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政司最近的工作比较清闲,辛波斯卡弗手里的案件也不是很多,在办公室坐着也是坐着,无聊得很,她囤积起来的书籍都已经看完,她必须跑到书店选购新型书籍。
最近她常常这样,上班时间跑到外面购物,也不是她不努力工作,而是真的太清闲了。詹斯也拿了短暂的假期,飞去加拿大陪伴家人。她唯一的直属上司都放假了,她当然可以为所欲为,自我放松一段时间。
在逛书店的同时,她在书架上看到了一本上个世纪的作品《一个美好年代的回光返照》,作者是一个英国人—费安纳·查理,男性作家,在上个世纪的时候,他是阿达萨斯州的合法居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离开英国,移民到阿达萨斯州,之后从事写作,成为新闻记者,专门报道政府部门的丑闻与负面消息,典型的反政府人物。在苏联解体的前夕,他遭遇神秘刺杀,死在火车里,死的时候身上的财物完好无损,但是媒体却对外声称,他是死于劫杀。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不少的媒体拿他的遇害大做文章,但是苦于没有实质的证据,最后不了了之;其中也有不少电影与小说以查理的离奇死亡作为一种题材创作。其中包括有电影《刺杀查理》、《查理死亡的日与夜》、《查理的平和独舞》;小说的作品则有《查理助手的回忆录》、《查理死亡的倒数日》、《查理死亡与政治阴谋》……
一系列的作品无疑是哗众取宠,人云亦云,集阴谋论于一身的典型代表,多半是创作者的某种刺激幻想的混合体罢了。
而查理生前最后的一部作品就是《一个美好年代的回光返照》,这部作品讲述阿达萨斯州即将要获得独立,但是阿达萨斯州的公民表示忧心忡忡,认为布达拉美宫不会轻易罢休。尽管布达拉美宫已经同意让阿达萨斯州执行自己的制度,拥有自己的法律体制以及司法独立,但是布达拉美宫当时只是承诺给该州的人民一个适应期,等到他们习惯了某种政治倾向的时候,某些东西自然就会发生改变。人们自然意识到承诺是做不到永恒不变,于是在阿达萨斯州获得独立之前的几年里,不少人选择了离开该州,纷纷移民去其他更发达的国家(至少当时是相当发达),其中绝大多数是精英阶层人士,陆陆续续走了40万人口。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以第一人称的角度在感叹身边的人的生活上发生的某些变化,他们有本事的,有能力的,能走的全部都走了。他们不相信某些改变的东西可以为他们带来繁荣与安定,他们更加无法想象获得独立以后会获得以前那样的自由,他们对可能失去自由的恐惧远远大于对布达拉美宫的信心;故事设定在两个世纪以后,布达拉美宫突然改变主意,不再同意阿达萨斯州的独立。在未来的2460年就取消了本来的承诺,阿达萨斯不再自由,在独立那段时间的花样年华成为繁荣不再的回光返照,作者在感叹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建筑的名字全部发生了变化,人行道的方向也反过来,司法不再独立,律师的地位不再重要,法官的权利变得微弱,人们不再有自由讨论的权利,尖锐的批评变得温和,随后温和的意见也逐渐变得消失,社会表面只剩下赞扬与歌颂,缺陷与不足不再被注意,内部官员全部被撤换,底层人士再也没有机会从政,选举将会消失……
一系列的幻想就是《一个美好年代的回光返照》的重要主题,尤其是花样年华的结束,载满着繁荣与安定的列车消失在2460年……
该部作品最后获得了诺贝尔最佳文学奖,作品里的幻想充满着对生活的预言,因此很多人都喜欢阅读该作品,因此这部作品常常会卖到断货。除了英国断销,美国、巴西、法国、德国、奥地利、波兰等等国家也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直到现在,这部作品仍然在加紧印刷出版。
但是很奇怪,现在她注意到书架上的这部作品只剩下最后一本,她原本也有一本,那是小时候外祖母送给她的礼物,但是她不小心弄丢了,她确实很喜欢作者的那种蒙太奇般的幻想,纵使她明知道阿达萨斯州是不可能被吞并,但是她仍然能够明白作者的那种担忧以及忧心忡忡对未来产生了不安的恐惧。出于某种奇怪的情感记忆,她下意识地拿了那本书,接着去收银台结账,在准备付钱的时候,收银员却很高兴也很遗憾地告诉她一个事实:
《一个美好年代的回光返照》已经成为布达拉美宫的禁书,不再允许出版以及印刷,市面上不再允许被流通,其他商店的售卖渠道已经被取消,这一本是最后的希望,也被她买了,所以值得恭喜;唯一遗憾的就是,一部充满幻想与担忧的作品就此被封禁。
她刚开始还以为只是书店的营销策略,以吸引消费者购买为目的的谎言,但是她拿着最后一本书来到黑泽明的律师楼,并且在他的办公室等他回来的期间,她上网调查了封禁的时间,结果发现在两天之前的公布消息。出版商已经答应不再印刷该作品,无论是已经在销售还是在仓库里的样品已经全部收回来。波士顿晚报则评论着:意义不明的禁书。
她在翻查发表意见的网页留言,结果发现同意的言论还保留着,根本就看不到那些反对的声音,她还纳闷着,或许封禁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事实。她关掉了网页,抬起头一看,黑泽明已经回来,但是他的状态显然还是很差劲,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推得老费劲才推开,笨手笨脚地把衣服挂在椅子后面,以烦躁不安的嗓音问着: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律政司没有事情做吗?
