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得到高度的重视,因此不太可能拖延审讯时间,进度正在以十分惊人的速度展开着,在开庭审理之前,我再次在拘留所与斯仃尼见面,索马里亚全程不感兴趣,只是拿着一本书在阅读,尽管我很反感她的工作态度,但是也只能默默忍受着,谁让我这个时期不适合换搭档呢?
经过上一次的争吵,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他困惑地问着:很快就要开庭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见我?
我老实地告诉他:因为缠绕着我心里的困惑实在太多,简直是数不清楚的那种。有些问题我一定要搞清楚,因此我只能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他挪动了身子,看得出他心里很恐惧:你问的问题,我不一定能回答。
我笑了笑:没关系,就当是聊天叙旧,尽管我们认识的时间可能还很短。
他紧紧咬着嘴唇:好,你说吧。
我端正了坐姿:我们来谈谈你的父亲吧。
他很冷漠地说着:我的父亲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没什么好讨论的。
我尝试着质疑他:正常?殴打妻子、孩子;经常酗酒,拿家人来出气;色情狂,对性有一定程度上的抑压,这也算是正常?或许你只是一个孩子,一时半会还搞不清性的含义。
他很紧张地问着: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你去过我家?你还问了什么?!
我只能尝试着安抚他的情绪:我只是去见你的父亲,了解你的情况。
他很愤怒地敲响着桌子:你凭什么接触我的家人?你在调查你的当事人?我的天啊!你是认真的?你在怀疑我是凶手?所以要调查我?
我不禁笑了笑:我只不过是尝试找出案件中不寻常的地方。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隐藏了很多的线索,没有这些线索,我们没有办法帮你。
他几乎是扯着嗓子怒吼着: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忙!以这种方式!如果你执意要这样做,我宁愿换另外一个律师!你被解雇了!怎么样?小律师?
索马里亚合上书本,补充了一句: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外面不会有律师接你的案件,因为他们觉得你这一次肯定能入罪,谁敢接手你的辩护工作,就等于自找麻烦。
他瞬间变得没话说了,他很激动地念叨着:总之!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还有我不希望你继续接触我的家人!否则!我会考虑认罪!
他很狂躁地踹了一脚桌子,就很愤怒地离开了。
索马里亚没好气地说着:你看吧,非要惹恼他。
我倒是觉得他越是愤怒,就越是能说明一些事情,他不愿意公开,而我目前所做的一切就是在触碰他的底线,他现在就像一个气球那样,都快要膨胀到爆炸了。
无论如何,法庭的审讯要召开了。
在车里,我正在阅读着当地的报纸,英国当局一直在密切留意着这宗案件的形势,不少的法律学家对该案件平足论道,侃侃而谈,发表的看法倒是很中肯,不像某些国家的人那么激动,嘴里只知道要惩罚凶手,惩罚真凶!却不知道一个公正的审讯是多么的重要。
不过这件事倒是帮助了我不少,最起码我现在已经被政治界的人留意到,约翰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对于他的邀请,我的确不感兴趣,可是当案件完结了以后,说不定我还是会考虑的。
打赢这一场官司就是我通向政治生涯的一张通行证,我需要它,也需要它赋予的力量。
当地的新闻开始刊登我的照片作为头条新闻,他们对于我在法庭上的表现则有着不同的见解。我以前的同学也知道我目前的状况,纷纷来电话,询问我案件的走势。
如果他们一定要这样问我,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这个案件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的考验。
高等法院
我在法庭外面的走廊上等候着,索马里亚最近神神叨叨,要么就是长篇大论,说个不停;要么就是过分沉默,现在她又很神秘地在一张白纸上写着东西,我看不清楚她写的到底是意大利文还是拉丁文,总之看不懂就对了,我也懒得问她,她有自己的世界,我可不愿意轻易闯进去。
岚伽俐看到我,他很兴奋地跑过来问我:我那天的表现怎么样?
