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微亮,照亮了大地,雁不归森林散发出大自然的气息。
碎烂的铁路,过分嘈杂的工业城市,嚣闹不已的交通道路,偶尔还能看到有人坐马车在路上行走着,处处林立着高楼大厦,银行的业务员每天都外出跑业务,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包里有一份由银行提供的潜在借贷人名单,银行可以通过客户的存款信息得知哪些客户拥有十分充足的现金,得知哪些客户存款紧缺,但是名下并没有任何的物业,包括车子,房地产,但不包括金融附属品。
银行业务员近日的工作任务很繁重,但也很简单,他们不再需要窝藏在银行分支里接待前来存款的客户,相反来说,他们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每天负责把银行里的钱尽量贷出去,吸引潜在客户前往银行借钱。由于房地产发展潜力实在太惊人,市面上的热钱越来越多,但是购买房子的需求仍然在增加,此时银行渴望借出更多的钱,希望鼓励合法公民入手房地产,把股票市场与房地产市场的价格再度翻一翻。
所以银行的目的就是要把多余的钱全部往外借,每一个业务员都有定额配制的任务,例如每天必须要借出去的数目要达到银行的要求水准,他们实行鼓励老百姓大量借款,并且承诺以较低的利息贷款给他们购买房子。
那段时间里,银行的业务员几乎不再为客户介绍存款在银行里的好处,只会鼓吹大量借贷,投资房地产的好处。号称永远不会消灭的房地产神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兴起,他们都入迷了,很夸张地描述着:如果你在这个国家不买房子,你就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什么?房地产产业会萎缩?不可能!如果萎缩了,我们的国家就会发生毁灭性的灾难!振作精神!属于我们的繁荣时代终于来临了!你有一套房子是不够的,你拥有的房子越多,你就越富有!
于是,房子的价格几乎在半个月之内就涨幅超过去年的百分之15,市值最高的时候,就连美国也望洋兴叹。
那个时期的人们都很富有,打车最基本都要1000美元起步,汽车产业自然遭到了打击,他们已经不屑于自己买车,他们要享受生活,要坐计程车,哪怕只是出门到附近的地方,例如超级市场,或者书籍店之类的,能打车他们就会打车,对于他们来说金钱可以取替时间,金钱已经强大到可以取代任何的东西。
在那样繁华的街道上,人头攒动的座头市,人均白领,市面上的各式各样的宠物都出现了,宠物的粮食比人类的食物还要昂贵,宠物医院、宠物学堂、宠物服装店、宠物杂货店、就连宠物租房都出现在建筑物上。
在那样奇怪的时光里,辛波斯卡弗犹如逆水行舟那样,出现在一个极度繁荣的街道上,她今天换了一身黑色的裙子,胸口的位置绣了三朵玫瑰花,袖口的位置开了三粒,她手里挎着一个挎包,以骄傲的姿态走进了一家金融办公楼里。
”未来“金融办公楼是一家外汇管制的金融企业,负责处理货币业务的日常工作,货币的升值与跌幅都会在这家办公楼里得到体现。不过办公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在周一到周五才会开门,其余时间就闭门,闭门之后倒是成了一个新的景象。
金融界的巨鳄以及各种社会精英都会出现在办公楼里,他们正在举办着酒会,直接无视了禁酒令所带来的法律约束,他们认为禁酒令的管制已经开始越来越宽松,哪怕你在街上喝酒,也不会有人报警举报你,毕竟他们下班之后还要赶回家盯着股票市场与房地产的价格起伏。浪费一分钟也就意味着浪费了三万块那样的代价。
金融的投机取巧者纷纷在交流心得,他们都在计划集资在沿海地区进行重建与拆迁,把刚刚建成没多久的房子再次翻新,或者拆了重新建造,再次超高价格,套取巨大的利润。他们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似乎没有人可以管制他们。而事实上,不少的政府官员也参与了金融资本家的聚会,他们惺惺相识,都有着共同的目标与利益。
出现在酒会上的多半是投机取巧者,擅长套取利润,压榨成本价格以及煽动股票市场价格。
辛波斯卡弗自然也出现在集会里,她当然也有投资房地产,只不过她买一套房子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像买了一块蛋糕那样简单,不像普通人那样,跑去银行贷款,承受着高风险的压力。
