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政府益都县大队的几十个队员，因为队长陈友道落在了人家手里，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陈友道脑袋上顶着枪，受制于人，不得不听从周大胡子的吩咐，命令手下：“都后退！没听到啊？谁敢不听命令老子崩了他！”

众人互相看了看，无奈地撤到道路的另一侧。

刘广华见状冲陈友道抱抱拳说道：“陈队长对下住了！”然后一挥命令大家：“推着粮食，撤！”

虽然陈友道的行为过份，但刘广华并不想太闹得太僵。毕竟都是打鬼子的队伍，内讧对谁都不好，到时候高兴和受益的是小鬼子。

随着撤退的命令，大家推起小车架着韩锋，迅速拐下小路，直插沙营村。

周大胡子多了个心眼，一直等着所有人都撤完了，这才对陈友道说道：“陈队长，还得麻烦您走俺一段路。”说完挟持着陈友道一步步退向沙营村村口。

陈友道带来的那些人，因为怕误伤了队长，也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只能眼看着两个人远去。

沙营村西头是一片宽阔的沙滩地，弥河水缓缓地向北流向渤海湾。沙滩上均匀地铺满了鹅卵石，平日里村民们就是从这趟着水过河。

刘广华拿着六子缴来的手电筒，指挥大家脱了鞋挽起裤腿，准备推着粮食下河。今年的雨水特别多，河水也涨了不少，粮食根本无法干娑娑地运抵对岸。

“把粮食卸下来，扛过去！”刘广华指挥大家把小车上的绳子解开，率先扛起一麻袋粮食，一步步走进河里。

所有人都知道粮食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说话，片刻之间四辆小车上的绳子全部解开。个子高的队员扛起沉重的粮食，个子矮的推着小车，大家跟在刘广华身后，小心翼翼走向河对岸。

时节已然是秋天，河水早就冰凉刺骨。借着微弱的星光，十几个人排成一条龙，咬着牙向前走着。

六子负责殿后，他手持双枪站在河滩上，焦急地等着周大胡子。

终于，村里面闪出一个人影，快速的向河滩跑过来。六子一眼就认出了是周大胡子，连忙挥手招呼道：“大胡子，这边！”

两个人一会合，周大胡子便焦急地说了句：“快过河！”

“陈友道呢？”

“扔村里了！”

此时对岸手电筒打来信号，六子明白这是大家已经完全抵达对岸，便与周大胡子快步下了河。

两个人都清楚，陈友道一定会率人追过来，过了河就能活命。

果然，刚刚趟过河心位置的时候，陈友道等人追了上来。看到河中的两个人，陈友道气急败坏。因为枪被周大胡子抢了去，陈友道便从身边的一个兄弟手中夺过短枪，冲着两个人的背影呯呯呯一通乱射。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枪，对着河里的两个人开始射击。

由于已经处于快慢机的射程边缘，子弹打出去嗖嗖地钻到水里，根本没有伤到两人的毫毛。

六子气不过，扭过身子对着河滩上的人打了个长点射。子弹在夜空中划出耀眼的痕迹，同样也没能击中对方的任何人。

“你傻啊！这么远能打中吗？”周大胡子骂道，“不知道子弹金贵啊？”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终于上了岸，车队已经重新装好车。看到两人平安无事，刘广华命令道：“快撤！”

远远的，听到对岸传来陈友道的叫声：“姓刘的，你等着，老子早晚让你好看！”

刘广华心里面清楚，为了今晚的这些粮食，两个县大队从此就算结下了梁子。他不确定陈友道会不会过河追赶，顾不得搭理喊话，催促大家赶紧动身。

河对岸一名兄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便向陈友道建议：“队长，咱们也过河追吧？”

没成想这句话却招到陈友道的反手一巴掌：“追你姥姥的头！你咋知道对面没有埋伏？等你过了河，早跑远了！”

平白挨了一巴掌，说话的兄弟憋了一肚子气。揉揉发疼的腮帮子，再也不敢吭声。他憋屈，但陈友道更憋屈。几十个人没能拿下十几个土包子，还丢了一枝短枪。更重要的是，自个儿在兄弟们面前丢了大脸。

看着刘广华等人消失在夜色中，陈友道狠狠地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去！”

