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始终在逃避着面对克里斯仃的事实,他没有回自己的出租屋,选择在外面流浪,非常无聊地熬过了两天的时间。外面的天气异常寒冷,冰雪不断降落在他肩上,他很有灵性地找到免费供应面包的政府商店,领取了一磅的面包,味道尝起来比之前的要好一些,至少口感没有那么生硬,不至于吃完面包还要护理牙齿方面的问题。但是他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面包口感好但也很容易消化,他把今天的配额都领取完了,再去领取面包已经不行,他还要背负着“很贪心”那样的骂名。
他的衣服变得陈旧,肮脏不堪,时不时散发出腐朽的气味,他的脸容也很憔悴,这几天他都不能好好睡一觉,心情因此变得异常烦躁,情绪也很低落,他一旦想到克里斯仃在他的房子里接客,他就很心疼,更多的是愤怒吧,他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忍不住要骂人。他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突然想起那晚聊了半个夜晚的女孩,虽然她也是妓女,可是他从她身上看到了那种倔强,不愿意屈服于命运之下的坚韧的性格。他很想再找她聊天,可是那天走得太匆忙,他没有要她的联系方式,至于她住的那套房子,他已经不记得具体的位置了。那一片区全是那种底层人士所居住的地方,难道他要每家每户地去敲门,然后还要很作死地问上一句:请问这里有妓女吗?如果有,那还好,他最多就是从事非法性交易;但是如果没有,那么他将会面临被控告性骚扰那样的罪名。
他在街上来来回回走动着,徘徊了很多次,到最后他终于累了,又饿又冷又累,他再也走不动了。他觉得,是时候和谈了。
他双手插在兜里,还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以及开口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这都是他要考虑的事情。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那栋公寓跑出来两个男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还在整理着衣裳,看样子是刚刚“风流快活”完。
两个人里,一个是俄罗斯人,另外一个是波兰人,他们嘴里在说着奇怪的波兰语,但听着又很像德语。他本来没太注意这些事情,但是刚刚想到克里斯仃还在里面,说不定他们就是从“1874”出来的,一想到这里,他体内的某种暴力基因就被引发了,他双手在颤抖着,于是他决定做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他默默地尾随着两个男人,一路上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越聊越开心的样子他就很想动手,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战斗力,还不至于能一个打两个,所以他只能默默等待着机会的降临。到了小巷里的时候,两个男人在拥抱过后终于分开了,他抓紧时机,挑了波兰人进行跟踪,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时候,他拿着棍子死命地敲打着波兰人,随手捡起一件很破烂的外套,套在波兰人的头上,导致其失去了方向感,他就继续暴打着波兰人,直到他打到手累了,才丢下棍子,慢慢离开,在离开之前,他还特意补了一脚上去。
他再次回到“1874”的时候,敲了敲门,克里斯仃很期待地跑过去打开了门,看到了他的脸庞,她很激动很开心地拥抱着他,或许是体内的寒气使他感到很空虚,突然被拥抱的他,顿时没有了那种怨恨,他笑了笑:你干嘛那么激动呢,我都快要喘不过气。
她松开他,很生气地打着他的肩膀:你跑去哪里了!两天不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打电话回律师楼,他们说你没有回去。
他很灵敏地撒谎着:我去了朋友家玩,所以没有回律师楼。
她重新回到床上,随口地说着:你居然还有朋友?真是有趣。
他注意到床铺很干净也很整齐,而且没有奇怪的气味,不像是刚刚做完那些事情。他故意地问着:这几天生意好吗?如果你太忙,甚至有些忙不过来,会不会考虑一下子接两个人呢?三个人一起玩会不会很刺激呢?
她愣了愣,觉得很有趣:不……你说的这个方法我有考虑过,可是太奇怪了,我还没准备好,所以暂时不会考虑。而且,而且,我今天是休息,不接客。
他有些迟疑:你……今天没有接客?一个也没有?
她简单地回答着:当然没有,我说了没有就没有,没有必要骗你。
他这才反应过来:哦……所以我遇到了一个波兰人是因为这样。
她好奇地问着:你遇到了波兰人?你会波兰语吗?不过辛波斯卡弗好像有波兰人的血统。
他展示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脸庞:对啊,我不懂与他沟通,所以我跟他玩了一个棍棒与男人之间的游戏。
她瞥了他一眼,反应很不友好。
他发出自以为幽默的笑声,顿时变得不知所措,她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着: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他无奈地说着:就是朋友啊,还能是什么。
她笑了笑:我当然知道是朋友,我指的是,你对我的改变有什么看法?
他很焦急地说着:没有人喜欢改变,保持原来的状态是最好的。
她问着:可是如果有人一定要改变呢?
他简单地回应着:只好理解她所作出的决定了。
她变得很开心,拉着他的手,很激动地说着:很高兴你能理解我!
