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鬼子跟踪,刘广华一行十几个人推着四辆独轮车,沿着弥河一路向南。六子从炮楼顺来的手电筒发挥了大作用,在手电筒的照明下,大家的行进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按照计划,车队准备在一个叫沙营村的小庄子向西渡过弥河,然后再返回孙家岭。之所以选择这个地点,是因为此处的弥河水最浅,而且水流也较缓,可以推着小车直接趟过去。更重要的是,这条路线可以绕开县城。
歇脚的时候,周大胡子给韩锋的伤口作了简单处理。万幸的是,子弹是从左胳肢窝偏上的位置打过去的,是典型的贯穿伤。弹头没留在体内,也没伤到筋骨。
用六子的话说,你小子上辈子他姥姥的积德了!
周大胡子从韩锋的袖子扯下一根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嘴里又抱怨起没能顺到那挺歪把子。
“知足吧!看你能耐的,咋不把炮楼都搬来呢?”
六子说话时永远那么尖酸刻薄,像个骂街的泼妇。周大胡子知道他的臭脾气,也懒得搭理。自顾扶着韩锋坐到小车上,大家轮流推着他走。
这次行动虽然打乱了原来的计划,但最终粮食还是到手了。除了韩锋其他人都没受伤,只可惜了厨子沈福。
说到沈福,大家忽然变得心情沉重起来,都沉默不语,只顾低着头赶路。虽然沈福并不属于县大队的一员,但这次成功夺取了这么多粮食,他的功劳是毋庸置疑的。最伤心的是韩锋,一路上长吁短叹,大家伙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看看前面,沙营村已经不远。只要渡过弥河,大家基本上就算是安全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听声音人数不少。
“不好,有人追上来了,大家隐蔽!做好战斗准备!”刘广华低声命令着,随手拔出腰间的短枪。众人也听到了脚步声,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鬼子追上来了。于是推车的队员慌忙将小车推到路边,并抄起扁担木棍等武器伏在路边严阵以待。
县大队的队员们并没有多少趁手的武器,长枪因为携带下便都留在了家里。有短枪的只有韩锋和周大胡子,刘广华手里的王八盒子还是出发前六子借给他的。
韩锋忍着伤痛一骨碌从小车上下来,掏出短枪,与刘广华、周大胡子一同趴在路边观察动静。
“快点,在这儿呢!”对方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呼啦一下将县大队的人团团围住。
对方每个人手里都持着短枪,身穿便衣,大约三四十人。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和身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不是日本人。
刘广华站起来挺身拦在路当中,大声问道:“站住,干啥的?”韩锋与周大胡子也跟着站起来,并悄悄张开机头,以备随时搂火。
人数中走出一人,一手叉腰一手拿枪比划着,大咧咧地说道:“我们是国民政府益都县大队的,敝人是县大队队长陈友道。你们是哪路好汉?咋还趁火打劫呢?”
刘广华一听有点意思,自个儿这边是共产党领导的县大队,对面是国民党领导的县大队。这下好了,青州地界上一下子冒出两个县大队来。
不管怎样,既然都是抗日武装,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于是刘广华一抱拳,客气地说道:“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益都县大队,我是队长刘广华。陈队长怕是有啥误会吧?”
这个时间六子与周大胡子都认出了陈友道,之前大家见过面彼此有印象中。看着夜色中陈友道的身影,六子猛然想起,在南霍陵自个儿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背影,敢情就是这小子。
“误会不了!”陈友道说道,“老子带着人在前边跟小鬼子拼命,折了十几个兄弟。本来呢,我们计划是把鬼子引开,再趁机夺了南霍陵据点。你们倒好,没费一枪一弹便得了这么多好处。你说,这帐该咋算?”
刘广华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合着这国民政府县大队也是打着南霍陵据点的主意,被自己这边一搅合,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不管是谁,打鬼子的据点无非就是为了粮食和武器装备。如果是这样子,事情就好办多了。于是刘广华爽朗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大家都是中国的抗日武装,陈队长有话不防直说。”
陈友道看清了刘广华只有十几个人,而且大多也没有武器,便蛮横地说道:“刘队长爽快!那老子就直说了,我也不为难你们,粮食、武器都留下,你们走你们的!”
