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守楼顶的日兵迅速退出弹壳，重新推弹上膛，枪口对准二楼梯口。但是六子动作更快，早已经顺着木梯滑到了一楼。

因为不清楚底下的情况，日兵也不敢贸然下到二楼，警惕地拿枪对准下面，防止底下的人冲上来。

早已埋伏在炮楼外的刘广华等人听到枪声，一声令下：“冲！”十几个人快速冲向炮楼。

周大胡子一马当先，手持两枝快慢机，一脚踹开门。

“大胡子，上边！上边！”六子拉着吓蒙了的沈福躲在木梯侧沿，用手指着上面喊道。

周大胡子眼睛一扫，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飞身跃上木梯，扶也不扶，抬手冲着二楼就是一梭子。

这一连动作极其漂亮，虽然是盲射，但这一梭子子弹打过，极大地震摄了三楼楼顶的日兵。他本能地一缩身，以为底下的人要往上冲。

趁着周大胡子与日兵纠缠的工夫，刘广华命令道：“搬粮食！动作快点！”

十几个县大队队员冲向墙角粮堆，一个拎起一个麻袋开始往外搬运。刘广华非常清楚，外出的日伪军说不定啥时候就会返回，时间就是生命，必须抢在日伪军返回之前把粮食运走。

“只搬粮食，别的别管！”

墙角总共堆积着七八袋粮食，一眨眼工夫便搬了个净光。大家七手八脚放在外面早已经准备好的独轮车上，推起车便走。

六子一看差不多了，冲着二楼喊道：“大胡子，快撤！”转身时看到桌子上一个半新不旧的手电筒，顺手抓起拉着沈福往外冲。

楼底的日兵连续与周大胡子对射了四五枪，谁也没能伤到谁。

听到六子的喊声，周大胡子知道粮食已经得手，抬手打了个点射，准备跳下楼。一扭头，却发现了架在射击孔的歪把子机枪，心想这可是好东西。把短枪插在腰间，准备去抱那机枪。

正在这时，从三楼忽然扔下一个东西，哧哧冒着烟。鬼子的手雷！周大胡子立刻反应过来，顾不得去拿那机枪，纵身一跃，从楼梯口跳了下去。

他双脚刚落地，二楼的手雷便爆炸了。轰的一声响，浓烟从楼梯口涌了过来，伴随着尘土，把周大胡子整个身子包裹住，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好悬没吐出来。

已经跑出炮楼的六子听到爆炸声，扭头冲里面大喊一声：“大胡子！”

就当他以为周大胡子被炸死的时候，只见周大胡子摇晃着脑袋跑了出来。

此时刘广华指挥着推车的队员们已经跑远，韩锋与铁塔负责殿后。看到周大胡子脱身，韩锋挥着手大声招呼道：“快撤！”

然后又命令铁塔：“手榴弹！”

临出发前，刘广华把队里仅有的五颗手榴弹都拿了出来，悉数交给铁塔。因为铁塔臂力过人，所以像投掷手榴弹这种活都是交给他。

铁塔错误地以为鬼子要从炮楼追出来，听到韩锋的命令，立刻从腰间拽出一颗。拉了弦，冲着炮楼门口便扔了过去。那手榴弹像长了眼一般，准确的钻进炮楼。又是轰的一声，炮楼的木制门被炸得粉碎。

日兵见周大胡子逃脱，端着步枪滑下二楼准备追击。恰好此手榴弹在一楼爆炸，钢筋水泥构筑的炮楼有效地阻止了爆炸的冲击波，没能对日兵造成伤害。

但是他明白了对方有手榴弹，而且人多势众。于是转身来到射击孔前抄起机枪。打开保险打开机栓。

此时楼底探照灯照射的方向与刘广华等撤离的方向呈九十度角，经验丰富的日兵凭借探照灯的散光，很快就判断出刘广华等人的位置。

他抠动扳机，冲着几个人的背影嗒嗒嗒就是一梭子。夜幕中，机枪口喷出长长的火舌，子弹在空中划出一连串火光。

由于是仓促射击，这一梭机枪子弹并没有准头，嗖嗖嗖地钻到地里。但是这种子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在很多人听来无异于阎王爷的索命符。。

本来就心慌的沈福，听到子弹声后更加紧张。脚下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

“你个笨蛋！”六子气得直骂。

韩锋几步抢上前，一把拽起沈福：“没事吧？”沈福爬起来，顾不得搭话，跟着大家一块往前猛跑。

这么一来，沈福便落在众人的后面。因为不懂得战场保护，他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

日兵重新校正了目标，准星锁定了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右手食指一抠扳机，嗒嗒嗒……又是一排子弹扫了出去。