他当然也很开心,但是他必须说出那个故事:本来我是不能理解的,可是不久之前我遇到一个女孩,她告诉了我关于她的故事,我听了之后尽管觉得故事的内容很老土很俗套,但是它就是有本事让你产生一种信赖的感觉。我相信那个故事,我相信那个可怜的女孩,到了现在,我开始相信你。
嗯?她暂时没有明白他的话。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能够牺牲自己的尊严,相信你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我想,我没有必要排斥你。
她尝试着问:看来,你经历了不少事情。
他点了点头:是啊,如果那晚的时间再漫长一点,我就可以了解到更多的事情。
她带着挑衅的语气:再给你足够的时间,你可以做的事情可不止那么一点点了。
他笑了笑,她也跟着一起笑,随后两人正式拥抱在一起。
他慢悠悠地说着:答应我,每次都记得戴套好吗?我不希望你出事。
她很有信心地说着:放心,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两人拥抱的时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漫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俩再也没有说话,一切都很安静,直到她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情:慢着,现在我不在律师楼工作了,你总得找人顶替我的位置吧?
他一时口快,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找到新的事务律师,对方比你还要优秀呢。随后他发出了神经质般的笑声,她也跟着一起笑,但脸上全是痛苦的神情,很快又转回严肃的脸庞,她扯着他的头发:你早就想好取代我位置的人选?
他的头发在她的手里,他不敢乱动:那天你发烧了,我找不到可以代替的事务律师,结果那个家伙自己送上门,我将错就错聘请了他,原本我还在担心告诉你事实之后你会很生气,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已经产生了辞职的念头,我只好聘请了他作为新的事务律师。
她狠狠地推开他:不!你才不是这样想的!你根本就是早已想好请他回来,然后让我辞职对吗?
他小心翼翼地说着:首先,我没有想过让你辞职,是你自己告诉我,你不想做了,而已。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你肯定是一点疑问都没有,对吗?所以如果没有疑问,你可以冷静下来,我现在呢,把我的头慢慢从你的手里挪开,在这期间,你的手不能随便乱动,还有,千万不要生气。他好不容易才她的手里挣脱出来,刚刚松了一口气,她又再次把他抓回来,恶狠狠地问着: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优秀,工作能力比我更好?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站在生死边缘,不断徘徊的他深知生命的珍贵,他睁着眼睛说着:怎么可能?你才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事务律师,你不做律师了,我觉得是社会的一种重大的损失。
她笑了笑:讨厌,我有那么厉害吗?
他趁机逃离她的范围:你其他的方面更加厉害,虽然我很想尝试,可是我没有钱。
她好奇地问着:我还能继续住在这里吗?或许会很不方便,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可是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他摊开双手问着:你们不一定要在床上的,对吗?某些剧烈运动也能在地上进行。
她点了点头:我的花样还挺多的。
与克里斯仃纠缠了好一阵子之后,他终于抽出时间找辛波斯卡弗,其实他早就想找她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时间,这几天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赌气,埋怨,还差点与一个妓女发生了超伦理关系,他发现自己做事越来越糊涂,甚至不愿意按照规矩办事。当他发现这些变化的时候,他觉得异常沮丧。他怀着内心的不安,敲了敲门,但是没有反应,他上一次偷偷拷贝的钥匙现在起了作用,他第一次用钥匙打开她公寓的门有些不习惯,开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打开,打开的时候他的心情依旧很迷茫,并没有从过去遭受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他看到了辛波斯卡弗蹲在沙发面前,似乎在寻找着某些东西那样,双眼同样充满了迷茫、焦虑以及无助。他顿时就心软了,他很温柔地蹲下去,问她:这里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回过头,捂着嘴巴,强颜欢笑地说着:这几天没有心情收拾屋子,所以有些乱,不要介意。
他直接地说着:我看乱的不仅仅是心情吧?
她回应着:不管怎么样,总之很乱就对了。
他再次问着:你究竟在找什么?
她张望着四周的环境,仿佛放下了戒备那样:好吧……其实,我在寻找明天出庭要用到的文件,可是屋子里的杂物太多,我找不过来。
他顿时就警惕了:明天上法庭要用到的?我是否要回避呢?
她摇了摇头:大可不必,很小的事情,问题不大。
他坐在她身旁,假装不经意地问着:你似乎有心事呢。
她也在回答他,只不过她还在翻找着其他的东西:你也很不对劲,我也不对劲,既然我们都不对劲,那就一起不对劲吧。
他茫茫然地说着:这样就错了,对吗?
她点了点头:我想,是的,可是没有人可以断定。
他挪动着身子,从杂乱的地方中抽出一个很破烂的箱子,叹息着说:无论如何,我们总得收拾乱成一团的现象吧,否则只会越来越糟糕……
在后半夜里,下起了如狂风暴雨那样的雪……
普通法院
距离上庭还有一个小时,相关的人员已经逐渐到齐,他们低声讨论着,似乎今天会有一场好戏要上演。
在出庭之前,乔治·威尔在拘留所单独会见了弗兰克·阿瑟,当然他不能单独会见自己的当事人,他找了一名事务律师在现场监督着,该事务律师是一名隐藏的瘾君子,他只要给他一包海洛因,他就能在角落里吸毒直到忘我的境界,至于律师与当事人说过哪些话,他肯定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很兴奋,甚至有些过头。
阿瑟忧心忡忡地看着事务律师躲在角落里兴奋着:他该不会出事吧?
