚底下却不由自主沿着和青山跑来的方向走去。
卸石山上野花很多,像这么鲜艳的杜鹃花六子之前真没注意过。来到一处坡地上,果然盛开着一簇簇杜鹃,在阳光的照耀下艳丽无比。
六子走过去,伸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子上一闻,香气逼人。他情不自禁想起了郑玉梅,要是把花插在她头上,肯定好看!
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回来了没有?如果见到她,该怎么解释?
杜鹃花在六子手里晃动着,慢慢变成郑玉梅的脸,一双大眼睛正忽闪忽闪看着他笑。六子看得有些发呆,生怕风一吹人就会变没。
他低下头去,满是烟味的嘴巴便亲上了娇艳欲滴的杜鹃花。
“呀!六哥,你在这儿干啥呢?”一个声音把六子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把杜鹃花藏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