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八斤的尸体埋在了后山，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搞了个简单的下葬仪式。秦八斤留给大家的印象并不是特别深刻，有些新上山的兄弟甚至叫不上他的名字。但是一下子这么冷不丁地死了，所有人都觉得很可惜。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秦兆龙的身体在老爷子的照料下也慢慢康复。赵明训对于秦八斤的死也曾怀疑过，事后跟吴敬之讨论了此事，也详细询问了秦兆龙，终究没发现什么破绽。

转眼就出了正月，今年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前几天还是漫山大雪，这几日便有小草冒出了绿油油的嫩芽。

周边几个据点的鬼子汉奸一如既往地老实，除了偶尔征点粮，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团里也没有什么命令，也没听说师里有啥动作。只听说师座到重庆政府去要给养军饷，结果连个毛也没讨到。最后还是戴局长发了善心，象征性的拔给了五千发步枪子弹。几万人的部队，这点子弹还不够塞牙缝的。

自打师座回来后，日军也几乎没有什么针对新四师的军事行动，新四师也从不主动去招惹日军。仿佛一夜之间两方便达成了某种默契，整个青临一带异乎寻常的安稳。

倒是共产党县大队那边热闹得很，东边刚拔了个据点，西边又伏击了鬼子的一个车队。周边几个县好像只剩下共产党在活动，其他的几支武装都陷入沉寂。

赵明训极不喜欢目前的这种态势，无仗可打的日子最容易出问题，不论是下面的普通士兵还是长官，都会产生松懈麻痹的思想。平静的背后往往伴随着嗓动，赵明训仿佛嗅到了即将爆炸的火药味。

他一面安排几个排长抓紧士兵的训练，一面派人到仰天山，向团部申请装备给养。连里最近发展过快，随着几股小规模的土匪武装的加入，人数已经突破了一百五十人，但是绝大多数没有武器。运气好一点的新兵能分到一把砍刀，其余的只能拿着木棍训练。

团里的答复很明确：团里面也缺武器弹药，根本分不出一枝多余的枪。想要武器装备？自个儿想办法去！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赵明训意料之中，别说是团部，整个新四师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谁还能顾得上这支流落在外的杂牌军？

但是团部接下来的两道命令让赵明训忍无可忍：不许主动向日军出击，彻查连里的通共分子、缉拿和青山归案。

一向轻易不发火的赵明训把命令撕了个粉碎，自个儿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骂起了娘。

很明显，团里也是接受了上面的命令。那么问题来了，上面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不许主动出击？那老子血里来火里去为的是什么？拉队伍又为的是什么？查的哪门子共党？共产党打鬼子比那些官老爷们可强多了！赵明训思前想后，也没理出个头绪，心里面隐约感到了不安。

更让赵明训窝火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吴连成带着师部的命令，到清风寨指名点姓抓走了几个人，说是有共党嫌疑。这次吴连成变得聪明起来，通过上次和青山的事情，他明白了赵明训手下的几个排长是动不得的。他们都是赵明训的左膀右臂，也是清风寨的主力。如果操作不慎，像和青山被劫那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兄弟被抓走，赵明训想发作却又发作不了，人家手里拿着师部的命令呢！

这几个人被抓走后便再也没了音信，赵明训几次派人到团部交涉，都是无功而返。说是兹事体大，团里说了也不算，人已经转押到师里去了。

这件事情搞得人人自危，大家伙互相看着都觉得对方像共产党，训练也不像先前那般有精神。

转眼又是春暖花开，山寨里的粮食也日渐告罄。上头不补给任何物资，一切还得靠自个儿解决。不让主动出击，但这百十号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饿死吧？

和吴敬之一商量，觉得整天这么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尤其是那些新兵，没上过战场，整日里不是喝酒赌钱就是打架。长期下去，人心必定涣散。甚至有一回，两个兄弟偷偷跑下山，糟蹋了附近庄里的一个大闺女，还把人打死了。庄里人抬着尸体，拿着铁锹锄头吵吵闹闹找到山寨，讨要说法。