乔治·威尔满不在乎地说着:放心,我控制的量很严谨,这种程度不会使他出事,顶多让他获得身心愉悦的感觉,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得不到。
阿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吸毒呢?
乔治·威尔并不是很有兴趣解释这种现象,他只能轻描淡写地形容着:只要有人失落,毒品自然就有市场。其实很多人都很不开心,如果毒品可以缓解他们心中的焦虑,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不过我们没有必要讨论这个全球都存在的社会问题,我们还是来简单地讨论待会上法庭之后的事情吧。
阿瑟好奇地问着:待会就轮到我出庭作证了是吗?
乔治·威尔摘下手套,往手套里吹风:不确定。可是如果第一被告的律师不再传召证人,理论上就该轮到我们了。
阿瑟双手合起来,似乎在祈祷那样,他感到有些害怕,整个人瑟瑟发抖。
乔治·威尔看出了他心中的焦虑:你在害怕,对吗?
阿瑟点了点头:老实说,我没有在法庭上出现过,我很担心不小心说错了话,给自己带来不可估计的灾难。
乔治·威尔维持着耐心解释着: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些事情。你吃了死者的肉,对吧?
阿瑟没有说话。
乔治·威尔:你看到了死者被杀害的整个过程。
阿瑟也没有说话,不过他这一回貌似明白了律师对他的暗示。他很惭愧地说着:我有罪……
乔治·威尔纠正他:我是律师,我的工作是为你辩护,你可以说自己是一个混蛋,可以说自己是一个花花公子,你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你就不能说自己有罪,因为那样显得我很白痴。记住,无论如何时刻,你都不能说自己有罪。除非我说你有罪,你才能说你自己有罪,如果我说你是无罪的,你还是无罪的。
阿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乔治·威尔宣布着:好了,时间差不多了,那个家伙的瘾差不多过去了。
乔治·威尔因为与当事人谈话,所以拖延了时间,当他进入法庭的时候,发现所有人已经全部到齐。
法官正表现着不满的眼神,陪审团也很不耐烦。
被告迟迟出席,乔治·威尔故意看了一眼老爵士的位置,那里仍然是空的。他不禁嘲讽着:我认为律师的任职年龄真的应该有个限度,年纪大的就不要接官司了,总是在拖延所有人的时间。
书记员喊着:COURT!
所有人纷纷肃立,鞠躬着,随后坐了下去。
书记员宣布着:珠雅山吃人事件现作第四次公开审讯。
法官:第一被告的辩护律师,请问你是否还有其他的证人要传召?
黑泽明慢慢抬起头,眼睛中充满着血丝,他站起来,一副鼓起勇气的样子,随后他又很胆小地问着:法官大人,能不能给我几天的时间寻找新的证人,我想延迟案件的审讯。
法官很生气地喊着:不得胡闹!如果你没有新的证人,主要流程将会传到第二被告的辩护律师身上。
黑泽明看着乔治·威尔,两人的眼神都带着充满斗志的狠劲。
黑泽明只好让步: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任何的问题。
乔治·威尔挑动着衣领上的领带,脸上表现出一副慵懒的神情:
“在谋杀的案件中,有一个受害者就有一个凶手,这个比例是对等的,我们从来不曾怀疑这个定律。可是当受害者只有一个人,而凶手出现了三个人,这个定律很容易就会被打破,我们要思考的问题是,量变引起质变,当边际效益在增加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怀疑增加的真实性呢?一宗凶杀的案件中能够出现三个凶手,无非是因为他们都出现在凶案现场,同时目睹了相同的经过,过程可能很残忍,但我们必须要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哪些人动手,哪些人在挣扎,有的人在处理尸体,有的人在残害生命,如果是单一出现的情况,那么我们厘定责任的判决就显得容易多了。杀牛与吃牛,哪一个人的罪行更严重呢?我们很容易在心里有答案。那么我们就得搞清楚,罪行的次要与主要,这才是我们要召开审讯的最根本的原因。我们要搞清楚事情的经过与真相,就必须要听取当时在现场目睹一切经过的过程。
乔治·威尔: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我的当事人弗兰克·阿瑟出庭作证。
法官:本席批准。
弗兰克·阿瑟从犯人里被带出来,坐在了证人栏里。
书记员递词稿过去,阿瑟照着上面的文字念了出来: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阿瑟坐下去,正准备作证的时候,法官此时也发现了老爵士还没有到场,法官不禁调侃着:看来我们尊重的老爵士还没有出现,他老人家好事多磨,相信在路上生病了,说不定今天来不了。不过没有关系,没有了老爵士少了很多乐趣,我们仍然可以听取证人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