她站起来,把书递给他,解释着:来找你一起吃中午饭,顺便送你一本书。
他疑惑地问着: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无缘无故为什么送我一本书呢?
她简略地回答着:这是禁书,可是好作品,已经绝版了。
他表示一点也不重视:这个世界的禁书多了去了,这也不能说明禁书就一定是好作品,就好像希特勒《我的奋斗》,的确是禁书,我在意大利拿到了书的原版,结果发现内容极其枯燥无味,所要表达的观点与立场不清不楚,极其含糊其辞。所以我不会觉得被封禁的东西一定是好的。
她默默地问了一句: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他貌似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立马改口:当然要,我爱读书,我更爱学习!他接过书本之后,随口问了句:中午我们去哪里吃饭?
她好像早就决定好了那样:去花样年华餐厅吧。
“花样年华”餐厅的老板娘是一个波兰人,长得很漂亮,有一张精致的脸庞,她做的汉堡价格低廉,而且材料十足,一般陷入经济困境的时候可以考虑去那边用餐,反正咖啡是免费提供的,要多少有多少,当然也有高档次的食物,例如牛排。
黑泽明看起来应该很饿了,匆匆忙忙地锯开着牛排上的嫩肉,狼吞虎咽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辛波斯卡弗瞄到了桌面上的书本,问了句:你最近有没有找过朱迪斯?
他锯着牛排,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她现在已经是副总统了,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政治领域里,我们当初一起合作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永远不参与政治活动,她却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我不能说她做得不对,可是她就是违背了诺言。
她简单地回应着:那没事了。
他好奇地问着:你有事找她?我有她的手机号码,你要找她,我可以给你号码。
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着:没事,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本书会被禁止销售。
他吸了口凉气:禁了它也好。
她好奇地问着:不是,你看过这本书了?
他反问着:我?噢,不,并没有,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这本书可是神一般的存在的作品,你身为律师,居然没有读过这本书?你知不知道它的含义很深。
他不以为然地为自己辩解:我很忙嘛……哪有那么多时间看书,以为像你啊,一年坚持阅读60本书。
她放下刀叉,喝了一口香槟,杯子里的金黄色液体在摇晃着:你爱不爱我?
还没等他回答,她就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还爱我,你就答应我,看完这本书,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看完以后,如果你还觉得把这本书给禁止掉是正确的做法,那么我也不和你辩论这个话题。
他下意识地望向桌面上的那本书,有一个古老的身影出现在书的封面上,左侧有一排波兰文。
“这本书真的有那么神奇?”
“非常神奇,神奇到你不相信。”
他把书本藏进了衣兜里,信誓旦旦地回答:我会看完它的。
她开始进入正题:你那天在法庭上的表现真的糟糕透了!
他停止了进食,皱着眉头问着:不会,那天我的表现我觉得还可以,那个证人都被我击倒,然后在崩溃,你没看到陪审团的脸色吗?
她维持着基本礼貌,展露着笑容:你的临场发挥能力确实很强,可那是因为你有一个好的助手,懂得帮你找辩论要点,如果不是他,我估计你那天会放弃盘问证人的权利!因为你全程在打瞌睡!我的天呐!你怎么可以这样!在法庭上打瞌睡!你这个状态,这种做事方法怎么让别人相信你。
他听得出她的确是生气了,只好哄着她:我那天确实状态不好,我不记得那天要上法庭了,所以才没有休息好!
她觉得自己不该生气,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他:冰箱里的东西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我的果酱无缘无故就找不到了。你是不是拿了我的东西?肉罐头?糖?还有咖啡?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勉强地应付着:我……拿去救济穷人了,他们没得吃,没得喝,他们比我们更加需要这些东西。
她哭笑不得:你要帮助别人没有问题,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不用偷吧?
他暗自高兴,因为她居然相信了他的谎言:我怕你不高兴。
她双手合十,似乎在尽量令自己冷静下来:你拿去帮助别人当然没有问题。
他低下头喝东西,半天没有说话。
她可能意识到刚才到那一番话语气太沉重了,她只好再次转移话题:其实你的表现还真不错,我的证人都快要被你打垮了,就这么看,我像是输定了,不过我仍然可以很自信地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着: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还是准备好把车钥匙交给我吧。还有,短期内我是不会考驾照的,万一我被抓了,可能会坐牢,你会不会等我?
她得意洋洋地说着:为了不让你得到我的车辆,我决定不让你赢,让你输得好看一点。她很快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情:拜托你以后在法庭上注意你的形象,法官可是一个女性,你公然在法庭这种严肃的场合开这种肮脏又无聊还很低级的玩笑真的不好!