钱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堆数字,她现在要追寻的是意义不明的生命存在价值。
她出现在这里当然不代表她是投机主义者,约翰逊总统约了她在顶楼见面。
顶楼是国际货币自由兑换中心,出现在这里的多半是外国的友人,例如俄国人、德国人以及爱尔兰人,他们要兑换货币就只能在这里兑换,不仅成本低,而且还能免手续费。
非工作日的自由货币兑换中心成了一个人去楼空的银行机构那样,办理业务的窗口异常寂静,通往天台的捷径有一条通道,她知道通道的方向,沿着捷径向前走,经过无尽的黑暗与孤独的煎熬,她终于看到了一丝丝的光芒,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眼前—那是约翰逊总统,他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他看到她出现的时候,手里正抱着一只白鸽,她笑了笑,他也心领神会地给予回应,随后他的手放开了鸽子,象征和平的信鸽飞向了远方。
诺亚方舟的世界末日竟然与此时此刻的场景如此相似。
他们两个走到了一块,心照不宣地拥抱在一起。
他能感受到她的温柔与孤独,她能感受到他的焦虑与不安。
两人在天台上望着远方的风景,看着车来车往的城市,失落的都市人,不禁都有些感概。
她都忘记有多久没有与他像这样站在一块聊天了。
他看着对面的高楼大厦,不禁说着:没想到你居然担任了总统刺杀案的检控工作。
她笑了笑,但一点情绪都没有: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在政府机构做律师,这些行为与我的做事原则完全不符合,如果现在让我写一本自传,我一定会在这个阶段狠狠说上一句:我的人生从来没有想过与政府机构合作,这是从来不曾设想过的道路,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好奇地问着:你还有兴趣写自传?你什么时候有这种闲情逸致。
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或许是因为林肯的原因吧,她一直在阅读他的回忆录,深深被他的文笔所吸引,进入到他的记忆世界,他的文字就等于使他活了过来,出现在文字上,活灵活现地跳起舞步。她突然想到,林肯的回忆录貌似快要看完了,每次想到这个,她就有些沮丧,读过林肯的回忆录,她很难再适应其他的文学作品。
他看她半天没有反应,只好说了句:嗯?你在想什么呢?
她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胸口:没事。我想着以后退休了没事做,搞点文学作品,写写回忆录,装作文化人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他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做律政司没有那么容易功成身退。
她不以为然地回应着: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问题。
此时,她也发现了他带来的保镖,尽管已经隐藏得很好,可是她还是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看来,肯尼迪总统遇刺的事件对你影响很深,你很害怕再度遇刺?”
“我的生命可是很宝贵的,能苟活多一天就活多一天,我可不希望死在任期上。死得太窝囊了,简直是遗臭万年。”
“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人策划了总统的谋杀案呢?”
“没有想过,在一个资本主义的国家里,时常有暗杀的事件发生,如果每一宗案件都要去调查,我想,联邦总局需要扩张人手。”
“难道你就不希望搞清楚整件事情?”
“你们抓到了凶手,抓到了杀手,对吧?你们继续审讯行动,我相信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很不幸的是,整件事情显然有幕后黑手。藏在最深,最角落的人一定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他竟然可以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策划着每一件事,控制生死,掌控大局。”
空气突然寂静下来,他的眼神变了,变得迷茫起来:其实我这一次来找你,主要是希望你考虑撤换检控官的事情。
一说到这个,她可就很感兴趣了:为什么你们都想让我退出检控官的职责呢?