其实他真的傻得可爱,跑来问自己的对手,我当然不能说他的表现糟糕透了,打击敌人的自信心可是一个愚蠢的行为,我应该大力鼓吹他的虚有实力,让他膨胀到极点,这样才容易找到他的破绽所在。
我假装很满意地回答他:很好,你在法庭上让我毫无招架之力,我都想去信司法局,要求他们撤换另外一个检控官。
他听到我的夸赞之词当然很开心,对我说了句:这只是我一部分的实力,待会还有更精彩的东西展示给你看呢。说完,他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索马里亚突然问我:昨晚发给你的证人背景,你都有看了吗?
我愣了愣:没有。昨晚有很多事情在忙,待会开庭的时候应该还来得及看。
她骂了我一句:你这个笨蛋!
法庭的氛围很严肃,陪审员的数量不变,可是人选都换了,这一次连唯一的黑人都被撤换了。看来白人真的企图控制整个司法部门,彻底执行隔绝黑人政策。
哈丁·奥斯法官进来了,我察觉到他的腰间藏了枪支,看来枪械管制这条道路还有很漫长的斗争过程。不过我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担心他会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朝着黑人开枪,这就很吓人。
书记员:COURT!
我们简单地在法庭行礼,然后就开始着手在法庭上需要用到的文件。
此时的索马里亚已经整理好证人的名单以及各自的背景资料,还有一些消费的单据之类的。
我接了过去,粗略地进行着阅读。
书记员:白人案件现作第二次公开审讯。
哈丁·奥斯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岚伽俐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很虔诚地宣布着: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弗弗西里出庭作证。
我惊呆了,弗弗西里是发现尸体的人,准确来说是第二个发现尸体的人。
弗弗西里当然同样是一个孩子,看上去年龄被斯仃尼还要小,心智不成熟,青涩的脸孔,稚嫩的双眼,在庭警的扶持下,坐进了证人栏里。
不过很有趣的是,弗弗西里的肤色比较黝黑,我有点分不清他到底是白人还是黑人。
书记员拿着词稿递给他,哈丁·奥斯法官疑惑地问着:这么小的孩子,他知道宣誓的庄严神圣?
岚伽俐加以辩解:法官大人,我已经与证人沟通过,他绝对清楚在法庭上宣誓是意味着什么。
弗弗西里开始宣誓,他的右手按着《圣经》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由于他的声音比较小,宣誓的时候又断断续续,差不多弄了两分钟才勉强宣誓完。
陪审员已经在议论纷纷,看来证人的形象很容易遭到质疑。
岚伽俐开始了他的盘问:请问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弗弗西里:同班,同学。
岚伽俐:请问你与被告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弗弗西里:同样是同班同学。
岚伽俐:你将会如何形容死者与被告之间的关系呢?
弗弗西里: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但是被告就不是那么想,他曾经不止一次向我提起,他很欣赏死者的气质,很渴望与她交往。
岚伽俐:我不是很明白,你所谓的交往是什么意思呢?
弗弗西里:建立情侣关系,也就是可以牵手的那种。
岚伽俐:所以,被告其实是想向死者表白。
弗弗西里:是的。
岚伽俐:那么,被告是否已经表白成功,或者企图表白呢?
弗弗西里:他被拒绝了,那晚他很伤心地对我说,曼迪拒绝了他,只是因为他是黑人,她的父母不允许她与黑人交往。
岚伽俐:之后被告是不是继续与死者来往,但只是朋友关系。
弗弗西里:是的。
岚伽俐:你觉得被告是不是很爱死者?
弗弗西里:他总是藏着她的照片,尝试着喜欢她欣赏的事物,又冒着生命危险跑去白人的专属区域找她一起玩,明明知道自己很受白人的歧视也要跑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开心,对着一个女孩,做什么事情都很快乐,受伤了也不喊痛,被人骂了也没有感觉……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能有这种表现,我觉得应该是喜欢吧,如果说是爱,那就需要很深的感情基础。
岚伽俐:你觉得他们有很深的感情基础吗?