秋天的清晨，大山里的树木黄绿相间，晶莹剔透的露珠映出枝头的一只喜鹊。庸懒地梳理了几下羽毛，然后展开翅膀飞快掠向山谷。沉寂了一夜的大山迎来浑身红彤彤鸭蛋般的朝阳，孙家岭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大铁锅里煮着金黄略显清淡掺着野草的玉米粥，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郑玉梅手拿着锅盖，瞅着那沸腾的粥出神。

已经两天了，外出的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咋样了？

一群队员手拿着碗筷，正排着队准备领饭。排在最前面的小伙子歪着脑袋，看了郑玉梅半天。

“姐，啥时候开饭？”

没得到回应的小伙子又追问了一句：“姐，想啥呢？”

旁边的郑玉国用围裙擦了擦手，接过小伙子的碗，利落地舀满，用嘴努了努说道：“煎饼在那边，自个儿拿！”

然后低声斥问了妹妹一句：“玉梅，大家伙都等着开饭呢，咋走神了？

郑玉梅这才醒悟过来，慌忙将锅盖放到一旁。

村口忽然传来一阵狗急促的叫声，接着有人喊道：“回来了！”

听到叫声，大家纷纷放下碗筷跑向村口，郑玉梅也拔脚跟了过去。

晨曦中，十几个人影穿过薄薄的雾气，推着四辆小车走来。看到迎接的人们，走在前头的刘广华远远的便挥手打起了招呼。

大家迎上前，兴高采烈围住车队，几个年轻点的小伙子接过小车，高声唱着走进村里。

郑玉梅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六子，连忙迎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六子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回来了？”郑玉梅轻声问道，腼腆地像个小媳妇儿。

人群里立刻就有人吹起口哨开始起哄，羞得郑玉梅脸上直发烧，回头冲起哄的人一瞪眼叫道：“瞎起什么哄？走你的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六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应了句：“回来了！”

郑玉梅又飞快地扫了六子一眼，指着他剐破的上衣，撂下一句：“把衣服脱了，给我送过来。”然后转身加入到推车的行列，并扬起巴掌，在刚才吹口哨的那个小伙子脑袋上狠敲了一下。

“用点力，没吃饭呢？”

回到住处，刘广华先安排人给韩锋疗伤，又让几个年轻后生将车上的粮食卸到伙房。八个麻袋包在墙边一溜儿排开，解开绳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大米。

“哇！大米！”郑玉国惊奇地叫了起来，双手捧起大米闻了个够。米粒从他的指缝滑落，发出哗哗的轻响，如同春天的细雨。

青州的庄户人多种小麦、玉米，山区里便种些地瓜、土豆什么的。大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只有那些当官的人家和有钱的主儿，才能吃得起这些从关外运来的大米。

有人拿来大杆秤，两个人抬着一秤，每个麻袋重一百八十斤。这八个麻袋的大米加起来就是一千四百四十斤，够县大队吃一阵子了。

正当大家满心欢喜，大声谈论抢粮经过的时候，刘广华却做出了一个决定：县大队留下两袋，其余的六袋大米全部匀给村里的百姓。

“为啥分给老百姓？这可是咱们拎着脑袋弄回来的！”周大胡子对刘广华的决定很不理解。

刘广华知道周大胡子的心思，耐心地解释道：“咱们是老百姓的队伍！眼看就要入冬，好多百姓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周大胡子还是听不懂，打仗就是打仗，部队就是部队，啥时候成了老百姓的队伍了？搁国军那会儿，部队里兵员不够，上老百姓家里抓一些回来；没粮食了摊派下去，每家每户都得乖乖交上来。这倒好了，不但不向老百姓摊派，反将自个儿的粮食分给他们。

这算哪门子事儿？

刘广华明白周大胡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慢慢你就会明白了！”

早饭过后，六子寻了个机会溜到郑玉梅的住处，神秘兮兮地说道：“俺给你带回个好物件！”

“啥东西？”

“你看！”

六子将藏在身后的手电筒拿出来，在郑玉梅跟前晃了晃。

“呀，手电筒！”

“这可是个好东西，你打着它，夜里就能看清路了。”

郑玉梅刚要伸手接过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缩回手生气地说道：“我不要！”

“咦，这么好的东西你不要？”六子很是纳闷。手电筒可是宝贝，只有鬼子汉奸才能用，普通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看到六子疑惑的表情，郑玉梅正色道：“缴获的一切物资都要缴公，你明白不明白？”

“缴公？缴啥公？这可是俺从炮楼顺回来，专门送给你的！”六子感到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