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法院
丽塔·赛德尔:检察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首席法医官出庭作证。
丽塔·赛德尔:本席同意。
许仲文从外面走进来,坐在证人栏里。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死者的致死原因是什么呢?
许仲文:死者死于颈部窒息死亡。死者的颈部出现淤青,伤痕的形状与领带类似,相信是遭人从背后勒住脖子,持久的机械窒息导致了死者的最终死亡。
辛波斯卡弗:死者的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的伤痕?
许仲文:死者的手腕曾经割损过,部分凝固的鲜血残留在手腕的表层皮肤上,相信是死者自残造成的伤痕。在现场找到的一把利器发现了死者的指纹。
辛波斯卡弗:在勒死死者的领带上,又发现了什么呢?
许仲文:在领带表面上,发现了被告的指纹以及死者的血液。
辛波斯卡弗:换言之,你的意思是,被告与死者都曾经接触过领带?
许仲文:是的。
辛波斯卡弗:死亡时间呢?
许仲文: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晚上的23:05分左右。
辛波斯卡弗:整个案发现场还有谁的指纹出现过?
许仲文:只有死者与被告的指纹,其他的没了。
辛波斯卡弗: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洛丽:请问你是否勘查过现场的情况呢?
许仲文:当然。
洛丽:在案发现场里,浴室距离厨房也就几步的路程,厨房里有各种各样的刀具,拿最近的来说,浴室里也发现了刀,如果我当事人要杀人,为什么他不用刀,非要用领带来勒死她呢?难道不觉得很麻烦吗?
许仲文:说不定被告很憎恨死者,觉得一定要活生生勒死才能泄愤。
洛丽:以你估计,活生生勒死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需要多大的力气?
许仲文:力气不确定,毕竟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但是如果要活生生勒死一个人,最起码需要10-15分钟;如果对方极力反抗,说不定还会遭遇反击。
洛丽:如果你是凶手,会不会那么愚蠢,选择用勒死一个人的方式进行谋杀呢?很明显是用刀更为直接,更加有效率。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假设性问题。
丽塔·赛德尔:反对有效。
洛丽: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歌罗芳医生出庭作证。
歌罗芳医生是一位人到中年的女医生,沉闷的性格使她戴着的眼镜都格外严肃,高挑的身型,傲慢的表情,从走进来的过程中,她都没有正眼看过一眼司法人员。由于她属于专家证人,故此并不需要宣誓。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是否认得照片中的女孩—那是珍妮丝的照片。
歌罗芳医生:认得。那天她一个人跑来堕胎,在不久之前已经预约。
辛波斯卡弗:她……最后是否成功堕胎呢?
歌罗芳医生:没有。在我为她进行手术之前的身体检查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她的子宫壁膜非常薄弱,一旦做刮宫手术,很有可能会导致她以后都不能正常生育。最重要的是,她在接受手术之前出现了情绪激动的症状,对于做堕胎手术的病人来说,这是一种禁忌,一旦情绪有问题,我们是不可以为病人做手术,所以我拒绝了她。
辛波斯卡弗:但是据我所知,纽文州堕胎并非犯法,对于死者堕胎的决心,你有何看法呢?
歌罗芳医生:我看得出她很被动,她很不愿意堕胎,但是迫于某种压力才想着要堕胎,她自己根本就摇摆不定,所以我更加不可以为她做手术。
辛波斯卡弗: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呢?
歌罗芳医生:有个男人来找她,她一看到那个男人,就哭哭啼啼地哭诉,她不要堕胎!她不想失去肚子里的孩子。接着,那个男人就很紧张,很严肃地拉着她离开。我还以为她已经打消了堕胎的念头,没想到过了几天,就在报纸新闻上看到她被谋杀的消息。
辛波斯卡弗:你所说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他是否在法庭上,如果在,麻烦你指他出来。
歌罗芳医生巡视了一番法庭里的情况,指着黑泽明:坐在被告栏里的那个男人。
辛波斯卡弗:你认为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呢?
洛丽很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很惊讶!控方律师竟然在试图引导专家证人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说事实!
丽塔·赛德尔:检察官,辩方律师可是指出了你的用词错误。
辛波斯卡弗:我换个说法好了。死者为什么看到被告会那么激动呢?
歌罗芳医生:那还用问?很明显就是这个女人不小心怀孕了,那个男人又不肯负责任,逼她去堕胎,她又不舍得,但是她很爱这个男人,所以就情绪失控了……我做这一行那么久,像这种情况见多了。十几岁的女孩,身旁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女孩进去做手术,男孩在外面等,陪同她前来的肯定是孩子的父亲。
辛波斯卡弗:噢……原来孩子的经手人是被告……
洛丽:反对!法官大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她把手里的文件丢到桌面上,不屑地看了一眼黑泽明。
女人对于怀孕这种事情总是特别敏感,尤其是堕胎与经手人是谁的问题上,更是表现得过于明智。
黑泽明注意到她那双充满挑衅的眼神。
丽塔·赛尔德: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洛丽:请问死者在堕胎之前或者期间,是否曾经向你透露过孩子的经手人是谁的问题呢?