“啥?凭啥给你们?”一旁的铁塔气呼呼地问道。
“就凭老子手里的枪,还有这么多弟兄!”陈友道晃了晃手中的短枪恶狠狠地说道。
这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大家顿时炸了锅,一个个义愤填膺摆出拼命的架式。
“干啥?”陈友道往后倒退了两步,高举着短枪,一脸紧张地瞪着刘广华等人。几十名陈友道的手下也打开机头,随时待发。
眼看一场火拼即将爆发!
“陈队长,还认识俺吗?”这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周大胡子昂首走了出来,冲着陈友道抱了抱拳,算是打招呼。
“这不是……周……大胡子么?哈,你小子啥时候背叛了党国,投靠了共产党?”陈友道上下打量着周大胡子,虽然两个人只有一面之缘,但是那满脸的络腮胡子给人的印象太深了。
“陈队长好记性!”周大胡子往前两步说道,“俺投共产党这事儿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刚才你说俺们没费一枪一弹,这话不对!武器弹药俺们没抢到,只抢到这几麻袋粮食。为了这些粮食,俺们也死了一个兄弟,还有一个受了伤。”
周大胡子一边说着,脚步一边往前移动:“陈队长,就凭您一句话,就把这些粮食要了去,怕是说不过去吧?”
陈友道一开始被周大胡子的话吸引,但他很快发现对方离自个儿越来越近。于是他举起枪冲着周大胡子的脚下呯呯开了两枪,嘴里面叫道:“别过来,站在那里!”
枪林弹雨的场面周大胡子见得多了,陈友道的两枪丝毫没唬住地。
“这是干嘛?陈队长就不怕把鬼子招来?俺把枪扔了跟你说话中不?”周大胡子猜透了陈友道的心思,把自个儿的两枝短枪关上机头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有话在那儿说就行,再往前一步别怪老子不客气!”陈友道仍然心存戒备,因为他早就听说过周大胡子不是善茬,有两把刷子。
周大胡子举着双手,继续说道:“俺这不是给您解释解释嘛!”
“不用解释,这些粮食老子全要了!老子的那些兄弟不能白死!”
“中中,这会儿你们人多,您说啥就是啥!”周大胡子果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到对方服软,陈友道此时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一挥手喊道:“兄弟们,把这些粮食都运回去。”
陈友道手下的兄弟听到命令,齐声答了声:“是!”呼啦一下围拢上去,拿枪逼开刘广华等人,准备连车推走。
面对着枪口,大家无奈地让到一旁。只有六子猜到了周大胡子的用意,悄悄把荷包往烟杆上一卷,插在后腰。趁着众人之注意,偷偷往周大胡子这边靠了几步。
正在这时,周大胡子忽然指着远处大喊一声:“鬼子来了!”
“啊?”众人都大吃一惊,纷纷扭过头去看。
说时迟那时快,周大胡子一个箭步冲到陈友道身边,左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右手探出去夺陈友道手中的短枪。
陈友道刚一扭头,猛然意识到有诈。他暗叫一声:“不好!”还没等有所动作,持枪的手腕便被老虎钳一样死死攥住,短枪也落在周大胡子手中。
“你他姥姥的……”陈友道刚要开口骂,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周大胡子扭着陈友道的胳膊,反手一拽将他挡在身前,大喝一声:“都别动!再动一下老子打死他!”
与此同时,六子也冲到周大胡子身后。他抄起地上的两枝短枪,对准正准备抢粮车的几个家伙,跟着喊了一句:“都别动!”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陈友道手下的那几十个都把注意力放在粮车上,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了眼。
周大胡子用枪顶着陈友道,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劫鬼子的东西多了去了,你姥姥的也敢太岁头上动土!”
六子双手持枪,眼睛紧盯着对方几十个家伙,也跟着嚷了句:“还有你六爷!”
陈友道这才发现人堆里敢情还有这么一位,心里面不由得暗暗叫苦。
“周兄弟,别走火!大家都是中国人,有话好说!哎呦,轻点!”
周大胡子手里一用力,大声说道:“这会工夫想起你是中国人了?让他们都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