他扯开其他话题:纯粹不希望你太操劳而已。这个案件一旦开审就要搞很久,我也不知道局势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你同意,律政司那方面我可以找人去商谈,相信我,这一场风风雨雨可不简单,我知道你处理官司很有一手,可是这一次注定是不平常的案件。你赢了,对你也没有任何的好处,凶手会被判以死刑,你并不会因此升职。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繁忙的景象,不禁感叹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政府机构做事,只不过出现了某些意外,我迫不得已要在政府机构寻找生命中某些最重要的东西。至于升职与否,就随便了。
他都快要被逼急了:可是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她抖了抖肩膀:很多事情都没有好处,我们不也都做了。年轻的时候,年幼的时候,无所谓了,我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恢复了平静:所以结论就是,你不愿意放弃检控的工作,对吧?
她无可奈何地说着:或许我惹你生气了,可是我仍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立场。
他的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但是看不出来他是讽刺还是无奈。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说了句:你好自为之。
她也回应着:你也是。
她回去的那天晚上,一口气接了好几个地产经纪人的电话,不断地询问她是否要购买房子,或者要把房子抛售之类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房地产如此兴盛的时期竟然还有这种推销方法。
第二天就是案件展开审讯的日子。
在法律与秩序不断重新建造的同时,也完善了很大一部分的法律体系,其中最大的表现就在陪审团的成员不断地置换,每次召开审讯,陪审员都会换一批,防止带有主观性的陪审员误导了案件的最终方向。千年不换人是一种大忌,在政治上更是如此。因此美国才需要四年进行一次选举。
案件中的关键人物都已经纷纷到齐,杰森·吉登法官姗姗来迟,对于他来说,这宗官司就等于是他退休之后的日子里的第一宗案件,或许他态度傲慢,做事的效率远远低于任期内,可是对于审讯案件,他仍然表现得十分积极,就是偶尔会迟到。
书记员宣读着:肯尼迪总统被刺杀案件现作第二次公开审讯。
杰森·吉登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辛波斯卡弗从座位上站起来,宣布着: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诺曼警官出庭作证。
诺曼对于出席法庭的证人位置当然显得驾轻就熟,当书记员拿着词稿递给他的时候,他很惊讶地问了一句:我都出席过很多次,每次宣誓都说同样的话,就算是如此,你们仍然坚持让我在法庭上宣誓吗?
杰森·吉登警官解释着:我们当然相信你对法律的忠诚,可是你每次宣誓都没有说谎,不代表你下一次宣誓不会说谎。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东西,我们不能肯定好人永远是好人,不过好人有可能会成为坏人,而坏人有可能成为好人,就是概率低了点。所以,宣誓吧,诺曼先生。
诺曼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吧。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杰森·吉登法官敦促着:主控官,你可以开始发问。
辛波斯卡弗手里握着一支笔:请问在肯尼迪总统遇刺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诺曼:那天我在附近负责保安的工作以及治安的安全。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军乐团奏出激动人心的奏曲,军队在现场附近检阅。突然之间,发出响彻云霄的枪声,貌似有好几声,我们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哪里出了事情。只听到有人在喊:总统遇刺了!重复!总统遇刺了!第一纵梯小队迅速集合,进行追捕行动。由于现场乱作一团,我也只好加入了追捕行动之中。
辛波斯卡弗:在追捕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诺曼:逃跑的人有很多,很快我就注意到一个人,那个人一点也不慌张,慢条斯理地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走动着,根据从众心理显示,他的行为非常不寻常,因此我觉得他有嫌疑,接着我追了上去,直接将他逮捕了……
辛波斯卡弗:你逮捕他之后,是否有向他作出逮捕宣言?
诺曼:当然有。
辛波斯卡弗:他当时有什么反应?
诺曼:没有否认我对他的逮捕宣言,但也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行。
辛波斯卡弗:你说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哪里?
诺曼:在法庭上。
辛波斯卡弗:他是哪一个?你能否指他出来?
诺曼指着布斯:就是他!当日我看到的逃跑身影就是他!
辛波斯卡弗:非常感谢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杰森·吉登法官敦促着: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朱迪斯的花样还挺多,换了一副稀奇古怪的眼镜,首先与诺曼握了握手,嘘寒问暖,然后又聊了几句与案件无关的问题,等到诺曼放松了戒备之后,她突然就急转直下,进入正题。
朱迪斯:请问你在该案件发生之前是否认识被告,或者见过他?