弗弗西里:这个你要看哪个方面,如果是单方面,我觉得被告可能会有,可是曼迪始终对他有那种戒备的感觉,被告常常向我苦诉,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再要好,也无法有进一步的关系。
岚伽俐:进一步的关系是指哪一方面?
弗弗西里:也就是……呃……就是发生性行为……
法庭内顿时引起了议论的声音,陪审员也在交头接耳。
我望向斯仃尼的方向,他正沉着一张脸,低着头,手扶着木栏杆,看着他的反应,我就知道证人没有说谎,可是我仍然要找出合理的疑点。
岚伽俐:你的意思是,被告渴望与死者有进一步的关系,其中就包括性行为?
弗弗西里:是的……他对性很渴望,也充满了求知欲,常常幻想与她做爱的场景……
法庭里再次引起了很大范围的私底下讨论,法官迫不得已地整顿着法庭内的纪律。
岚伽俐:作为一个男生,你觉得被告这种夸张的幻想是否正常呢?
弗弗西里:正常吧……每个男孩的青春期都有过相同的幻想……可是对着一个很好的朋友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就实在是太怪异了……至少我是接受不了。
岚伽俐:被告很迷恋死者,很渴望与她发生性行为,但是却因为他的肤色问题而一直没能实现,被告一直过得很憋屈,你是否同意?
弗弗西里:绝对同意。
岚伽俐:那么,在无法控制的欲望爆发的情况下,被告很有可能会……
我已经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但是我不会让他说出来的,我大喊着:反对!法官大人。
岚伽俐还在装:很好,我都还没说完,辩方律师就要站出来反对了。
哈丁·奥斯法官:做律师其实就需要这种敏捷的反应,主控官,你以后也要多点学习。
岚伽俐:你是否会觉得,被告这种行为途径会比较病态呢?或者你个人认为,他这种行为算不算正常?你个人是否能够接受呢?
弗弗西里很艰难地回答着:说实话……其实挺变态的……我都觉得他过分迷恋曼迪。我有尝试过劝他放弃幻想,认清现实,可是他不愿意,还说那是女生假装矜持,只要感情再深厚,就能更进一步。
岚伽俐:那么,你能不能大概描述一次,当天所发生的情况。
弗弗西里:那天晚上,被告声称要找死者说清楚,表明他的心意,如果她不明白,他就让她彻底明白。总之就是,他会去找死者。大概在6:30分左右出门,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回来。我担心他会做出过激的行为,于是到了半夜,我就下楼去找他。结果我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些动静,当我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抱着死者的尸体。我当时害怕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跑去通知其他人,最后就当场逮捕了他。
岚伽俐:你当时很肯定,他抱着死者的尸体的时候,死者已经没有知觉了?
弗弗西里:是的,而且被告当时还很惊慌,他很害怕我会告发他。
我大喊反对:法官大人!刚才的那一番话只不过是证人的个人猜测,并不能作为一种依据。
哈丁·奥斯法官:很有趣,证人刚才的那一番话,陪审员不需要记录在案。
岚伽俐:如果我形容这是一宗情杀案件,你是否赞成呢?
弗弗西里:赞成。
我再次高呼着:反对!法官大人!
岚伽俐: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哈丁·奥斯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我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摘下了手套:证人,你是否可以向我们陈述一遍,你对死者的观感?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我连忙解释着:法官大人,我只不过是想证明被告的杀人动机并非控方所说的那样。
哈丁·奥斯法官:反对无效。不过辩方律师,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很有信心地说着:这个当然没有问题。证人,你可以继续。
弗弗西里:她……相当的文静,聪明又漂亮,学习成绩很好,待人友善,富有想象力以及冒险的天赋……
我连忙终止了他的赞美之词:停停停!暂时先说这些。光是从你刚才的描述来看,你似乎很欣赏死者的品格以及天生的美丽,对吧?