赵明训起初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队伍，他铁青着脸召集起所有人，让死者家属指认，死者家属当场就揪出了那两名凶手。

庄里人大呦小喝冲上前，要为死者报仇。两个人当时就吓得跪了下去，一边扇着自个儿的耳光一边求饶。

赵明训命令士兵将人群挡住，走到两个人跟前，冷冷地问道：“真是你们干的？”

两个人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赵明训二话不说，掏出手枪，当着众人的面给两个人来了个痛快。接着让吴敬之拿出山寨里仅有的十几块大洋，悉数赔给了死者家属。最后又派人帮忙将死者抬回庄里下葬，总算给打发过去。

这件事情让赵明训郁闷了好几天，上头按兵不动，手下人整天混日子，就连他这个基层长官也失去了方向感。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有一回，他问吴敬之：“吴先生，上头让我们彻查共产党，你说共产党那儿会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吴敬之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赵明训的意思，笑了笑说道：“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共产党有明确的奋斗目标，每个人共产党人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具体说说看。”

“每一个共产党人都以谋求民族独立、解救劳苦大众为己任，就拿当前来说，日本帝国主义实现其称霸东亚乃至世界的野心，捍然发动侵华战争。共产党提出了国共合作、枪口一致对外的口号，团结一切可以抗战的力量，坚决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在军队的建设上，除了狠抓军事素养外，还抓政治思想工作，每个基层部队都会派政委或指导员。思想统一了，战斗力自然也就上去了！”

赵明训听得有些入迷，虽然跟共产党打交道不多，但是对共产党的传闻早已经是沸沸扬扬。今天吴敬之的这番话让他感觉眼前一亮，敢情共产党跟自个儿想的不太一样。之前跟共产党的县大队虽然只接触过两次，赵明训的心里面对这些人却已经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象。他们为人仗义慷慨，打起仗来不怕死。有这样的队伍，抗日何愁不胜利？赵明训顿时觉得自个儿血脉喷张，问吴敬之：“吴先生，您说句实话，您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赵长官这是怀疑吴某？”

“不是！我只是好奇，您怎么对共产党这么了解？”

吴敬之笑了笑说道：“以前教书的时候，我的学生当中有些参加了共产党，我也读过有关共产党的一些书籍。”

赵明训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知为什么，他倒非常希望吴敬之是共产党。

正在这时候，哨兵跑来报告：“山下面经过一群人，都背着包裹，不知道是干嘛的？要不要下山抢了他们？”

赵明训一拍桌子：“胡闹！你当咱们是土匪吗？”转身对吴敬之说道：“走，看看去！”

两个人跟着哨兵来到前寨哨位，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山下的一切。山路上五六个老百姓装束的人刚刚经过山口，每个人肩上都背着四四方方的包裹，依稀可辨其中还有女人。

赵明训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也不是走商的买卖人。从走路姿势看，明显是受过训练的军人，他们背的也非常像行军包。

由于不确定是敌是友，赵明训决定抵近侦察。他叫来黄修明，带上一个班的兄弟，抄近路直奔山下。

山路上行走的几个人丝毫没有注意有人在快速接近，正走着，路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异响。为首的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警惕起来，迅速从腰间掏出驳壳枪，厉声喝问道：“谁？出来！”

话音刚落，从路边冲出一队人拦住去路。

“不许动！”

“放下枪！”

随着一声声喊叫声，七八条长枪同时对准了络腮胡子男人。

络腮胡子男人见状大吃一惊，拇指往下一摁，张开机头。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想做出反应，但是已经来不及。对方呼啦一下散开，将几个人围在当中。

人群中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子亳不畏惧，挺身向前，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路？”

“那你们又是什么人呢？就不怕路上遇到鬼子？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个声音在外围响起，拦路者闻言自动让开一条缝。赵明训拎着短枪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示意兄弟们都放下枪。

络腮胡子男人看到赵明训，先是一愣，转即面露喜气，把驳壳枪收了起来，冲赵朋训啪的一声打了个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