一颗子弹嗖的穿过沈福的胸膛，弹丸钻出的胸口立刻被撕开了一个血窟窿。韩锋忽然觉得手里面一空，回头看时沈福已经倒在血泊中。

“沈福！”

韩锋下意识地去抓沈福，又一颗子弹打了过来，钻透他的肩膀。机枪子弹巨大的贯性将他狠狠摔倒在地，韩锋只觉得肩膀头子一麻，伴着阵阵凉飕飕的感觉，血水立刻喷涌出来打湿了半边衣服。

被子弹咬了！韩锋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来到沈福跟前，死命将他拉起。

子弹带着哨音泼水一般扫了过来，噗噗噗钻到韩锋跟前的地里，掀起一排尘土。

“起来！”

此时沈福大张着口，呼哧呼哧一阵急喘，每喘一下血沫子便呼呼往外喷。他努力把一只手伸向韩锋，瞪着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六子与周大胡子跑了几步，发现韩锋与沈福没跟上来，连忙折回身。

关键时刻，炮楼上的机枪哑了。日军的歪把子机枪弹仓容量三十发，刚才两轮急射已经打空。炮楼上的日兵没有副射手，只能自己重新装弹。

日兵装弹的间隙，恰好给韩锋等人提供了绝佳的逃脱机会。在六子与周大胡子的帮助下，三人连拉带拖把沈福拽到了机枪的射界外。

六子用顺来的手电筒照了照，沈福脸色煞白。血沫子从嘴里一个劲地往外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人就没救了。

韩锋心疼地抱起沈福的头，把他揽在怀里。这个虽有师徒名份却交往不多的年轻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方的夜空，告诉师父：“快走！”

“别说话，师父带你去找郎中！”韩锋轻声安慰道。

沈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脑袋慢慢歪向师父的怀抱，伸向天空的手指也慢慢垂了下去。

“沈福！”韩锋大喊一声。

没有什么信仰，也不识字，只为师徒间的那份情谊，为了中华民族骨子里流淌千年的那个“义”字，沈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中国人应该选择的选择。

他死了，死得坦然而又悲壮。如同千千万万在那个年月逝去的英灵一般，毫无遗憾。因为，我是中国人，此生不悔！

炮楼上的机枪重新吼了起来，虽然已身在射界之外，操枪的日兵却不死心。他在黑暗中搜索着，毫无目标地一通盲射。

“走！”六子费力地拉起韩锋，这才发现韩锋肩膀受了伤。

韩锋恋恋不舍地看了沈福最后一眼，一咬牙转身离去。战争是如此残酷，以至于死去的人都无法安葬。活着的人终究要活下去，为了更好地活着而活着，同时也为了那些死去的。

夜色越来越浓，远处闪过摩托车的灯光。

日军巡逻队在傍晚时分遭遇了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对方人多势众，正准备从军列上偷盗军用物资。

双方激战了一个多小时，在谭坊火车站驻军和南霍陵据点驻军的增援下，巡逻队成功击溃了这伙武装分子，并打死打伤了十几个。

等返回南霍陵据点时，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惊呆了！两名皇协军被人用刀刺死，据点里的粮食也被搬运一空。这不得不让他们怀疑，刚才遭遇的那伙武装分子，其实就是为了给偷袭南霍陵据点做掩护。

这是典型的声东击西，中国人太狡猾了！

日军就地对俘虏来的三名武装分子展开审讯。刺刀一亮，三个人腿就软了，一五一十交待了所知的全部情况。

原来他们都是国民政府益都县武装大队的，今晚的目标是破坏铁路、抢夺军列上的物资。具体的行动由队长陈友道亲自指挥，至于什么人偷袭了南霍陵据点，他们的确不知道。

巡逻队立刻将这一情况通过电话汇报给了宪兵司令部，熊谷浩二接到电话后很是郁闷。前段时间县城里有人被杀、韩锋带队逃离、六子也不知去向，现在又出了据点被袭事件，这说明青州境内的治安不容乐观。

他立刻指示巡逻队，将俘虏的三个中国人就地枪决。这种小角色对熊谷浩二而言，实在没什么价值。

放下电话，熊谷浩二在办公室的军事地图前琢磨了半天。他很快得出一个结论，青州境内除了仰天山的国军一个团外，再加上已知的国民政府县大队，还有一股武装力量在活动。

到底是什么人领导的武装力量呢？他们又隐藏在哪一片区域？

熊谷浩二一手托着下巴，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军事地图。忽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蹦出来：“共产党！”