他自言自语着:我向来玩世不恭,轻佻浮躁,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现在改吧?
她捏着鼻子,匆忙地丢下一句:典型的流氓律师!你再这么玩下去,早晚会出事。
他不以为然地说着:从来只有我控告别人,别人是不可能控告我的。
这天夜里,约翰逊在总统的书房里严重失眠,他在密切留意着社会的动向以及舆论的分布情况。同时,他还召见了文化部的部长。
文化部长史利芬先生是负责出版以及刊物审查的最高领导人,决定某一类型的书籍为禁书就是他的职责,不过表面上看起来文化部是一个独立的机构部门,但其实暗地里仍然是听任政府部门的安排与计划,配合突发性的工作。
约翰逊在书房里观察着书柜里的书籍目录,问了句:我让你做的事情都做了吧?
史利芬先生非常谦厚,谨慎发言:总统先生,请放心,经过我的市场干预,《一个美好年代的回光返照》已经不再在市面上流通,除了部分以前就已经拥有该书籍的人之外,市面上已经找不到这本书。
约翰逊似乎在挑选着某一本书那样,充满着谨慎与忧虑:可是我的要求是,不再有人记起这本书,不再让舆论讨论这本书的内容。这样吧,你安排一个组织,在市面上以超过市价的三倍的价钱收购这本书,把剩余存在的书籍全部收回来,我要这本书在这个国家里完全消失。做得到,我会考虑让你接管税务主管的职位,这可是一次难得一见的机会。
史利芬答应了,但仍然忍不住问了句:其实我不明白,这本书只不过是一个英国人充满幻想而创作出来的作品而已,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这本书给彻底赶尽杀绝呢?
约翰逊手里的书毫无预兆地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的神情很奇怪,惊愕之余还带有惊恐的情感:我的命令你只需要负责执行,并不需要问那么多,你尽管去做就对了。还有,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能会很混乱,有些事情我想拜托你,让那些人不要说太多的话。
史利芬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总统的书房。
约翰逊移步到窗边,神情忧虑地凝望着窗外的景色。
俄赫尼州今晚很宁静,半点喧闹都没有,车来车往,有的人赶去开派对,有的人赶着去参加婚礼。富人的世界与穷人的世界永远有着天壤之别的地方,他在这个繁荣的州根本就看不到半点的贫困现象,繁荣的街道与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火代表了这个州的富裕程度。但是他相信,不用过多久,这种安稳的日子很快就会与他们告别,他要做一件事,一件足以改变世界秩序面貌的事情。
他其实也很喜欢《一个美好年代的回光返照》这本书。
他都不记得自己阅读了多少遍,这本书描述的画面全部是一种毫无迹象的幻想,普通人的读者可以当是作者的妄想症发作而抱着一读了之的态度,不会留意其他的问题。但是他却一直相信阿达萨斯州的独立不会永久,当时他还在读高中,暑假的时候会跟随同学一起到阿达萨斯州旅游,那边风景独好,经济蓬勃发展,拥有天然优势的出海口,在那里他总能遇见形形色色的其他民族。例如美国人、英国人、波兰人、奥地利人、犹太人、墨西哥人以及俄罗斯人。他们的语言各异,他根本不能与他们沟通,但是只要能用英语沟通,多半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学校里的老师不止一次强调过,阿达萨斯州是一个拥有自主权利的独立国家,但是他却总能在这个地方看到布达拉美宫的各种身影,无论是制度上还是建筑上,他总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他发现这个国家在慢慢发生了改变,但是这些变化是极度轻微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这样《一个美好年代的回光返照》所担忧的现象就并非空穴来风,他当时还小,不会相信布达拉美宫改变对阿达萨斯州的态度,也不敢想象一个独立国家被干扰的后果。因此他不断告诫自己,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只要阿达萨斯州繁荣依旧,经济稳定,失业率平稳,金融收益创新高,内部结构稳如泰山就不会存在被干扰的问题。
然而当他接任肯尼迪总统的职位之后,他才知道,把阿达萨斯州的权利收回来向来是历届总统的任务,只不过布达拉美宫与德国存在很大的利益矛盾,美国方面又虎视眈眈,英国更加不怀好意,在众多国家的纠缠下,他们才束手无策。直到他自己当了总统,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也要面对这件事,他一向很欣赏阿达萨斯州的政治制度以及该州的繁荣程度,他不希望轻易做出干预的决定,但是国内的形势相当严峻,他的支持率已经在不断下跌,如果他再不做些事情来挽救其他州的经济,那么他的总统职位估计做不久了……因此他只能牺牲某些事情,但是一旦牺牲了,那本书的幻想与担忧就会变成一种现实,他要杜绝舆论所带来的压力,他更加希望读过这本书的人不要发表太多的言论,所以他必须要把这本书的出版扼杀在摇篮之中。等到经济恢复正常以后,他再解封。
这是他唯一的方法,当然,最重要的是来自副总统朱迪斯的某种提示他才想到这个方法,他表面上很抗拒,但其实已经在暗中制定计划。
如果在瘟疫横行的期间作出一些改变,相信不会有人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