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八斤吓得手一哆嗦,刺刀也掉到了地上。
赵吉安拣起刺刀转身递给秦兆龙,命令道:“你来!”
秦兆龙此时的恐惧程度丝毫不亚于秦八斤,他一脸茫然地看看赵吉安,又看看木桩上的男人,再低头看看手里的刺刀,真不晓得赵吉安让自个儿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俺不能……俺们无怨无仇的……”
“杀人其实很简单!”赵吉安读出了秦兆龙眼神里的疑惑,“只要把刺刀往这人的心口一插,就万事大吉了!”
“不中……”
“只要你杀了这个抗日份子,就可以向皇军表明你们的忠心,你们就能平安无事。否则的话,你们两个都得死!”赵吉安眼睛里冒出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看到秦兆龙仍然下不了决心,赵吉安干脆抓住他握刀的手,将其引到木桩前。“来,对准这里,用力一捅,他得到了解脱,你们也安全了。”说着将赵吉安的手用力往前一推。
“噗嗤”一声,刺刀扎进男人的心口,鲜血喷到秦兆龙的脸上。透过一片血红,秦兆龙仿佛看到男人临死前恨恨瞪了自个儿一眼。
“天啊,俺杀人了!”秦兆龙本能地撒开双手,往后退了几步。那刺刀随着男人的抽搐,兀自晃动着。一瞬间他几乎崩溃,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嚎叫起来。
但赵吉安仍然不肯罢休,从尸体上抽出刺刀,一把将秦兆龙拽起来塞到他手里,指着秦八斤说道:“现在你杀了人,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把他杀了,就没人知道今天的事了!”
“不!”秦兆龙奋力缩回手,杀掉跟自个儿一块长大的朋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一名日军军曹见状骂了声:“八嘎!”抽出军刀恶狠狠架到秦兆龙脖子上,做出了砍头的姿势。
另外两名日兵上前将秦八斤拖起,秦八斤浑身发软,像只待宰的羔羊,任凭日兵将自己捆在另一根木桩上。他眼巴巴地看着秦兆龙,眼神里充满无助和求生的渴望。
赵吉安掏出短枪顶上火,往秦兆龙面前一送,说道:“打过枪吧?日制南部十四式!只要手指轻轻一勾,从此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杀过人,皇军自然也会替你保密的!”
“不中!别逼俺!”秦兆龙大叫一声,猛地推开旁边的军曹,发疯似的往外冲去。
门口两名日兵立刻挡住去路,面对着雪亮的刺刀,秦兆龙一步步退了回来。
赵吉安重新将短枪塞进他的手中,并拖起他的胳膊,枪口对准了木桩上的秦八斤。
“兆龙,俺可是你的兄弟哪……”秦八斤拼命吼叫着。
“开枪!”赵吉安再次命令道。
“八嘎!”日军军曹愤怒地扬起军刀,直指秦兆龙。
求生的欲望和极度的恐惧战胜了理智,秦兆龙颤抖着双手托起枪,泪流满面地喊了句:“八斤,别怨俺!”手指扣动了扳机。
“呯”的一声闷响,弹丸射入秦八斤的胸口。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秦兆龙,艰难地吐出一个“你”字,脑袋一歪,然后慢慢合上了眼睛。
“八斤……”秦兆龙扑通一声跪倒在木桩前,嘴里喃喃首:“俺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座落在深山里的这座日军特训基地,在夜色中像个噬血的幽灵,阴森而且神秘。探照灯不时来回晃动,将周围的一切照得如同白昼。
随着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已经卸掉柴草的马车驶了出来,车上载着秦兆龙和秦八斤。跟来时不一样的是,秦兆龙的眼睛蒙上了一块黑布,秦八斤直挺挺躺着变成了尸体。
马车在一处官道停下,赶车人摘掉秦兆龙脸上的黑布。
秦兆龙从马车下来努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在赶车人的帮助下,背着已经死去的秦八斤,失魂落魄沿着道路往前走。
刺骨的寒风袭来,他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梦中,天哪!到底怎么了?自个儿真的杀死了秦八斤?