弗弗西里:美丽的女孩,性格又友善,谁都喜欢呢,对吧?
我微笑着对他说:“其他人喜不喜欢没有关系,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死者?”
弗弗西里看来很羞涩,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喜欢……肯定喜欢。
我再次问着:那么,你与死者平时的接触是否很频繁?
弗弗西里还很沮丧地说着:没有……我太平凡了,而且又不太爱说话,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平时碰到了也不会打招呼。
我决定将问题的核心牵引出来:那么,你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们,你是不是暗恋死者?
法庭里再次炸开了锅。
陪审员再次交头接耳,法官很不高兴地喊着:肃静!肃静!OLDER!
弗弗西里: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回答吗?
我带着挑衅的神情对他说:当然,这里是法庭,我是律师,我的问题你必须要回答。
弗弗西里还想着掩饰,我加了一句:顺便我提醒你,你刚刚已经在法庭宣誓,说谎言是要负上法律责任的。
弗弗西里:有……但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我知道,班上有很多像我这样的男生都暗恋着她。
我把双手藏在了背后,暗藏微笑的轮廓,我的手在做着一些暗号的手势,索马里亚当然明白我的暗号,她还在检查我已经准备好的东西。
我问他:你是不是曾经向死者表白过?
弗弗西里很激动地喊着: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我恶狠狠地指着他:你说谎!你在说谎!你今天就在这个庄严神圣的法庭上说谎!而且还在宣誓之后说谎!法官大人,我现在要传上P2证物,编号001.这一份证物是证人曾经写过的情信,原本他应该要寄给死者,或者要交给死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寄出去。信里面的大致内容我已经看过,怎么评价这封信的内容呢?我只能说当代最伟大的作家往往匿藏在平民百姓家里。证人前前后后一共写了18封情书,没错,你没有听错,一共就是18封情信。信的内容多半是那种哀怨缠绵又得不到的那种忧患相随,生死与共的情感控诉。另外,我这里还有一部分由证人偷拍死者的照片。例如在学校偷拍,在学校外面偷拍,在图书馆偷拍。你分明就是暗恋死者,并且对她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痴恋,对吧?
弗弗西里:我的确有写过情书给她,可是那些照片我不是偷拍,我只不过是在她上传的照片中下载,然后打印出来的。我没有偷拍她!
弗弗西里的骤然崩溃使得法庭的秩序一下子混乱起来。
维持秩序需要好几分钟,我觉得心脏很疼,连忙服食药物,用白兰地搭配着药片。白兰地可是很难弄到的,我委托了好几个朋友才弄到一点点。如果让医生知道我用白兰地来吃药,他估计会气个半死。不过也没有办法,现在的我如果没有酒喝,会很难受,甚至无法思考问题。
等到整个法庭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重新审问了他:被告可以与死者很亲密地接触,你是不是非常羡慕他?
弗弗西里:我要是说不羡慕,你肯定觉得我在撒谎。
我移动了自己的位置,站在法官的台下:是吗?那么除了羡慕的情感,会不会有一些嫉妒呢?弗弗西里:有,不过那是人之常情吧?
我在他身边转了一圈:你回答得很好,很有水平。那么我现在可算是弄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站在法庭上指证被告了。当晚你发现被告怀里抱着死者的时候,现场除了你们两个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弗弗西里:老兄!当时可是深夜时刻,而且还是草丛附近,不可能有其他人。
我的手扶靠在木栏上,漫不经心地说着:换言之,除了被告与你之外,没有人可以证明你是后来才赶到现场,还是被告最先赶到现场对吧?
弗弗西里:不不不,你肯定是搞错了,是我发现被告抱着死者的尸体……
我转过身去,对着陪审员说着:现在谁是原告,谁是被告,恐怕你们也迷茫了吧……
全场都安静了,我愣了愣,然后说着: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是的,一切看起来很顺利,我还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消除了陪审员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