歌罗芳医生:那倒没有。这种事情除非当事人愿意分享,否则我们是不会打听的,毕竟这是病人的私隐。
洛丽:请问你是否尝试过提取胎儿的DNA组织进行过化验呢?
歌罗芳医生:没有。
洛丽:既然死者没有亲口告诉你孩子的经手人是谁,你也没有检验过胎儿的DNA报告,你凭什么认定死者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当事人的呢?
歌罗芳医生:一个女人跑来诊所堕胎,当然会拉着孩子父亲的经手人来,难道会在街上随便找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对不对?不合逻辑嘛。只有陪同她一起堕胎的男人才是孩子的经手人。
洛丽: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有没有证据证明死者肚子里的孩子是属于我当事人的。
歌罗芳医生备受打击:没有。
洛丽:那也就是说,你只可以告诉我们,你当天亲眼目睹我当事人陪同死者一起前来堕胎,他们的关系可以是朋友,可以是旧情人,也可以是危险关系……但是无所谓,因为那些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我当事人就是以朋友的身份陪同死者前往诊所。只不过是一种很普通的关系,就像陪人看电影那样。
歌罗芳无话可说。
辛波斯卡弗本来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是她身后的律师突然递给她一份化验报告,她看了报告,彻底傻眼了,但是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背后的力量已经在逼她做决定。
“法官大人,控方要求传召P1证物,这一份化验报告很清楚地陈述了死者肚子里的孩子的DNA与被告的DNA是吻合的,换言之被告就是死者肚子里孩子的经手人。“
这个证物传递至法官那里,洛丽本来很有信心,但是最致命的罪证已经出现了,她也变得不知所措: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黑泽明的状态更糟糕了。
辛波斯卡弗虽然贵为检控官,但是她也可以与黑泽明在拘留所见面。
他变得很憔悴,不敢正眼看她。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嘲笑:真有趣。你差点就当父亲了。
他很痛苦地辩解着:你不要再说了!
她翘起二郎腿,歪了歪目光:说实话,我现在很难相信你是无辜的,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杀人?
他很激动地问着:你怀疑我?你不会吧?!
她强行植入孩子的话题:珍妮丝的确有了你的孩子。
他捂着脸,万分沮丧,他不知道该如何好好解释:法庭可以用这个论点来怀疑我,唯独你不可以!
她冷笑着:为什么?
他扯着嗓子喊: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
她不甘示弱地反驳着:她也是孩子的母亲!
他很着急地解释: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那天我去诊所找她,才知道她怀孕了。我知道她有孩子,但是我没有想到孩子是我的!她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反过来问他:你不是很想结婚?不是很渴望拥有一个家庭?一个孩子?
他一时没控制好说了出来:对!我很想做那些事情!组建家庭,踏入婚姻殿堂!但是这些事情我只愿意与你进行!其他人我根本不想考虑!
突如其来的告白使她心中的疑惑变得烟消云散,她心里高兴极了,但是她还是要假装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要是珍妮丝没有死,她跑来找你,要求与你结婚呢?你会不会答应她?然后抛弃我?
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心情开玩笑,他表示让她停止不成熟的表现:珍妮丝已经死了!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好吧?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过火了: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他企图使自己冷静下来,最起码说话的态度别太急躁:没事,我最近状态很不好,拘留所的环境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入睡,我现在很混乱,思考不了其他的问题。
她提醒他:你需要一个时间证人!不然光是你与珍妮丝的关系就足以使你罪名成立!
他几乎不曾思考:没有!那晚唯一可以证明我不在场的人就是你,可是你凑巧睡着了,更凑巧的是,你身为检控官,当然不会为被告作证。
她有些失落:这样……就得指望你的律师了。
洛丽在下午的时候与黑泽明在拘留所见面。
他固执地保持着沉默,她自言自语: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玩的,与一个已婚的女人玩得那么过分,连孩子都有了。
他懒得解释,直接说了句:如果你想嘲讽我,暗讽我,请你随便。
她只好对他坦白:说实话,这一次的情况并不乐观。要是控方没有那一份DNA报告,我还能把疑点咬着不放,可是那一份报告的利刃直指你,我想你应该有觉悟了吧?整个案件的证据对你很不利,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会……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承认误杀呢?最起码不用被判死刑。
他呵斥她:你没事吧?你如何当律师的,直接建议当事人认罪的?
她老实地告诉他:为你好才让你承认误杀。这个案件再这么打下去,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要不你就自认倒霉,做几年牢,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他很固执地反驳着:如果我真的误杀罪名成立,你让我去坐牢,没问题,我愿意;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什么都还没做,就让我承认误杀?不可能的!如果你被人告谋杀,我看你能不能从容不迫地承认一条本来就不存在的罪行!
她笑了笑:我只是一个新人,根本就还不够资格帮你辩护,可是你又真的那么相信我,所以其实我还是很矛盾的。你确定要继续下去?