他把秦八斤的尸体放到雪地里,俯身大哭。哭了一阵,眼前仿佛又闪过日军军曹那凶神恶煞般的模样以及那锋利的军刀,耳边响起赵吉安的话:“只要你跟皇军合作,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把事情泄露出去,就算皇军放过你,你的那些朋友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想到这儿秦兆龙一激灵,赶紧把眼泪擦干,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身处何地。他只好凭着感觉,沿着官道往前走。身上的尸体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他停下脚步,把秦八斤的尸体放下,一屁股坐在雪地里,一边擦着汗一边思索着对策。如果合盘托出,所有人都不会轻易饶了自个儿。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圆过去保住性命。
夜色中的群山此起彼伏,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道路在雪地里若隐若现,蜿蜒着伸向远方。
秦兆龙又饥又渴,浑身无力。他抓了团雪塞进嘴里,汗水浸湿的衣服被夜风一吹,冰凉冰凉的,贴在身上刺骨地冷。
稍作休息后,他用手撑着地,想继续赶路。可是双脚怎么也不听使唤,埋在雪里像根木桩拔不出来。用手锤了几下,麻麻的,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秦兆龙无奈地重新坐下,用手使劲揉搓冻僵的腿脚,眼皮却又在不知不觉间打起架来。
恍惚之间,远处跑过来几个身影。他努力抬起头想看清来的是什么人,脑袋却嗡的一声昏了过去。身体倒下去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有人叫了声:“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秦兆龙觉得有人撬开自个儿的嘴巴,把又甜又辣的姜汤灌进嘴里。热乎乎的姜汤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他试图睁开眼睛,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浑身也如同散了架一般动弹不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一会儿被风抛到半空,一会儿又急速坠入无底的深渊。他试图伸手去抓住什么,眼前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摸不到。用尽全身的力气,手指头总算动了一下,喉咙也发出一声混浊不清的“哦”。这时候便有人喊:“哎!醒了,醒了!”
接着耳边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呼唤道:“兆龙!兆龙!”
是连长赵明训的声音!秦兆龙一激灵,思绪瞬间拉回了现实。他猛地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这才发现自个儿已经回到了清风寨的营房。屋子里围了一大帮子人,赵明训、吴敬之以及其他几个排班长。父亲坐在床上,手里面还端着半碗满喝完的姜汤。
“赵长官!”秦兆龙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床上,失声痛哭。“俺……俺对不住八斤兄弟,对不住您……”
众人连忙将他扶起来,赵明训安慰道:“先坐下,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
秦兆龙定了定神,想起了赵吉安交待他的话,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向大家伙诉说起早已编好的词:“初一头晌,俺们两个往山寨走,半道上遇到四五个人,都拿着枪……”
“啥人?看清了没有?”黄修明忍不住问了一句。
赵明训伸手拦住黄修明,示意秦兆龙继说下去。
秦兆龙接着说道:“那些人俺都没见过……他们把俺俩绑到马车上的柴草里,拉到一个地儿,也不知道是哪儿。”
赵明训一言不发,板着脸盯着秦兆龙。那目光如同一把利剑,刺得秦兆龙后背发凉。
黄修明性子急,催问道:“后来咋样了?”
“他们啥话也不说,把俺们关到一间黑屋子。后来……他们把八斤拉了出去,俺就听到一声枪响,八斤就死了。”
“那他们为啥没杀你?”黄修明又问。
“俺也不知道……反正后来就把俺放了。”秦兆龙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他们让俺捎了一封信。”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封,递给赵明训。
赵明训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借着灯光读了起来。封上的内容很简单,笔迹也很潦草,大致内容是日军实力强大,我等中国人应该携手共同效忠大日本帝国,共同建造大东亚共荣圈等等,落款是青州特务机关行动队队长赵吉安。
看完信,赵明训暗自吃了一惊,日军这么快就盯上清风寨了?他转身把信递给了旁边的吴敬之,然后命令大家伙都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秦汉祥和秦兆龙父子二人,秦汉祥抚摸着儿子的头,安慰道:“儿子,你先躺下歇歇,有啥事身体好了再慢慢跟赵长官说。”
看着一脸慈祥的父亲,秦兆龙满心愧疚。他想把事情的经过对父亲合盘托出,但是他不敢,他不能让人知是自个儿枪杀了秦八斤。
在父亲的帮助下,秦兆龙擦去脸上的泪水,重新躺下,又问了句:“爹,八斤呢?”
秦汉祥叹了口气,说道:“先不要管那么多,赵长官会安排的。你在雪地里冻昏了过去,我抓了些草药,待会儿我去煎了,你趁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