诺曼:见过。
朱迪斯:请问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见过被告?
诺曼:因为之前的一宗律师被枪杀的案件也是我负责的,当时也是我将他逮捕,并且重复了差不多的逮捕宣言。
朱迪斯:那么,律政司后来是不是起诉他谋杀?
诺曼:是的。那个过程相当煎熬,不过总算拿到起诉他的权利。
朱迪斯:被告是否罪名成立呢?
诺曼:当然没有罪名成立,而且还无罪释放呢。
朱迪斯恍然大悟:对了,我差点忘记这件事了。如果他真的罪名成立了,我们也不可能坐在这里讨论该案件的细节了对吧?
她发出爽朗的笑声,法庭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副盯着别人看的表情:被告在上一宗的谋杀检控中无罪释放,你是不是觉得非常的不甘心?
诺曼愣了愣,或许他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问:不甘心总会有吧?正常人都会有这种心理状态……噢……不能放他走,他可是杀人凶手;噢!上帝啊!这个世界真的不公平,为什么他杀了人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法庭,还很受欢迎,成了他们空中的英雄呢?抱怨时时会有,但是最多也就只剩下抱怨了,其他的我们也控制不了。
朱迪斯似乎不太满意他的说辞:是吗?可是你的工作报告倒是不能证明这些。在林肯被刺杀案件的工作报告里,你非常愤怒地在报告中陈述:这个冷血的杀人凶手一定会继续犯案!上帝啊!他习惯了屠杀,直到生命结束那一天来临之前,他都不会停止杀戳,他一定会找机会继续作案,而每到那个时候,我会亲手将他逮捕,使他绳之于法!等着吧,那一天一定会来临的!我绝对不会轻易饶恕这个混蛋!
朱迪斯念完以后,把工作报告列为P2证物,上交至法官那里。
法官扶正了眼镜,以非常惊讶的目光盯着诺曼。
朱迪斯:诺曼警官,你应该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字迹吧?这份工作报告可是你亲手写的,你的直系上司还评论了你的工作报告:过于偏激,包含大量的主观思想,无法做到公正对待每一个人。
诺曼有些惊慌失措:我当时的确很愤怒,可是那也只是当时的情绪很激动,后来我想明白了,就没有那么偏激的情绪了。
朱迪斯:我相信人类的潜能,可以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作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当然其中不包括你本人。
诺曼有些心虚了:那倒是……
朱迪斯:当你看到被告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就是开枪的凶手呢?
诺曼:没有为什么,就凭警察的直觉。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逃跑,只有他很淡定地朝另外一个方向逃逸,我相信任何一个稍微有点经验的警察都知道,哪个更有嫌疑。
朱迪斯:嗯?直觉?警察的直觉?那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措辞。不过我只是希望你告诉我们,你当天是否亲眼目睹被告从窗口开枪?
诺曼:不是他,难道是我?
朱迪斯:很抱歉,你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诺曼变得无言以对。
朱迪斯敦促着: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诺曼整个人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那样:没有。
朱迪斯:既然你没有亲眼目睹被告开枪?你凭什么认定他是凶手呢?
诺曼:因为我之前曾经逮捕过他……他刚刚说完这句话顿时就后悔了。
辛波斯卡弗非常无奈地捂着脸,表示不忍心看下去了。
朱迪斯:明白了!现在我们都明白了!你之所以能够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了被告,完全不是因为你目睹他开枪,或者他的行为古怪,纯粹是因为他是上一宗案件的嫌疑犯,他被无罪释放,你不甘心,并且怀恨在心,总想着将他逮捕。你逮捕他根本就是因为你的主观判断,并非从客观的角度去出发。你对被告有偏见……不敢想象,你对被告有偏见!
朱迪斯面向陪审团:一个满腔热血,满腔怒火的正义警察对一个嫌疑犯带有主观上偏见的情况下所作的供词,是否可信呢?我相信你们心里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