他点了点头,她还是要提醒他:要是我们输了这个官司,你真的会死!
他只说了句:我从来不相信命运!
她被他的无畏无惧给震慑到了,只丢下一句:既然你执意要为自己辩护到底,那就随你的意思吧。不过我很好奇的是,控方怎么会无缘无故拿到那份DNA报告的呢?从他们当时脸上的反应来看,他们是很惊讶的,说不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份证物。那份证物名单我也看了,是后来才补上去的,并不在原来的名单上。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感觉有人在背后推动着所有事情的发展……
辛波斯卡弗回到办公室,眯着眼睛,想再睡多一会,夜里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根本就睡不着,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她心里的伤,无法分享。在黑泽明被控告的日子里,她的生活过得异常孤独,只有偶尔跑到酒吧里消遣孤寂的时光,才能安稳度过煎熬的日子。此时有人推开了门,是布朗律师,也是一名资深的检控官,有着丰富的经验,不过就是做人做事有些麻木不仁,很少感觉到爱与怜悯的存在。
他在门口问了句:一切还顺利吗?
她想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直到他又说了句:昨天的案件。
她这才反应过来,并且想了起来,那天递给她DNA报告的律师就是他:噢!你是说昨天的案件?还行吧,多亏了你的DNA报告,不然我们就要处于下风了。对了,你怎么会有那份DNA报告的呢?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天在法庭的时候,突然有人发了一封邮件给我,我点开查看,发现是一份DNA报告,这一份报告对案件有着很深重的影响,于是我就匆匆忙忙打印了出来,事后才在证物名单上补充。虽然证物没有依照法律程序传召,但还好法官没有责怪我们,不然这一份证物很有可能会被判定无效。
听他这么一说,她倒是很纳闷,究竟是谁会如此关注这个案件呢?
在种种疑问的背后显露着一双令人心寒的眼睛,这一双眼睛正在凝望着窗外的世界,并且把窗帘拉了下来。
珍妮特躲在窗户的后面,她在客厅绕了一个圈子,回到一张木桌的前面,那里放着一部笔记本电脑,电脑上面还有一份文档,是她之前编辑好的文件,那是一份DNA报告。她用钱收买了奥兰·福娜,从政府化验署拿到了黑泽明与珍妮丝腹中孩子的DNA报告,珍妮丝怀上的孩子是黑泽明的,她早就知道,本来她以为辛波斯卡弗会利用化验报告作为一种证据指证黑泽明,但是她根本就没有要求政府化验署做相关的报告,甚至一个字都没有提。其实报告早就做好,只不过她没有打算将报告列为证物。因为很简单,她与黑泽明一样,想故意忽略重要的证据,影响案件的大致走向。她很了解辛波斯卡弗的个性,很容易受到感情的影响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置黑泽明于死地,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辛波斯卡弗亲手送他坐上死亡电椅,那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礼物。然而,辛波斯卡弗的做法实在让她太失望,始终要维护这个男人。所以她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提前拿到了DNA报告,再利用虚假的服务器把报告发给控方的其他律师,才能让DNA报告顺利曝光,为检控的工作做了巨大的贡献。她很清楚,DNA报告是最关键的证据,一旦有了这个证据,黑泽明离死不远了,她已经订下花圈,连白玫瑰都选好了,就等他被判死刑那天,一起送出去,让他死得其所,死得风光。
说起来,她利用私人电脑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因此她完成任务,都会下意识地清理所有罪证,这一次也不例外。她的手指落在触控板上,点中了DNA报告的备份文档,点击一下,浮现了删除的选项,她按了下去,系统还在提示她:是否完全删除?她点了确定。DNA最后一份样本在她手里已经被删掉,罪证在她手里已经消失,她露出诡异又恐怖的笑容。一场局外人的战争,她已经胜券在握,死多少人,她根本就不在乎,在她看来,生命普遍犹如蝼蚁,主要她能达成目的,哪怕牺牲再多人的性命,她也觉得无所谓。如果你想要一场不流血的战争,那是不可能的。
朱迪斯在脖子上缠了一块奶白色的餐布,她正在用晚餐,电视机里播放着黑泽明在普通法院受审判的新闻,在镜头特写的位置,她分明看到了黑泽明一脸颓败的样子,很落魄、孤主无魂,行尸走肉。她利用刀叉将餐盘上的牛肉切割开来,配上一杯香槟,那是很好的享受。她的目光时刻停留在新闻报道上,突然之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块怀表,打开了盖子,上面有照片。
其实她是一个念旧的人,只不过在政治的圈子里打滚,使她变得不再简单。
有些事情该记住的,她始终都会记住。
她摇动着手里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她呼唤其助手的主要途径之一。
克拉克很温和地跑了进来,他是最为忠心的助手,属于随传随到的那一种。
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份德文的报纸上,报纸上正在刊登着德国排斥犹太人的新闻。
她问了句:如果行政干预司法,你觉得合理吗?
克拉克的回答不算直接,但也有部分词意:只要权力足够,任何时候都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